十四客主忍不住道:“它和他?是兩個人?什么樣的人?”
鐵似錚嘆道:“是一個人和一樣事物?!庇肿擦艘槐嬒露橇?。十四客主此時也不覺得這酒有多香甜,也不覺得自己會醉了。
十四客主大笑道:“為了一樣事物和一個人便要去殺別的人,過得...”說到這里,他本不想再說了,可是鐵似錚搶著說了下去。
鐵似錚接道:“過得一點兒也不自在,憋屈之極。”她在罵自己,罵得卻是自在,一點兒都不憋屈。
十四客主卻呵呵一笑,低下了頭。道:“那樣?xùn)|西是金線神功吧?!彼亩敷覊涸陬^上,已看不見了臉。
鐵似錚一愣,他確是說對了,這樣?xùn)|西就是金線神功,想來那個人就是黃九指了。鐵似錚忽然抬起來兩壇酒,抱著喝盡了。嘆道:“我是該殺了他的?!?p> 可鐵似錚并沒有殺黃九指,只是因為紅霞廟里的金線神功,要被黃九指拿到了。而唯一不讓他拿到的辦法,就是聽他所說的,照著做罷了。
十四客主冷冷道:“你殺的人夠多了,是該殺我們四人還是殺他一人,你是知道的?!奔t霞派雖然作惡多端,可是要想無緣無故殺死別人,對于年紀(jì)不大的人恐怕會這樣,可是“似”字輩的是不會這樣做的。
鐵似錚笑道:“喝酒喝酒...”她抬起酒杯,卻不見十四客主的酒杯。
十四客主嘆道:“他要你在這里殺我們?!辫F似錚把酒杯放下,點了點頭。她一定要殺的,倘若她不殺,這四個人見到了黃九指,到那時死的人就會是自己了。
二人又碰了幾杯酒。
十四客主夾了根筍吃,突然問道:“你知道岑如雪嗎?”她點了點頭。
十四客主又要和她碰杯,每問一句話便要喝一杯酒,卻不見二人醉過。十四客主道:“她為什么要殺你們?”
鐵似錚傻了。問道:“她為什么要殺我們?我們是誰?”話里的“我們”當(dāng)然是紅霞派的人了。
十四客主笑道:“你若殺了我,我怎么告訴你?你幾時見過死人說話的?”
鐵似錚把頭扭過去,不再說話了。岑如雪是被人抓進來的,她自然知道。不過她的演技實在高明,忍的這幾年里誰也沒看出來。
二人又碰了杯酒。
門外的韓人怨忽然叫道:“烏龜王八蛋!”一個身穿黑袍的男人忽然到了韓人怨的眼前,一柄寶劍指著他的咽喉,這柄劍是有名字的。叫作“萬古劍”。正是柳如鳳的兵器。
而門外這個人,卻是黃九指。
李笑沒說話,銀戟忽然出手,“唰”的一聲刺向了黃九指的脖子。這一招正是“溫侯戟法”里最恐怖的一招,不僅快得出奇,而且角度、出手方位都是極準(zhǔn)的。只不過這一戟缺些力道。
黃九指知道這人是李笑,手中的寶劍依舊不動,停在了咽喉的部位。李笑的戟也停在了他的脖子上。紅人愁的劍則指著他的后心。
十四客主把頭一轉(zhuǎn),看將過去。鐵似錚也望去,輕聲道:“他是黃九指?!?p> 鐵似錚手里忽然多了一把劍,架在了十四客主的脖子上。他并沒有動,只因為黃九指的手上不僅僅有一柄劍,還有一本書。這書正是金線神功。鐵似錚此時擺出殺他的動作,不過是做給黃九指看的。
鐵似錚大叫道:“黃先生,您來啦!”黃九指不搭理她。鐵似錚帶著十四客主,向前走了三步,揉了揉自己的臉。
這一揉之下,她極美的臉蛋便露了出來,“似”字輩的人年紀(jì)不小,可是她卻顯得這樣年輕。
黃九指抬眼看了看她,又低下了頭,緊盯著三個人。
韓人怨忽然覺得這場面極熟,正和那日古廟的經(jīng)歷一般,倘若真要救他,只能有一個人先動,其馀的人才能動。而這個人不能是黃九指,因為其馀人不想讓他走了。
韓人怨忽然笑道:“是黃先生啊。”黃九指冷冷看了他一眼。這個黃九指忽然變得奇怪了。
鐵似錚又道:“黃先生,這還抓到個人。”十四客主像小雞般被鐵似錚拎了起來,其時他心中有數(shù),黃九指要殺的人不是他。
黃九指仍沒理會她,這六個人便呆呆站在了酒館內(nèi)外,誰也沒動過一下。
其時天還沒晚,酒館里卻只剩下了掌柜的和小二還能動彈。
只聽得有人緩緩道:“黃先生。”這人正是這里的掌柜,一副憨厚老實模樣,袖子蓋過了他的手,直直搭到了膝蓋上。
緊接著便是“啊”的一聲。這聲音是鐵似錚發(fā)出的。這柄劍也是刺進了她的后心。劍的主人是掌柜。
這柄劍直直地刺進了鐵似錚的后心,十四客主一掙之下,竟把鐵似錚掙倒了。劍尖上的血順著劍刃流到了掌柜的袖子上。
十四客主大驚,偶然間看見那掌柜的袖子里,藏著六個物事—六根手指頭。而另一個袖子里藏的不用想也知道,正是三個指頭。這掌柜的也是黃九指。
眾人都道這個黑袍男子是黃九指,卻都沒想到真正的黃九指是掌柜,這一劍一變只在瞬息間。那原先的男子到底是誰呢?
李笑看向他的手,一只的確也是三個指頭,另一只手也是六個指頭。不過第六根指頭,是粘上去的。
這人的頭發(fā)上系著一樣?xùn)|西—刀鞘。他是假的黃九指,真的向翁。這人就是“牧童指”向翁了。
向翁把萬古劍放了下來,看著掌柜。韓人怨三人也看見了掌柜的手指頭,十四客主在一旁拿著筷子。
向翁笑道:“沒想到易掌柜的易容術(shù)藏不過你們。他還是這般模樣,太也沒用?!币组L煙和向翁之間已有了仇,怎么還會幫他易容?他那日被拿盾的漢子抱回了紅霞廟,怎么今天到了這里?
向翁抹了抹臉上的炭,正是那日在風(fēng)塵客棧里
和易長煙爭執(zhí)的向翁。
李笑吃了一驚,銀戟仍沒放下,向翁卻已撤了一步,閃身到酒館門前。李笑道:“你是...”還未出口,已被向翁接過了話。
向翁笑道:“是。眼下和你解釋不清,總之和那日的事情無關(guān)。或許說...”
黃九指笑了,接道:“或許說你那天說的話是假的?!?p> 紅人愁也笑了,道:“或許那日的事都是你和掌柜演出來的?!?p> 向翁和易長煙在風(fēng)塵客棧里的事,其實都是演給那兩個紅霞弟子看的。他們的確有過十二年的約定,卻不是那一天要還給向翁的。
向翁哼了一聲,道:“我不過是殺狗罷了。事成之后,可要請在下吃狗肉燒餅?!?p> 紅人愁明白了,向翁和易長煙演這出戲,不過是為了能混過黃九指的眼睛,紅霞派的人可都指著向翁了。他是被紅霞派請出來的,那易長煙自然是和他串通起來的。不過—他們?yōu)榈氖鞘裁??不會?dāng)真是狗肉燒餅吧。
韓人怨道:“你裝成黃狗,又是為了什么?”
向翁笑道:“你卻道那個女子是怎么來的?黃狗想殺的就是這女子,我要救的人也是這女子?!笨墒茄巯妈F似錚死了,他卻是好好的。
黃九指坐在柜臺上,手中的劍已然入鞘了。笑罵道:“向王八熬湯也好喝?!?p> 向翁冷冷道:“向王八老了,不好熬湯?!?p> 十四客主手中的筷子微微抖動,黃九指雖然收劍了,可是他的動作快到看不清拔劍,收劍不過是為了迷惑幾人。
現(xiàn)在最危險的便是他了,向翁的劍雖是寶劍,可是他并不會使。其馀三個人身上的傷口發(fā)作,恐怕也難敵黃九指一人。
黃九指笑道:“殺的人確實不是你,可馬上就是你了?!辫F似錚已死,紅霞派只剩下幾個“似”字輩的人物了。杜似云在茶樓,郭似骨在紅霞廟,二人最終都要死在黃九指的手里。
他忽然抽出了長劍,原本最安全的向翁眼下成了最危險的人。劍光直通向翁的身后,還不及他反應(yīng),就已然把劍尖抵在了向翁的后心。
李笑看出了他的動作,知道這一劍一定是奔著向翁去的??墒钱?dāng)他把銀戟架過去時,卻發(fā)現(xiàn)那柄劍已然不見了。
黃九指劍尖一轉(zhuǎn),手腕只不過一抖間,已然讓韓人怨退了三大步。這里韓人怨知道的最多,黃九指殺不殺向翁不過是看他心情,而韓人怨要是不殺,必會有后患。
韓人怨暗叫一聲,挺劍要擋,劍尖卻轉(zhuǎn)了又轉(zhuǎn),貼著韓人怨手里長劍的劍身刺了出去,刺向他的胸口,兩柄劍之間隔了一指寬度,無論是出招的角度還是速度,黃九指都比這些人強得多。
一雙手忽然從一旁抱住了黃九指和韓人怨。緊接著便是一柄銀戟,一口長劍,一把刀鞘和一雙筷子,狠狠地朝黃九指攻來。
韓人怨是必死無疑了,可是黃九指也是逃不開。卻先說那一抱是誰抱的?那人站在兩人的旁邊,卻絲毫沒引起旁人注意,他身形奇怪,一條腿被砍斷了,臉上裹著黑布,這人身上一股血腥味道,正是司空苦酒。
他怎么會來?他身后的一個不男不女的人又是誰?這人是杜似云,是她帶著司空苦酒來的。
杜似云怒道:“你是黃九指!岑如雪就是受了你的唆使吧!”聲音無比尖銳。其時茶樓里的紅霞弟子已經(jīng)全死了,包括岑如雪。岑如雪是被杜似云殺了的。
那些弟子都死乾凈了,最后才找到岑如雪的。杜似云問她到底要做什么時,她只答了“十年不晚”四個字。
黃九指的劍勢忽然變得渾厚,腕轉(zhuǎn)劍斜,橫著掃將出去。這一劍不快,可是內(nèi)力灌入其中,力道極勁猛。這招頗有峨眉劍法的精華,將“守”字發(fā)揮到了極致。
那幾柄兵刃只是快而狠,那里知道黃九指的這一劍威力之大。只聽得“當(dāng)”的一聲,紅人愁的長劍斷成了兩截。李笑的銀戟趕忙撤開,卻也被黃九指的劍撞到,虎口一麻。向翁的刀鞘輕巧,見他長劍已到,退了一步,躲過了長劍。十四客主的筷子也是靈敏,劍風(fēng)雖至,他的筷子也不斷。司空苦酒身子一矮,退了兩步,站住了。
他們都沒有受著傷,可是都因這一劍退開了。
薛府笑笑生
終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