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相同航班

　　辦公室里，李浩波和鄭妍各坐一方沙發(fā)，他們面前的茶幾上，分別放著一杯茶和一杯咖啡。

　　鄭妍垂目掃了眼那杯熱氣裊裊的茶，想起昨日也是在這里，柯珂的那番話，本來是想讓她有自知之明，知難而退，卻反倒遞給她一根還擊自己的棍子，她鄭妍驕傲如此，哪里受過這樣的委屈和對待。

　　“昨天，你早早地離開了公司，連下午的會議都沒參加。”她說，聽似平淡的聲音，是為了掩飾從今天看見他的那一刻起就無法平靜的心。

　　因?yàn)檫@次見到的他，更讓她陌生了。

　　“今天不聊工作?！?p>　　鄭妍怔，看著他接不下話。這是兩人相識這么多年以來，他第一次對她提出“不聊工作”，她一直不滿足于工作關(guān)系，一直尋求突破，可他就像一個嚴(yán)防死守的守門員，從來不給她任何一線機(jī)會，他總是以“工作”堵她的嘴，哪怕她唯一一次表明心意，也是在陸鳴聲東擊西的幫助下，敷衍了事。

　　那又哪里是表白。

　　而他現(xiàn)在卻說不聊工作，那聊什么？聊她如何針對他的心上人？還是讓她趕緊滾回塢池？再也不要出現(xiàn)在他面前？再也不見？

　　想到這些，鄭妍心里一片冰涼，手心卻開始涔汗，一顆心就像出了故障的電梯，直線垂落。

　　他開口。“鄭妍，以前你總說我騙你，這次你親眼所見，我沒有撒謊，更沒有拿一個不存在的虛擬人作為拒絕你的借口?！?p>　　鄭妍看著他溫潤的眼眸里毫無掩飾的笑意，突然明白自己這么多年的等待盡是荒唐。

　　他的確沒有騙她，見過他工作時的嚴(yán)肅，也見過他對自己冷臉相向，唯獨(dú)沒見過他昨天那樣緊張擔(dān)心、溫柔又寵溺的神情，原來他喜歡一個人是這樣……

　　和許多尋常戀愛的男人一樣。

　　“就是因?yàn)樗?，所以你不接我電話？即便是因?yàn)楣?，你也只會一遍一遍掛斷電話，甚至厭煩到關(guān)機(jī)？”明知故問，她卻還是拋開尊嚴(yán)的想要聽他親口說出。

　　李浩波默認(rèn)，更是給了她一記重磅?！皼]來得及告訴你，但陸鳴一定和你說過，我和她已經(jīng)同居了，并且開始談婚論嫁?！?p>　　這一刻鄭妍再也繃不住表面的情緒，黑色瞳孔上的光支離破碎，更是不顧往日的矜持，大聲質(zhì)問。“為了她，你扔下工作隨時離開，她不但沒有成為你事業(yè)助力的能力，還不懂事的拖累你，你跟她在一起，她只會耽誤你，難道你都看不明白嗎？”

　　他對工作的熱忱她一直看在眼里，昨天她對柯珂說的那句話沒錯，他經(jīng)常忙到廢寢忘食，可是現(xiàn)在他卻能因?yàn)閷Ψ降娜詢烧Z放下工作，說走就走。

　　李浩波柔和的瞳色驟然冷下，“她沒有拖累我，就算有，不管她怎樣，我都愿意。”

　　她聲嘶力竭為他不值，得到的卻只有他冰冷而坦然的三個字“我愿意”，匪夷所思地看著這張遠(yuǎn)在國外時一直讓她朝思暮想的臉，鄭妍久久緩不過來。

　　她低下頭，緊抿的唇瓣微微顫抖著，一口氣堵在心口，喘不上來，猶如刀絞，再抬頭時，她鮮少地紅著眼眶?！拔液退牟罹?，是因?yàn)槟銈儚男∫黄痖L大，是因?yàn)樗任蚁日J(rèn)識你嗎？”

　　“不是?！崩詈撇ǚ穸?，表態(tài)明確?！澳銈冎g沒有任何差距，因?yàn)槲覐膩頉]有對你動過情。即便我跟她分離七年，她不在身邊，我也只能想起她，只要想起她，最灰暗的那段日子我就不會覺得難熬，我就會看到希望，鄭妍，她是能夠溫暖我的光，唯一的光，無可取代?！?p>　　唯一的光？

　　鄭妍只覺得可笑，從初識的第一眼喜歡上他，她就一直追隨他的腳步，她一個學(xué)金融的為了能夠跟他有更多的接觸機(jī)會，半路出家，從零起步開始接觸什么通信研發(fā)，這么多年她付出的這么多，在他那里都抵不過一個什么都沒做的人嗎？

　　“李浩波，你是一個懂得權(quán)衡利弊的人，我現(xiàn)在才是‘蜂巢’的對接負(fù)責(zé)人，對于這個項(xiàng)目的后續(xù)研發(fā)，我有絕對否決權(quán)，難道你要看著你這么多年的努力付之東流嗎？”她幾乎要失了理智，才會以他看重的事業(yè)要挾。

　　李浩波依舊是那副無論她說什么都無動于衷的閑適?！啊涑病粌H僅是陸氏的項(xiàng)目，也有你們鄭家的一杯羹，初期投入就逾千萬，至今三年，發(fā)展事態(tài)良好，市場前景可觀，且資金的投入還在逐年遞增，即便鄭董護(hù)短不在意，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他的真金白銀打水漂。當(dāng)然你有鄭氏千金和鄭氏股份錦上添花，你可以代表鄭氏有否決權(quán)不假，如果你執(zhí)意中途腰斬，我不攔著，只是陸鄭二董那里問責(zé)，只能勞煩你親自開口?！?p>　　……

　　李浩波出發(fā)前往塢池當(dāng)日，柯珂和李母將其送到機(jī)場，同行的還有陸鳴和王倩。

　　“小波，真的不要我一起去嗎？”登機(jī)前的空閑，李母擔(dān)心地看著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的兒子。

　　李浩波輕輕抱抱母親，安慰道?！澳愫煤迷诩业任?，我會盡早辦好，把爸接回來?！?p>　　“好，出門在外，注意安全?！崩钅感牢康厝嗳嘌劢恰?p>　　他又看向柯珂，于她，他有的只是放心不下的嘮叨和囑咐?！拔也辉诘倪@幾天，你要照顧好自己，少吃冷飲，少吃零食，少點(diǎn)亂七八糟的外賣，那家飯店的號碼你有，餓了就打電話，一日三餐，準(zhǔn)時準(zhǔn)點(diǎn)，好好將息。”

　　“恩，知道了?！笨络纥c(diǎn)頭，眼眶濕潤滿是不舍，挽上身旁李母的手臂?！拔視Ｈタ窗⒁痰?，你放心吧?！?p>　　“還有，一個人在家記得晚上鎖好門窗，有陌生人敲門一定要小心，不要亂開門，一定要先看貓眼，有危險第一時間報(bào)警?！?p>　　在一旁實(shí)在看不下去的陸鳴吐槽。“哎喲，我說你干脆把人揣兜里一塊兒帶去得了，統(tǒng)共就分別幾天，有必要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嘛？能不能高興點(diǎn)。”

　　他剛說完，左小腿肚就挨了王倩一腳尖，痛得直委屈。

　　李母笑看他們鬧騰，伸手從柯珂后背繞過，親密地抱著她的肩，對李浩波說?！澳憔桶研姆哦亲永?，你不在的這幾天，我保證她一日三餐餓不著。”

　　有母親這番話，李浩波自然是不用擔(dān)心，可是看著她眼巴巴的樣子，他又心不踏實(shí)，他確實(shí)想過帶她一起去，但后來提議時被她拒絕了，她說他是去辦正事的，她當(dāng)跟屁蟲不合適，他想也是，陸氏那邊不知幾天能談成，過去之后陪她的時間大概也是少之又少，還不如讓她留在樟林自在。

　　“也麻煩你多幫著照應(yīng)點(diǎn)?！边@話是對王倩說的，因?yàn)橹狸戻Q不靠譜。

　　可他卻偏要搶話?！鞍⒁潭颊f了放心吧，這么個大活人丟不了，等你從塢池回來，我保證還你個白白胖胖的小媳婦?！?p>　　他叭叭說完，竟沒有一個人愿意理他。

　　李浩波抬起左腕看了眼時間，牽著柯珂的手舍不得放開，最后不顧身旁幾人的注視，順手將她帶入懷中，嗅著她頸窩的淡淡香氣，附唇在她耳邊。“手機(jī)不要關(guān)機(jī)，我每天都會給你打電話?！?p>　　目送著他進(jìn)了安檢口，直到看不見人了，柯珂才依依不舍收回視線，一行人正要離開，她的電話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她以為是前兩天網(wǎng)購的快遞到了，接通時，卻是自報(bào)姓名的鄭妍，她暗自一驚，下意識地看向其他三人。

　　“請問你有什么事嗎？”她壓低聲音。

　　自從那次在李浩波的辦公室不歡而散后，她們就沒再見過面，她還以為她早不在樟林了。

　　“也沒什么，就是想告訴你，我們雖然因李浩波而結(jié)識，不管好壞，也算緣分，我今天就要離開樟林了，大概以后都不會再見了，后會無期?！?p>　　依舊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口吻，自顧自地說完，她就掛了，柯珂維持著手舉電話的姿勢，聽著里面嘟嘟幾聲的忙音，愣在原地，表情出神。

　　“怎么了？”走在她身邊的李母察覺不對，問道。

　　前面的陸鳴和王倩也回過頭，陸鳴以為她還沉浸在與李浩波暫別的悲傷中，難得正兒八經(jīng)地安慰。“別想了，過兩天我把索羅的事情處理好，也會回塢池一趟，我?guī)湍憧粗?。?p>　　柯珂還是沒有回應(yīng)，她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剛才電話里聽到的機(jī)場廣播報(bào)出的那個航班號：AZ3608。

　　是李浩波乘坐的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