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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萬福

第四章

我妻萬福 puna 2280 2022-05-26 09:01:13

  世傳帝國雙璧之一的姜川鯉,自薦“懷瑾握瑜,風(fēng)禾盡起”。風(fēng)流蘊(yùn)藉,才高八斗,卻不得姜家厚待。不甘泯然眾人,便以“生如芥子,心藏須彌”自居。

  皇帝也稱頌他美好的品德如淵水深沉,如高山聳立。

  姜堯上輩子和他在姜家并無交集,一來兩者身份低微,二來姜川鯉同姜九爺一般,甚至更早就脫離了姜家的束縛。

  在如今姜堯看來,姜川鯉乃是姜家數(shù)一數(shù)二的聰明人。

  上輩子的姜堯入選皇子妃,姜川鯉跟她見面統(tǒng)共說過三回話。

  第一回是封妃時(shí),他為禮官,捧宣文、授冊(cè)寶。禮畢,佛言玉面恭祝她:“以克人之心克己,以容己之心容人?!?p>  彼時(shí)姜堯苦惱于來日宮廷紛爭,并未回話。

  第二回是晉官時(shí),他為百官其一。姜家擁躉飛黃騰達(dá),附膻逐臭,大夜彌天。遮云蔽日的烏煙瘴氣,他卻斥之狼奔豕突,后淤泥不染,欣然自得。碰上交好的友人,甚至還可以自侃二三。

  “腰纏十萬貫,騎鶴下?lián)P州嘍?!?p>  她那時(shí)候氣惱質(zhì)問他:“無父何怙?無母何恃?”

  他并不介懷,持不卑不亢的姿態(tài),眼里的光幾乎要把她燒灼了。他回敬道:“浮云翳日,焉得長久?”

  他立志:“北海雖賒,扶搖可接?!?p>  那是姜堯渾渾噩噩的人生中頭一遭認(rèn)識(shí)到何為“草木有本心,何為美人折”。

  豺狼合污,狗猛酒酸。他自恃清白,偏要傲霜斗雪。于是拋下一句“黃鐘毀棄,瓦釜雷鳴”,歸于田野。

  云霧之盛,頃刻而訖。姜堯那時(shí)候還并不懂屈服,撞得頭破血流。

  最后一回是她已虎尾春冰,無路可退。他卻位極人臣,弦歌不輟。他戲謔皇后娘娘一手好字,向她求了四個(gè)去。

  蜉蝣撼樹。

  他問她:“娘娘,你醒悟了嗎?”

  她搖頭。

  爾爾辭晚,朝朝辭暮。淮南一夢(mèng),歲月成碑。見過了太多的青松落色,她早厭倦了虛與委蛇,無力反唇相譏。沒了一個(gè)姜家,他朝雛鳳清聲,海晏河清,豈不快活。

  姜氏滿門抄斬,獨(dú)獨(dú)姜川鯉守著他的青燈黃卷置身風(fēng)波外。

  回想上輩子短短二十來年的記憶,但凡跟姜川鯉有關(guān)系的,和好事都搭不上邊,真是可笑啊。

  那這輩子呢?這輩子還沒來得及名聲大噪的姜扶在姜家原本又究竟是個(gè)什么做派?她實(shí)在是太好奇了。

  她看向儼然一派風(fēng)骨的姜扶,一股涼意從脊背后柱躥升至頭皮。自嘲笑著,不自覺往后倒退了兩步。踩在一塊青苔盤踞的滑石上,眼看就要砸地,姜堰眼疾手快伸手將她摟住,帶到身邊。

  “小棗?”他憂切地注視姜堯。

  三人的視線齊齊射來。

  姜堯抬頭,回過神,從嘴巴里蹦出幾個(gè)結(jié)巴的字:“大約是凍著了?!?p>  姜扶忽然笑了,眼里覆上不同尋常的光澤,教雪色一浸,灼目刺眼。

  “我倒是曉得一處吃茶的好地方,既暖和也不無趣。”

  姜徹瞪大了眼,“啪”地拍了下膝蓋,激動(dòng)道:“有這樣的好去處?”

  姜堰看向姜堯,抿著嘴唇考慮了一下,“似乎是個(gè)不錯(cuò)的消遣?!?p>  姜徹歡呼:“好耶,快走快走?!?p>  眾人從府上離開,且談且行。尋到一僻靜處,先向一條狹窄泥濘的小徑走入。褐斑叢生的不秋草為細(xì)鹽折腰,沿途不乏平頭百姓吹集體號(hào)子搖雪,氣勢(shì)滂沱。

  鼻尖幽香沉浮,漸覺山靈水秀,眼前豁然開闊,地勢(shì)延伸平緩。待到往下邊一瞧,一間蓋著浸了雪的禾稈鋪?zhàn)?,安然臥在一隅。

  白云升遠(yuǎn)岫,搖曳入晴空。松下風(fēng)光,山前歲月。這番光景真是人間好時(shí)節(jié),何處不回味。

  姜堯心弦一顫,看向一直走在最前領(lǐng)路的姜扶。傲立天地間,他有如此心性,磨而不磷,涅而不緇,果真他還是那個(gè)不為三斗米折腰的姜川鯉。

  推開半人高的籬笆,小小的茶肆清香襲人,進(jìn)內(nèi),如沐春陽,連帶著身上也升起了融融暖意。

  四人入座一張桌。

  “誒,南公子來了,請(qǐng)問四位客官要吃些什么?”店小二提著帕子殷殷地湊上來。

  南公子?姜堯蹙眉。

  全然沒在意對(duì)話的姜堰環(huán)顧四周,嘖嘖贊嘆:“沒想到這處如此僻靜,卻藏一副洞天,倒也不失福地。”

  “是這個(gè)理。”姜扶應(yīng)和,繼而轉(zhuǎn)過身同店小二打聽:“今兒可有什么新鮮的?”

  店小二立刻笑開了花,直嚷嚷:“喲,那公子可得隨我到后頭瞧瞧去了。”

  姜扶向三人告失陪后,獨(dú)自跟店小二去了后邊。

  姜徹斜睨兩人離去,敲著木桌搖頭晃腦,吊兒郎當(dāng)?shù)溃骸斑@關(guān)子一賣,有些深藏之秘的意思在了?!?p>  茶肆里頭的空間不大,可供兩張四人桌以及兩張二人桌。左右由兩堵墻封死,小窗上圍了禾稈,只剩進(jìn)出及后邊的兩面墻各留有可供上下卷動(dòng)的帳子。正開口處避風(fēng),冬日暖陽斜射入內(nèi)。

  抬頭向上看,屋頂也并非原先俯視的半濕禾稈,而是層層鋪設(shè)的瓦片。

  姜堰起身走到墻邊,用手一摸,竟是溫?zé)岬模y怪此處暖和。不過墻根處有幾滴水珠攀附,面上瞧著濕濕的,他怕臟了手,沒往下摸,以為大約是連著幾日雨雪天突然遇暖返了潮,不曾細(xì)想。

  “店家,這屋子如此暖和,玄機(jī)何在?”

  “公子可算是問對(duì)人了?!?p>  掌柜坐在柜臺(tái)后邊將珠算盤撥地噼里啪啦,樂呵呵地給他解惑:“公子有所不知吶,這墻體外裹了攪拌有碎椒的黃泥,下邊注了一層灰漿,里頭乃是空心且密閉無出氣孔,將兩塊筒瓦扣起來做成管子,嵌入墻體中,連通生火的灶膛。灶灰鼓風(fēng),送去暖氣,熱氣不斷游走,便叫這三面墻生了熱?!?p>  姜堰聽罷欣然鼓掌,“怪不得聞到味兒了,多謝掌柜的,這趟來的可算是開了眼?!?p>  未幾,姜扶從里頭走出來,身后跟著喜笑開顏的店小二。不知是否姜堯看走了眼,姜扶的身形看著竟比方才進(jìn)去前消減,讓她生出種弱不禁衣的模樣。

  姜堯還以為是連日舟車勞頓導(dǎo)致精神不濟(jì),仔細(xì)揉揉眼睛,剛一睜開,姜扶正朝她看來,笑著詢問:“妹妹可喜歡吃酸的?”

  姜堯還未回答,姜徹立刻把翹起的一只腿拐到凳下橫檔上勾著,嘴上揶揄:“我這妹妹可吃不得太酸的?!?p>  姜堯跟著呆呆點(diǎn)頭,姜扶轉(zhuǎn)身同店小二交代:“三盞散茶,一盞煎朹梅,再另外要一小甕百花醴?!?p>  朹梅又名山里紅,味甘酸,性微溫,對(duì)人的身體大有裨益。

  姜堯從前在宮里閑來無事便熱衷琢磨茶點(diǎn),食欲不振時(shí)慣愛喝這個(gè),和她交好的宮妃們也大多知曉,在這方面自然算是能指點(diǎn)二三。

  等茶的間隙,又開始熱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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