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生物學家,更是一個富有正義感的人,王思認為自己必須去打探個究竟。
第二天,王思早早的起床,沒有告訴其他人,自己一個人開著車就往旁邊臨近的村莊開過去,他也沒把握能不能遇上昨天伊倫佳碰到的那批人,但總要試試才知道。
從家里出發(fā),一直往大路上開,這邊基本的道路都是以城市為中心,沿單條線路往周圍村莊輻射,從村莊到村莊不是走不通,而是往往無法駕車前進,有些地方長時間沒有車經過,地面就很容易生長出各種植物,人可以穿過去,車就只能望而興嘆。而主干道上,雖然并不是鋪裝路面,甚至還因為常年車輛行駛壓出兩道車轍,高低不平不說,下雨天還容易形成淤泥水坑,陷進去就有可能出不來,但總體而言,是基本能過得去的線路。
在附近兜兜轉轉幾個小時,碾過無數坑洼的王思終于在一個村子里簡單找到了昨天伊倫佳描述的那種車,那不過只是一個普通的面包車,但里面卻放著幾個藍色的大型醫(yī)用冷藏箱,在這種地方是不常見的,見多識廣的王思一眼就認出它的用途。
附近有不少人正在往這邊聚集過來,有在正干著活,聽到消息帶著工具一起過來的,有閑在家里無所事事光著腳就跑過來的,甚至還有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在圍觀。一般隨車人員看了看來人的樣貌,只要是個能跑能跳看起來基本健康的,就允許上車。幾分鐘后,下車時手里還拿著一疊紙幣。完事的人都很高興,高舉著手里的紙幣跟周圍的人開心的說著什么,可能是炫耀,也可能是鼓勵其他人也來嘗試。
與工作人員不同的是,旁邊不遠處還有幾個衣著光鮮的人在叉著腰聊天,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指手畫腳不說,神情還頗為傲慢,跟周圍的泥土地、光腳青年和破舊村莊完全格格不入。
王思這時身穿著和當地人差不多的淺色花襯衫,順手把帽子扣在腦袋上,擋住自己的臉龐,才偷偷摸摸的溜到那幾個人的后面,躲在一棵樹后偷聽,由于離得還是有點距離,能聽到的東西不多,只在順風時飄來幾個簡單的詞匯,例如“胚胎”、“試管”、“實驗”之類。
時隔一年,再次聽到這些生物學上的詞匯,王思像只炸毛的貓一樣,血壓直沖腦袋,這些東西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哪怕是在自我放逐之后,依然如同踩到地雷一樣,一旦觸發(fā)就有一股驚悚感席卷全身。
再聽下去,王思終于大概的能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整理出個八九不離十。
從最開始像帕特教授那樣利用基因編輯技術直接修改胚胎細胞基因的實驗,已經在明面上因全民聲討人人喊打而禁止,但桌子下面的骯臟交易依然無法根除,甚至越演越烈。在明面上得不到支持的某些人,無法獲得足夠的實驗材料,現(xiàn)在把目光放到了貧窮落后,很多違法事情無法得到制裁的非洲。
如果說帕特教授做的事只是偷偷摸摸的像只老鼠一樣躲在黑暗中作祟,那眼前這幾個人就屬于光明正大的實施掠奪。
知識決定命運,當年無知的黑叔叔們就是從約翰-霍金斯時代開始,在長達三百年的時間里被販賣到世界各地,如今他們依然沒有吸取先輩的教訓,再次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出賣自己的后代。跟伊倫佳一樣,對捐獻精子表示無所謂的人比比皆是,他們根本不在乎這些細胞,也不知道它們將會被用作何種用途,只關心當場能拿到的一筆小錢。對于那些所謂的未來可能存在的孩子,就真是漠不關心,如果真有這種可能,也不會是自己撫養(yǎng)長大,甚至無從得知其存在的消息。
而他們更不可能知道的是,這個理論上可能存在的孩子,都只是實驗品,用完之后就會被隨意拋棄。如此行徑和731部隊的所作所為如出一轍,無數生命可能在誕生那天起就注定要在悄無聲息中離開。
王思熱血上涌,右手捂著胸口久久不能平靜,他很難受,越發(fā)深感不安,他必須做點什么,必須讓更多人知道,并阻止這種荒唐而可怕的事情。
王思回到車上,在手機里找了好一會兒,終于讓他找到一個電話號碼,那是他剛來非洲的時候,認識的一個巡護員,兩人曾經因為救助過一只小象而結識。
巡護員是一群為了保護野生動植物不被偷獵而組建起來的組織,他們手里有武器,沒有任務的時候,也會如普通人一樣生活?;蛟S這個時候只有他們能幫得上忙,而且目前能找到的也只有他們了。
“王,你是說有人要偷運生物樣本出境?”
聽完王思的大致描述,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平靜,絲毫沒有感到驚訝,這本就是習以為常的事情,每年類似的事情發(fā)生的太多,以至于他們也忙不過來,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這個道理大家都懂,大家也只不過都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畢竟雙拳終究難敵四手。
不過他答應會親自過來看看,或許能幫上忙,語氣里充滿了不確定和無可奈何,或許他現(xiàn)在就已經能確定這件事最后還是會無疾而終,不會有結果,事實上他們接觸到的案例,很是有一部分是這樣沒有結果的。
王思繼續(xù)遠遠跟蹤著那輛載著醫(yī)用冷藏箱的車子,到了一處接近海岸線的地方,并把位置告訴了巡護員,隔天上午,他就和巡護員在約定地點碰了頭。
在海邊樹林邊上搭建的一間木屋里,聚集了幾輛面包車,周圍活動的人數也至少有二十人以上,看膚色一部分應該是本地人來幫工的,另一部分則是外來的,而且身份地位應該都不低,昨天看到的那幾個人也在其中。
對方這次行動明顯是有組織有預謀的,在短短三天之內,就收集到了幾十個醫(yī)用冷藏箱,然后集中起來再一塊運送,押送的人里面,又有不少武裝分子,顯然也是本地勢力。
等了幾個小時,一個個冷藏箱被從木屋里扛出來,先用面包車裝載著運送到海邊沙灘上,然后再搬上快艇,看樣子應該是要靠快艇運送到外面公海的貨船上,至于貨船到時要怎么轉運,如何過海關就不得而知了。
看那些押送的武裝分子,以及部分湊數的漁船,不難才出來,這些人平時可能是漁民,非常時期可能就化身為海盜。只是沒想到當年縱橫非洲航線的海盜們,這回居然當起了保鏢,以前用來劫掠貨船的快艇,現(xiàn)在卻被用來運送冷藏箱,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古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在望遠鏡里目送著一艘一艘快艇快速離開海灘,以高達30節(jié)的速度飛快遠去,王思不由得催促起巡護員,“我們也跟上去吧?”
“我們跟上去?跟上去干嘛,打又打不過,攔又攔不下來,既然他們人都走了,我們也只好收隊了?!?p> “我們跟上去,起碼知道他們大概的方向和交接位置,說不定附近會有護航軍艦,我們可以通知他們,那樣就可以把海盜們的快艇攔下來或者直接擊沉了?!?p> 巡護員瞪大了雙眼,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面前的王思道:“攔截?擊沉?開什么玩笑?人家軍艦執(zhí)行的是護航任務,才不會為了你這點破事去浪費時間,而且海盜沒有攻擊軍艦,軍艦就不能開火,他們根本沒有執(zhí)法權?!?p> 王思還是有些不甘心:“可是他們把生物樣本帶走了,那是多達數千份的精子樣本,一旦傳播出去,后果不堪設想??!”
巡護員這回聽明白了,沒再采取什么行動,倒是反問:“什么?你不是說這是生物樣本嗎?怎么成了精子樣本?!?p> 王思無奈的解釋道:“精子樣本也是生物樣本不是嗎?而且這是你們自己的生物樣本,他們是在竊取你們的基因,難道就這樣被他們輕而易舉的帶走了?”
巡護員搖了搖頭,反而笑著說:“我還以為是象牙之類的東西,如果是精子,那我們更不需要大動干戈了,這玩意我們多的是,又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完全沒必要為了這個跟他們發(fā)生沖突,如果他們需要的話,或許可以來找我……”
王思已經不知說什么才好,現(xiàn)實再一次擊垮了他好不容易才積攢起來的勇氣,是該怒其不爭,還是哀其不幸?這個時候跟他講法律或者倫理,又或者陰謀論,都已經為時已晚了。
這個時代會不會有約翰-霍金斯不得而知,可類似的掠奪卻是已經發(fā)生在眼前,而親眼目睹一切的王思卻是無能為力。這一瞬間,他深刻體會到帕特教授的那番話的內在含義,沒有他,也會有別人不擇手段的在做著同樣的事。
黎明就在眼前,當下卻是人性的至暗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