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里克也察覺到了門里涌動的魔力，察覺到即將到來的援助。他尖叫掙扎，就像一條碩大的鲇魚?；覡栍秒p膝緊緊壓住密探的胸口，拿起長劍，用矮人族的符文對向仿佛正在熊熊燃燒的傳送門。
這是個錯誤。
黑色的螺旋從傳送門中涌出?；覡柮偷仄鹕恚L劍本能地護在身前。沖擊再度襲來，把他彈開的同時，也給默里克送來了新的力量。
一團凝結(jié)著至黑色彩的圓球從傳送門中滾出。那顆球被完全的漆黑覆蓋，逸散著陰郁、不詳?shù)臍庀ⅲ路鹜淌闪酥茉獾囊磺泄饩€，連光都不能在其表面反射。
“那個魔法……”艾芮菈的聲音動搖起來，“不可能……那個霧氣，難道是……”
黑球突然悸動，打斷了艾芮菈的話。它劇烈地顫抖著，然后宛如泄氣一般噴出大量黑霧。黑霧席卷了整個市政廳，遮蔽了僅剩的一點從窗戶透射而來的陽光，化作一道巨大的風(fēng)暴，將眾人團團圍在中央。一條條黑霧組成的觸須在風(fēng)暴中摸索著，就像被賦予了生命那般。
默里克動作蹣跚，但還是踉踉蹌蹌地爬向了傳送門。灰爾正欲追擊，卻被艾芮菈攔住了。
“我們得走了，”艾芮菈拉著他的衣袖說，“你不能再追他。別再靠近了！”
灰爾看到，黑霧們并非漫無目的地飄散。它們在空中盤旋，尋找著被灰爾殺死的魔物的尸首，然后盡數(shù)竄入其中。
魔物們的尸塊在地上緩緩蠕動，發(fā)出不詳?shù)膭屿o。
他眼睜睜地看著默里克跳入傳送門，就像海鳥沉入水中，密探的身影很快模糊起來，隨即消失。片刻過后，傳送門也化作光點，消失在空氣中。大廳被完全的黑暗所籠罩。
“……艾芮菈，為何阻止我？”
“魔物們會復(fù)活。”艾芮菈伸出手，凝結(jié)一道光輝，“我們得離開這兒了，灰爾。”
她打開一道傳送門。橢圓形的傳送門放出柔和的光輝，再度點亮了他們周圍的空間。
“這些魔物，”灰爾咬牙道，“放著不管的話，它們會摧毀整個喀瑞?！?p> 那些被他粉碎的魔物的軀殼，如今正在黑霧的作用下慢慢聚合。它們分解，而后重組——其中一些魔物的樣貌灰爾至今都沒見過。
“這種程度的黑魔法，”女術(shù)士說，“不是默里克那種蹩腳術(shù)士能釋放出的。要凝聚這種程度的混沌魔力，至少得是‘不死鳥級’的巫師……這人有著比我們想象的更棘手的背景和靠山，他的幫助者——或者說雇主，不是個小角色。”
“我不關(guān)心他的雇主是誰。我只要知道：他們?yōu)楹螘σ粋€小女孩這么感興趣？”
“這孩子，”艾芮菈低垂眼簾，“是‘魔女’?！?p> 灰爾沒有說話。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女術(shù)士直起身，穩(wěn)穩(wěn)地抱著金發(fā)的女孩。
“你聽過精靈賢者艾尼維婭·卡爾維森的那個預(yù)言嗎？”她平靜地開口，“‘新歷千年之后，魔女將重現(xiàn)世間。屆時，火與血將灑滿大地，蔑視與輕廉久居人心……世界將被摧毀殆盡，其后又將涅槃重生?！摹额A(yù)言》當真是家喻戶曉，而魔女——A?n Mo?ra的惡名，也同樣人盡皆知。”
灰爾一言不發(fā)。艾芮菈看著女孩，滿目慈愛。
“這孩子……她并沒有做錯什么。她本該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小女孩。她會度過和玩伴一起踩泥巴的童年，會在學(xué)習(xí)針織、語文和算術(shù)的時候感到無聊，會在某天回來時臉紅地告訴母親她覺得某個男孩很帥，會在長大后與某個男人一同撫養(yǎng)三個孩子……”
她沉默了一下。
“但魔女不能?！彼m(xù)道，話語宛如太古的回音，“魔女誕生于混沌，也誕生于命運。魔女之血是恩賜，也是詛咒。她即是毀滅和災(zāi)厄，將恨意和鄙夷散布到人們心中。她最終會摧毀這個世界，所有和她為伴的都將被命運送上死亡的絞架。”
“只是迷信罷了。”灰爾干巴巴地說，“我相信，她只是魔力的天賦比其他孩子多上那么一點……你們巫師應(yīng)該找到過比她更有天賦的孩子吧？”
“媽媽……”
這時，艾芮菈懷中的女孩輕聲哼道，發(fā)出模糊的夢囈。
“媽媽……別離開我……”
“當然?！卑乔壿p聲回應(yīng)道，“我不會離開你……愛麗絲?！?p> 灰爾默默地看著這幅畫面。事到如今，不管是他還是艾芮菈，都沒法再欺騙對方，或者編織謊言說服自己了。
“我就是愛麗絲的母親?！卑乔壜冻隹酀鵁o奈的笑容，“我的全名是艾芮菈·艾瑞安娜·約爾·森塔爾。你應(yīng)該早就察覺到……不是嗎？”
“不?！被覡栆崎_了目光。
盡管早就有所懷疑，但他一直有意地選擇忽視。一路護送愛麗絲來此，他也從未真正把愛麗絲往“魔女”那種恐怖的存在上聯(lián)想過。
但今天發(fā)生的一切，都在宣告著這個早已明了的事實，被他視而不見的事實。
“我和你說過，出于某些原因，我不能以真實身份從事巫師行業(yè)的工作。這個‘原因’如今就在你面前……我的體內(nèi)流淌著魔女的血脈，而這份血脈傳給了愛麗絲。”艾芮菈閉上眼睛，“愛麗絲遭受的不公正的待遇，是我的錯?！?p> “格里諾是因為你才照顧她的嗎？”
“是的。我曾幫過他，他欠我人情。我知道魔女的命運，卻天真地以為災(zāi)厄不會來得如此之快……”女術(shù)士頓了頓，“灰爾……我這樣是不是很殘忍？”
“作為母親，”灰爾艱難地說，“你所做的一切都無可指摘，艾芮菈?！?p> 艾芮菈露出微微驚訝的神色，隨后，她露出了笑容。
“謝謝你，大劍?！彼f，“格里諾看人很準。你是值得依賴的對象?！?p> “別說這些了?！被覡栁站o圣銀之劍，環(huán)顧四周，“魔物們很快就會復(fù)活。你帶愛麗絲離開吧，我會把這些魔物按死在市政廳。它們一個也別想出去?！?p> 出乎灰爾的意料，艾芮菈竟搖了搖頭。
“我不能。只有你能帶這孩子離開，灰爾。”
“艾芮菈，聽我說……”
“不，你聽我說?！彼龂烂C地打斷道，“默里克的背后有巫師會的影子……巫師會，或者巫師會中某個位高權(quán)重之人，已經(jīng)盯上‘魔女血脈’了，大劍灰爾。我是凰學(xué)院出生的學(xué)徒，我沒法逃離巫師會的魔力牽引的追蹤。我一直小心翼翼地隱藏，但我還是犯了個錯誤……我愛上了那個男人。從愛麗絲出生起，他們就占卜到了魔女血脈的出現(xiàn)。他們花了九年時間找到我，而下一次用同樣的追蹤手段找我則會更快。愛麗絲留在我身邊，只會更加危險?！?p> 她蹲下身，取下自己的星辰吊墜，掛在懷中女孩的脖子上。
“接受我的‘委托’吧，大劍?！?p> 女術(shù)士突然抬頭，露出灰爾熟悉的笑容——那是從容和富有知性的笑，恰如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
“保護這個女孩，”她說，“帶著她逃跑吧，大劍。在死亡的命運追上你們、抓住你們之前……你們要找到其他的‘魔女’。只有這樣，才有一絲扭轉(zhuǎn)命運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