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爾覺得有個東西在悄然遠離自己。他轉(zhuǎn)過頭，俯下身子，目光放到不遠處的某堆看上去極其普通的瓦礫上。
“艾芮菈，”他說，“你能用魔法探查一下那個——”
他沒能把話說完，一個駭人的東西就已經(jīng)從視野里躍起，快要騎到他的脖子上，長著尖爪的前肢向著他的太陽穴和臉頰——這怪物正是從那塊瓦礫后跳出來的?；覡栃南乱惑@，手上的動作卻不慌不忙——長劍嗡鳴，劃破空氣，擦過他的斗篷。艾芮菈聽到沉悶而駭人的破裂聲，猩紅的液體當頭澆下，灑在離她不遠的地板上。她抱著愛麗絲，往旁邊躲開了些許。
灰爾的劍上正插著一個相貌猙獰的怪物。
“是魔蟹蛛……”
灰爾睜大眼睛——他看到又有兩只怪物從瓦礫下跳出來，像蟋蟀那樣躍起，抱向他的雙腿。其中一只那長著鋒利口器的面孔被他一劍劈成兩半，僵硬地朝后飛去，仰天栽倒；第二只則被劍尖刺穿，流著血倒地，殘缺的軀體痙攣不止。其余怪物仿佛接到了什么號令，這時一同像螞蟻一樣圍住灰爾，將他逼到艾芮菈那邊。
那片瓦礫不安——抑或是興奮地抖動起來。
如果有人在市政廳的附近，那么他會聽到大廳中間傳來怪物勝利的叫嚷，但隨即被劍刃破空聲、尖叫聲和痛吼聲取代。黑暗中響起石頭的碰撞聲，踩碎瓦片的噼啪聲，然后又是利劍的呼嘯，最后是一聲令人血凝的絕望嘶吼，卻又很快戛然而止。
一片寂靜。
寂靜籠罩著四周，就連灰塵都似乎靜止不動。
整片廢墟都在恐懼中沉默。午后的陽光力不從心地向窗內(nèi)照射，讓室內(nèi)愈加昏暗。
“出來?！?p> 那片瓦礫抖了抖——灰爾踩著無聲的腳步，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到了附近。他用靴子踹著破碎的磚塊，同時用充滿威脅的口吻說到。
“別躲了，我可沒什么耐心?！?p> 瓦礫抖了抖，從下面鉆出來一個人。他穿著破爛的黑袍，面龐丑陋，還缺了顆牙——哆哆嗦嗦地看著目光兇狠、宛如黑色死神一般的大劍。
“饒命！”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轉(zhuǎn)過身，跪在地上，將腦袋盡可能地貼近地面?！拔摇覜]有害那個女孩！我救了她！”
“你就是那個在城內(nèi)作亂的密探？”艾芮菈這時走了過來，懷里抱著沉睡的愛麗絲，“你想對這孩子做什么事？”
“我只想把她帶給皇帝陛下！”默里克痛哭流涕，好像憋著無盡的冤屈，“上頭給我的命令是擾亂喀瑞城防并劫走這個女孩，我并不知道她有什么特別的……”
“謊話?！卑乔壚淅涞卮疗?，“如果你們不知道這孩子有魔力天賦，又怎么會特別關(guān)照她？如果不知道她的魔法能力，你們就會派一群暴徒、綁架犯，而不是派來你這個蹩腳術(shù)士?！?p> 默里克憤憤地咬緊牙。
“你給自己的腦海設(shè)置了反魔法屏障，想防止我讀心。這說明你至少受過系統(tǒng)的魔法訓(xùn)練，也懂得巫師行內(nèi)的手段?！卑乔壚^續(xù)說道，“但你的手法太低級了——默里克先生。你的屏障甚至擋不住你的真名。對我來說，你和躲在蛋殼里的雛雞沒任何區(qū)別?！?p> 默里克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那么，”艾芮菈目光一冷，“你是打算自己說，還是等我?guī)湍?？我向你保證，做這件事就和撒尿一樣——你親自動手遠比他人幫你要好得多，后果也輕得多。要是讓我強行讀你的心……你的大腦會變成什么樣子，我可沒法擔保?！?p> 默里克跪著，沉默不語?；覡柊褎茉谒弊由?，目光森冷。
“實話實說，”他冷冷道，“那個變形怪殺手也是你雇來的，沒錯吧？你的指示者到底要抓這女孩做什么？”
“告訴我指示者的名字?！卑乔壍年P(guān)注點和灰爾完全不同，“你只有三秒時間——”
她突然閉口，瞳孔猛縮。對危險下意識的反應(yīng)讓她抬起右手，在劃出一個防護法印的同時，她開口警告灰爾：
“快躲開！”
“——！”
灰爾后仰身體，躲過那道強勁的魔法光束。默里克從他的劍下逃開，發(fā)出刺耳的笑聲——在他背后的虛空之中，耀眼的光芒出現(xiàn)在塵埃之上，一道閃爍的魔力漩渦憑空出現(xiàn)。那是一道方形的傳送門，灰爾憑直覺感受到，這道傳送門中蘊含的魔力要遠遠超過艾芮菈帶他離開星月之塔時開啟的那扇。
強光打在艾芮菈的魔法屏障上，瞬間就震碎了她臨時構(gòu)建的防御。女術(shù)士單薄的身體向后飛去，撞在一塊半塌的柱子上。她吐出一口鮮血，和懷中的女孩一起摔倒在地。
“艾芮菈！愛麗絲！”
“灰爾！”艾芮菈撐著柱子，強撐著喊道，“那不是默里克的魔力……他有幫手！有人在幫他！”
然而并沒有幫手走出那道傳送門。從傳送門出來的是不斷放射的魔力，而默里克接受了那股魔力。
術(shù)士抬起手指，射出短小而尖利的火舌，就像一枚枚鋼釘?；覡柗藗€身，伴隨著響亮的噼啪聲，那些火舌被他用圣銀劍彈開。這時，一股巨大的能量從散滅的火舌中爆發(fā)出來，陷進灰爾的胸脯和肩膀。他在一陣痙攣中后退，感受到強烈的痛楚，甚至聽到自己骨頭斷裂的聲音。
默里克爬了起來，朝著傳送門撲去?；覡柶D難地吐出一口氣，將斗篷下藏著的匕首擲出。銀刃化作流星，徑直陷入密探術(shù)士的左腿，對方尖叫一聲，摔倒在地，手腳并用地爬向傳送門。
灰爾一躍而起。憤怒的情緒支配著他，讓他想起了很多事情：車隊遇襲，商人的囑托，女孩的哭容，旅館的死斗，星月之塔的遺跡，還有喀瑞的騷亂。
他攥緊自己的劍柄。他很憤怒。
在默里克摸到傳送門的前一刻，灰爾抓住了他的黑袍。他一劍劃去，讓密探術(shù)士本就受傷的左腿徹底殘廢。術(shù)士尖叫一聲，奮力掙扎，把披風的搭扣一一扯斷，但動作卻慢了些?；覡杹G下長劍，拉住他的衣領(lǐng)，迫使對方轉(zhuǎn)身的同時右手向前，一拳打向術(shù)士的左臉。
默里克的膝蓋一陣發(fā)軟。在他倒下前，灰爾輕巧地揪住他，拳頭狠狠地搗中他肋骨下方。術(shù)士呻吟一聲，身子癱倒下去?；覡栕プ∷o身上衣的前襟，把他甩在地上，然后用膝蓋壓住他。默里克攤開手掌，張嘴準備念咒，灰爾攥緊拳頭，狠狠一拳砸下，正中密探的嘴巴。默里克的嘴唇頓時像板栗那樣裂開。
“這是替愛麗絲還你的，”他沙啞地說，聲線像惡鬼一般瘆人，“然后，這是替格里諾的。”
他再次揮拳。密探的腦袋撞在地上彈起，鮮血噴灑在大劍的額頭和臉頰上。灰爾有些吃驚——他沒感覺到任何不適或痛楚，但在戰(zhàn)斗中，他無疑也受了傷。這兒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血。他沒想過，也沒時間察看并處理自己的傷口。他攥緊拳頭，再次打在默里克身上。他很憤怒。
“這些是替沙尼斯，還有所有被你的陰謀所害之人的?！?p> 默里克沖他噴出一口血?；覡栍纸o他幾拳。
“別輕舉妄動，”灰爾惡狠狠地說，“回答我，傳送門那邊的是誰？為什么要對那女孩——”
“灰爾！”艾芮菈喊道，“快離開！”
方形傳送門閃著更加明亮的光，將整個大廳照得透亮。早在艾芮菈發(fā)出警告之前，灰爾就感覺了到傳送門里涌動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