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志趣所向

　　陸家位于塢池市郊以西的半山別墅區(qū)，這里是本市出了名的富人聚居區(qū)，整個別墅群依山而建，前可俯瞰整片城西景貌，后能享臥幽怡青山。

　　遠離鬧市，風(fēng)景獨好。

　　樟林距離塢池1800多公里，飛行時間約3小時，李浩波搭乘的是當(dāng)天九點的一趟航班，所以到落地也才中午十二點過，他去酒店安頓好行李，洗浴換衣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陸家，今天周末，是陸鳴父親在家雷打不動的休息日。

　　“小波？你怎么回來了？”開門的是在陸家工作了近二十年的張姨，她比陸父年長幾歲，為人和善，做事勤懇。

　　“張姨，好久不見?！?p>　　“好久不見，真是好久不見，都一年了吧？”張姨不甚驚喜，往他身后望了眼?！爸挥心阋粋€人嗎？小鳴呢？”

　　“他要過幾天才回來?！闭f著，他遞出提前準(zhǔn)備的禮物?！斑@是我從樟林給您帶的特產(chǎn)，請您收下。”

　　“這怎么好意思呢，你還特意給我?guī)ФY。”張姨客氣著，有些受寵若驚。

　　李浩波溫言道?！拔页阅阕龅娘埐藭r，可是很好意思的。”

　　張姨被逗笑了?！澳蔷椭x謝你的心意了。”

　　“董事長在嗎？”

　　“在，老樣子，這過完年，天氣才剛暖和一點就在花園里開始搗鼓他那些花花草草，這早晚還涼著呢，也不怕凍，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你看都這個點了。”張姨無奈?！安贿^你來就對了，這么大一個家，總算能有個和他說得上話的人了。對了，你吃飯了嗎？吃了也沒關(guān)系，再吃一點也不礙事，就當(dāng)待會兒陪董事長聊聊天，你自己去吧，我再去廚房加兩個菜?！?p>　　“張姨，不用……”他說話時，張姨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從右邊的小徑往廚房去了。

　　陸家他并不是第一次來，所以熟門熟路地穿過別墅的主樓來到后花園，剛一走近，就聞見滲進到空氣里的淡淡泥腥味。

　　東南側(cè)一隅，一把藤椅，一張擺著茶具的小幾，一個身材魁梧，穿著中式白褂，架著老花鏡，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正神情滿意地欣賞著腳邊剛被翻新的土地。

　　今日天氣不錯，太陽露臉，但春寒料峭，李浩波走過去，拿起椅背上搭著的厚外套從身后給他披上。

　　陸風(fēng)回頭，眸色一亮?！澳阈∽釉趺椿貋砹耍俊?p>　　“今天剛到的，特來向你匯報索羅的工作?！?p>　　陸風(fēng)笑著，看破不說破，回頭對身后的別墅里喊：“張姐，再端把椅子來?！?p>　　“不用，我就坐這兒?！彼揭粔K石頭上，這里是一個假山魚池，他就坐在魚池邊。

　　“石頭涼，這個拿去墊上。”陸風(fēng)將藤椅上的坐墊遞給他。

　　李浩波也不推辭，接過?！澳悄阒罌鲞€來這里松土?！?p>　　“我穿得厚實呢?！标戯L(fēng)抬起一只胳膊，給他看被挽至手肘處的袖口里露出的一小節(jié)保暖衣料?！吧晕⒁粍舆€冒汗。”

　　李浩波嘴角微彎。“張姨說您為了種花連飯都不吃了？”

　　陸風(fēng)坐在藤椅上擺擺手?！霸顼埑缘猛?，還不餓，再說我們這上了年紀(jì)的人，餓一頓總比飽一頓好，倒是我的這塊地憋了一個冬，眼下好不容易等到開春，我可不得趕緊給它松松筋骨，讓它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說著，他從身旁的小幾上端起白瓷茶壺倒上一杯茶湯遞給李浩波?！斑@是今年出的最早一批新茶，黃董送過來的，你嘗嘗?！?p>　　李浩波雙手接過茶杯，看著茶香繞鼻的嫩綠茶水被潔白如玉的杯壁襯得越發(fā)清亮，細品一口。

　　“怎么樣？”陸風(fēng)很期待他的反饋。

　　李浩波點點頭?！岸鳎柘慵冋?，入口柔和，有甜絲，而且湯底干凈，是上好的龍井，黃董識貨，不愧是你的資深茶友?！?p>　　“是你識貨?！标戯L(fēng)笑聲爽朗，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也小啜一口，“等你走的時候帶點回去嘗個鮮。”

　　李浩波起身繞到椅背后，提起他剛才放在地上的兩盒茶葉和茶具，用一本正經(jīng)的語氣說出了一句玩笑話：“那不巧了，我今天也帶了茶葉來，但比黃董的這個就顯得拿不出手了，只怕您會看不上。”

　　陸風(fēng)只稍一眼那茶盒，就忙接過手來?！罢l說的，留下來吃過晚飯后再走，走的時候帶點回去，算是我這老頭子和你的禮尚往來?！?p>　　李浩波欣然應(yīng)下。

　　陸風(fēng)又感慨又抱怨?！鞍ィ€是你懂我這個老頭子的心啊，不像陸鳴那臭小子，山豬吃不來西糠，這茶多好喝，偏愛喝那又黑又苦的咖啡，過年也不回來看我，就只會打電話?！?p>　　看著像小孩子一樣抱怨的老人，李浩波失笑，陸風(fēng)雖然縱橫商場幾十年，但私底下也有普通隨和的一面，與之相處起來并沒有那么多約束。

　　但僅限于對他有利，跟他有利益往來的人。

　　李浩波深諳這一點。

　　“原本我們是打算回來陪您一起過年，但臨近放假時‘蜂巢’的研發(fā)出了一點狀況，所以就耽擱了，不過您放心，過兩天等處理完公司的事他就回來陪您?！闭f著，他眉間慮色，若有所思，本來是不想在這樣的氛圍下掃興，但他今天確實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拿起放在腳邊的公文包，將里面從索羅帶來的資料和文件放到桌面上一字擺開?！岸麻L，這些都是索羅過去一年的財務(wù)報表，各項研發(fā)的數(shù)據(jù)資料分析和我們主攻的‘蜂巢’……”

　　陸風(fēng)拿起桌上的老花鏡戴上，他第一本翻閱的并不是財務(wù)報表，而是其他的數(shù)據(jù)資料。

　　李浩波趁機說：“董事長，‘蜂巢’從頭到尾都是由我跟進，你是最知道我在里面投注了多大心血，所以請您能允許我的轉(zhuǎn)崗申請，繼續(xù)完成‘蜂巢’的后續(xù)研發(fā)?！?p>　　四下只剩陸風(fēng)輕輕翻動紙頁的聲音。

　　李浩波便不作聲地看著他，等待他的回應(yīng)。

　　陸風(fēng)看得很仔細，約十分鐘后，他問?！啊涑病婺芙鉀Q目前嵌入式系統(tǒng)存在的短板？”

　　李浩波點頭，“當(dāng)初為它取名‘蜂巢’，就是希望它能像蜂巢里面一個一個的蜂房一樣解決系統(tǒng)里所存在的問題，不過目前主要致力于其自主更新機制，以降低成本，減少對設(shè)備的依賴以及提高對設(shè)備的安全性保護為目的?！?p>　　陸風(fēng)表情滿意?！澳阕鍪?，我放心，你們?nèi)フ亮值倪@一年，董事會對你們的發(fā)展現(xiàn)況也十分滿意，浩波，你功不可沒，如果沒有你，陸鳴那小子也不會這么快成長。”

　　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李浩波臉色并不明朗。

　　他繼續(xù)說：“我知道你一心想搞研發(fā)，但浩波，你知道這人就像這茶，用不同的茶具，不同的水溫泡出來的效果，不管是口感還是香氣，它都不一樣，你天生就是抓管理的料，比起研發(fā)，我覺得陸鳴身邊，現(xiàn)在的位置更適合你，說實話，你去研發(fā)部，我覺得是委屈你了。”

　　這套說辭，李浩波和陸鳴早有預(yù)見，他無法反駁，只有更加明確的表態(tài)。

　　“董事長，您和陸鳴對我有知遇之恩，我感激不盡，陸氏已經(jīng)給了我最大的施展空間，我現(xiàn)在只想完成‘蜂巢’?！闭f著，他又拿出一只黑色移動硬盤。

　　“這里面放著一組加密數(shù)據(jù)，是我單獨寫的代碼，對‘蜂巢’最終的研發(fā)成果至關(guān)重要，除了我，誰都不知道，只要董事長您按照我們?nèi)昵暗募s定讓我進研發(fā)部，這份數(shù)據(jù)我立馬交到陸鳴手上，這份數(shù)據(jù)對我毫無意義，但對索羅卻是不能或缺，您很清楚，‘蜂巢’將來的面市對陸氏對索羅意味著什么。”

　　陸風(fēng)面色瞬變，看似明善的眼神下犀利猶如出弦之矢迸向李浩波毫不懼退的視線，暗鋒僵持數(shù)秒，他突然又爆發(fā)笑聲?！澳銈冞@兩個臭小子，居然聯(lián)合起來對付我，欺負老年人。”

　　李浩波緊繃的嘴角微有松動。“對不起，志趣所向，讓您失望了?！?p>　　“沒什么失望的，我只是可惜，這要找一個優(yōu)秀的技術(shù)人員容易，但是一個懂得掌控大局，運籌帷幄的管理人才卻是大浪淘沙，難能可貴，浩波，我是真不想放你離開啊?！?p>　　聽到這話，李浩波才隱隱松了口氣?！罢埗麻L放心，陸鳴早已能夠獨當(dāng)一面，我也永遠會是他得力的左右手。”

　　“你不必為他說好話，他幾斤幾兩我是清楚的?！标戯L(fēng)嘆氣，轉(zhuǎn)了話鋒?！皩α耍犩嵗险f，他家那小丫頭去樟林找你了？”

　　李浩波點頭?！皟杉液献?，她過來視察?！?p>　　陸風(fēng)笑得意味深長?！班嶅?dāng)初追你的時候可是搞得轟轟烈烈，人盡皆知，這么多年你都是拒絕她，難道就沒對她動過心？這回你可是真真?zhèn)男牧恕！?p>　　“我之前就告訴過您，我有一直喜歡的人，她人就在樟林?！?p>　　“恩，你是說過，你主張回去開拓樟林的市場，有一半的原因也是因為她吧？她也是你的志趣所向？”

　　李浩波但笑不語。

　　“你呀，平時看著不近人情，沒想到也是個癡情種，行，感情的事我不多問，往后把人給我領(lǐng)回來看一眼就行。你的調(diào)職申請我也暫時收下，下周董事會有個飯局，你陪同?！?p>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