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日，荒漠里的夜風(fēng)，帶著白天剩余的干熱氣息，輕輕地吹拂著銀河，緩緩地向西飄去。南天星空中的鳥群，孔雀座、天鶴座、杜鵑座、鳳凰座升上半空。
遠處地表的射電天線矩陣，淹沒在干枯的荒草中。天文觀測站好像已經(jīng)多年沒有運行。一個個巨鍋一樣的天線一動不動地呆望著不同的方向，有的沮喪地低著頭，凝固在很久以前他們停止運行的最后瞬間。
星光下，近處高地上，站著一個人，一襲白色的披風(fēng)，好像正在望著遠處的天線矩陣群，看不清面孔。
那人偶爾抬頭向天頂凝望，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接近午夜，當(dāng)寶瓶座“上帝之眼”星云（螺旋星云NGC 7293）將要進入天頂坐標(biāo)中心的時候，荒原高地上的白衣人舉起一只手臂，沖著天頂“上帝之眼”星云，連續(xù)發(fā)出三道耀眼的光線。
天文臺暗淡的天線矩陣群似乎突然變得明亮，所有天線似乎被激活了一般，從不同角度轉(zhuǎn)動起來，紛紛向上，指向“上帝之眼”。
天線矩陣周圍冷風(fēng)乍起。那白衣人的披風(fēng)高高揚起，身體上浮，飄了起來。荒漠地表被大風(fēng)卷起的沙塵掠過下方。
天頂“上帝之眼”方向，一縷強光穿過大氣，垂直投向天線矩陣。
那白衣人似乎在控制著天線矩陣，使它們的指向，聚焦在上空的一點。
這時，那白衣人已經(jīng)處于隱身狀態(tài)，只能看見一件白衣向上飛去，在天線群指向的焦點處空間周圍停了下來。
沙漠恢復(fù)了平靜，星斗滿天，
那縷來自遙遠“上帝之眼”的光柱在半空中擴大，逐漸變得柔和，在天線矩陣群上空的焦點處形成一個光團。不久，一個人形物體在光團中浮現(xiàn)出來。那是一個機器人。
光線穩(wěn)定下來。
“馬修！”那白衣隱形人對半空中近在咫尺的機器人影像說道。
“恩斯特！”那團光影中的機器人表情越來越清晰起來，對半空中的白衣說道，“你還好吧！有什么消息嗎？”
“我很好！馬修?！卑滓码[形人平靜地說，“你知道嗎？但丁王在地球！他和Kepler在一起，有人拍到了他們的照片。”
“真的??？”馬修壓抑不住激動，幾乎要從那光影中跳出來，“我想我應(yīng)當(dāng)去找他……”
“等等！馬修！雖然我無權(quán)過問，但是尋找但丁王肯定不是王交給你的任務(wù)吧！”白衣隱形人試圖讓馬修冷靜下來，說道，“現(xiàn)在，地球?qū)τ跈C器人很危險，更何況你。這里有我在，不必擔(dān)心！”
馬修想起了王命，感到無奈，“上次和你說過，在超高速空間，我們曾經(jīng)遭到南銀極勢力的襲擊。為了救我，是但丁王，用殖民6號將對方引入低速空間，他不知所終……后來我去殖民6號找過他……Kepler！Kepler是什么人？”
白衣人沉吟一下，似乎有些事情不便現(xiàn)在明說。
“Kepler是個好人，對別人沒有危險的人，但是現(xiàn)在他自己處于危險中……你知道嗎？西曼已經(jīng)下臺，小安德烈在掌控局面……”
“太好了！”馬修說道。
白衣人聽見馬修這么說，陷入沉默。他不明白馬修為什么說這是好事兒？
馬修感覺自己說漏了嘴，也沉默下來。
好在白衣人并沒有追問，過了一會兒，問起了另一件事情。
“Justin怎么樣了？印第安戰(zhàn)艦還給他了？”白衣人上次見面聽馬修說，烏鴉座事件后Justin闖進了星際迷宮超高速空間，跑到殖民7號上和馬修對抗。馬修控制了他的印第安座戰(zhàn)艦，作為交換，馬修給了Justin一些暗夜信使晶體。
馬修表情沮喪。
“那個頑固的家伙還在殖民7號上。送給他稀缺資源也不領(lǐng)情，還給他戰(zhàn)艦也不要，還用星球上的兵器驅(qū)趕我們，要不是上次你有言在先，我早就對他不客氣了。原本想運走殖民7號，現(xiàn)在看來又要耽擱了。”
“運走殖民7號，這是王命嗎？”白衣人明顯不同意此舉，問道。
“這件事，我無可奉告！”馬修不想透露自己的使命，同時對白衣人滿腹怨言，“大元老把你從王身邊調(diào)走，來低速空間這么多年，你到底做了什么？看來你似乎適應(yīng)了地球上的生活，并樂于與他們?yōu)槲椤?p> “請相信我對王的忠誠！”白衣人無奈，心里有苦說不出。
“如果你當(dāng)初在烏鴉座暫緩控制殖民7號，就不會有這事了?！卑滓氯苏Z調(diào)緩和下來，感嘆道，“誰也想不到Justin竟然固執(zhí)地去追殖民7號……給了西曼和小安德烈統(tǒng)一地球太空武力的借口……另外，61k應(yīng)當(dāng)給你提供了足夠的行星發(fā)動機，務(wù)必把它運回低速空間。還好，殖民6號算是你還給了地球人……”
馬修沉默不語。
突然，白衣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說道：“對了！殖民10號和殖民11號上邊有地球殖民人類，這是DSF成立后，我查閱小安德烈公司檔案得到的信息。那兩顆星上的人造生態(tài)系統(tǒng)很脆弱，請盡快將它們移出星際迷宮，想辦法讓地球人發(fā)現(xiàn)并把他們接回去?！?p> 聽到白衣人提及此事，馬修一愣。
“殖民10號和殖民11號上邊是地球土著人類，我可以順便帶他們回原來的家?！瘪R修說道。
“不！目前地球人還沒有通過保護太空土著移民權(quán)利的法律，所以他們現(xiàn)在處于危險境地。馬修！”白衣人似乎有些不滿。
“恩斯特，你認為地球還適合他們生存嗎？！”
白衣人沒有說話，馬修語氣緩和下來。
“好吧，恩斯特，我會讓殖民10號和殖民11號上的人類選擇。愿意回地球的，我想辦法送他們；愿意跟我走的，我會帶他們回到黃金世界。
恩斯特，我可以配合你！不過……我要再次提醒你，你執(zhí)行的是大元老的任務(wù)，我執(zhí)行的是王的任務(wù)，我們互不隸屬。”
白衣人有些惱火。他從馬修不經(jīng)意的話中，也感覺到了馬修來低速空間的任務(wù)意圖。
但是，想到馬修在清冷黑暗、危機四伏的太空中往來奔波，自己在地球上看起來像是在養(yǎng)尊處優(yōu)，白衣人語氣緩和地說道：
“有些事情還是不提為好……另外，為了你的安全！馬修先生，一定要關(guān)閉印第安座艦載星盤！一旦離開星際迷宮同時運行著星盤，地球戰(zhàn)艦會鎖定星盤信號，這將置你和第二代機器人于危險的境地。另外，地球人有總星盤，可以控制任何裝有天龍艦載星盤的戰(zhàn)艦。到時候可能會連人帶艦一起變成俘虜?！?p> “或許不會發(fā)生你所說的事情……”馬修突然顯得很沮喪，“我發(fā)現(xiàn)，人類的戰(zhàn)艦，根本飛不出超高速星際迷宮。我一直沒能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馬修表情困惑。
“我只是知道，我們機器人類可以在地球人的低速空間和星際迷宮的超高速空間之間自由進出，所以雖然沒有人類的高速戰(zhàn)艦，但我們也能通過星際迷宮到達人類到不了的地方，而人類幾乎對這種超高速空間視而不見。
在兩種重疊的空間里，他們永遠不經(jīng)意地往低速空間里邊行走。后來我發(fā)現(xiàn)，只有‘暗夜信使’引發(fā)的爆炸，可以使人類進入星際迷宮。
另外，人類進入迷宮后，就很難出來。Justin進入迷宮后，在里邊四處亂闖的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
至于人類為什么走不出超高速空間，我百思不得其解?！蛟S，就因為他們是人類？不是機器生命?！?p> 那白衣人似乎也搞不清楚其中的道理，心里不禁為殖民10號和11號上的地球原生態(tài)人類擔(dān)憂。
“那就想辦法弄清楚吧！馬修先生。相信你會弄清楚超高速通道的更多隱秘?！卑滓氯烁袊@之余，好像想起了什么，“對了！因為Scott事件，你已經(jīng)成了DSF頭號通緝的目標(biāo)。而且，西曼認定地球人中存在著太空勢力的潛伏者?！?p> “那你……”馬修的表情憂慮。他為面前的恩斯特擔(dān)心起來。
“我沒事兒，馬修。Scott現(xiàn)在怎么樣？恐怕和Justin一樣，深陷迷宮出不來吧？”
馬修低下頭，顯得有些自責(zé)。“是的！當(dāng)初要不是Scott追得太緊，我也不會把他打入星際迷宮。”
“這不完全怪你。當(dāng)時，我通過天龍座母星盤告訴Scott深空有禁區(qū)，讓他返航，可他不聽……唉……”
“不過，相信我們能找到人類走不出迷宮的原因，Justin、Scott一定能回到地球！
請記??！馬修，你只能是盡己所能幫助第二代多體機器人自保，而不是與人類為敵……我相信這不是你的使命，這也一定違背王的意愿！”
“好吧，恩斯特！”馬修無奈地說。他感到，這么多年來，恩斯特有些變了。
這時，隨著地球的轉(zhuǎn)動，白衣人看到，“上帝之眼”開始離開天頂位置，向西移動。馬修的光影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明年地球秋分，天頂‘上帝之眼’，你我再相見！”那白衣人語調(diào)傷感。
“明年地球秋分，好的！”
不久，馬修的光影隨著那縷天頂投射下來的光柱暗淡下去，那群指向天頂?shù)木仃囂炀€似乎失去了某種能量，好像失去了光照的花朵，朝著各個方向低下頭去，恢復(fù)到它們最初的靜止姿態(tài)。
白衣人也緩緩下落，向遠處發(fā)出信號，一艘蝴蝶形狀的航天器飛了過來。
馬修和白衣人都沒想到，這次離別后，白衣人就再也沒能通過上帝之眼聯(lián)系上馬修。
接下來的幾年秋分，南緯21°的沙漠里，白衣人的幾次呼喚，馬修都沒能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