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狗

　　“醒醒……”

　　鐘離明感覺有人在晃她，不是推搡的那種晃。

　　鐘離明感覺自己的肩膀要被捏碎了，疼痛讓她清醒得很快。

　　“啊……”

　　“你是…？”

　　鐘離明看著眼前這個正在大力搖晃她的女生，發(fā)出了疑問。

　　鐘離明面前這個女生看起來很淳樸，她并不白皙的臉上卻有一雙大大的黑黝黝的眼睛正瞪大著看著鐘離明，眼睛上是一片厚厚的整齊的齊劉海；黝黑的頭發(fā)扎成兩個粗粗的麻花辮，正隨著她的動作在空中晃動。

　　“你終于醒了！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呢……”

　　女生看到鐘離明醒來，于是綻放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看到你昏倒在咱們賓館門口呢……我想著大晚上不太安全就把你抱進(jìn)來了噻?！?p>　　女生的普通話并不標(biāo)準(zhǔn)，說話的時候帶著鄉(xiāng)音。

　　“嘿嘿，你醒了就好……你有啥想吃的不？我喊阿福哥給你做……”

　　鐘離明很久沒有被這么熱情的對待過了，她有些不太適應(yīng)，感覺自己臉上有些燙燙的，忍不住低下了頭。

　　“誒，你咋了？不舒服嗎？咋不講話呢?！?p>　　那女生趕緊一只手抓過鐘離明的手，另外一只手又摸了摸鐘離明的額頭。

　　女生的手比鐘離明大了整整一圈，上面布滿了厚厚的繭，摩擦著鐘離明軟嫩的小手。

　　“不燙呀……”

　　鐘離明看著這女生認(rèn)真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噗嗤………哼哼…哈哈哈……”

　　“誒！你你你……”那女生反應(yīng)了過來，她拍了鐘離明的手一巴掌，

　　“你就逗我玩是不??？”

　　鐘離明抬起頭看著這女生，她覺得被人這樣關(guān)心感到很溫暖。

　　鐘離明抬起手推了推女生的手臂，說到：“你……我叫鐘離明，你叫什么呀？”

　　那女生用她的大眼睛嗔怪的看了一眼鐘離明，

　　“我叫李小花，咱們這里是光明賓館……咱們賓館可是這鎮(zhèn)子上的第一家賓館呢！哼，其他的賓館都沒咱們賓館好呢……給你講啊，其他的那些賓館都做得不專業(yè)，咱們賓館的劉姐可是海龜，厲害著呢！”

　　“劉姐她啊，真是什么……刀子嘴！她罵人的時候可兇了，但是她從來不會少了我的東西，對我可好了！”

　　“還有阿福哥，他做得菜可是整個鎮(zhèn)子上都有名的！”

　　李小花一邊說一邊比劃著什么，說完，她轉(zhuǎn)過眼睛看著鐘離明。

　　“你呢？鐘離明……你這名字一聽就是有文化的人起的！”

　　“誒！你多大了？怎么看著這么瘦呢?！?p>　　“我16了，虛歲17！”

　　“那你呢？”

　　“我20了！…怪不得這么瘦弱，原來是年紀(jì)還小著呢！”

　　“對了！你爹娘呢？你一個大姑娘晚上跑出來可不安全了?！?p>　　李小花瞪著她葡萄一樣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鐘離明。

　　“我……我找不到他們了，本來是和他們一起來這邊玩的……結(jié)果我和他們走散了……然后太久沒吃東西實在太餓了結(jié)果就昏倒了……”鐘離明說著，她低下頭眼睛也撇到一邊去，不再看李小花了。

　　倒是李小花，她聽完鐘離明說的話之后突然愣住了一下，左右無措的看來看去，手也舉在胸前不知道該放在哪里，然后緩緩地俯身上前，聲音克制的問：“你……是城里來的？”

　　“嗯。”

　　李小花的表情變難看了。

　　“你們……怎么走散的??？”

　　“當(dāng)時我走在我父母前面，有個叔叔過來問我識不識字……他說他想做大巴車去李家村，然后……然后我看他可憐就跟著去了，結(jié)果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父母不見了，我也不認(rèn)識路，就想原路走回去，那個叔叔不讓我走，他死死拽著我，我就喊我父母，有人聽到我的聲音過來了，他就跑不見了……”

　　鐘離明一邊說著，她的臉又皺在了一起，牙也咬住了下唇，感覺整個人都糾結(jié)了起來。

　　李小花卻用力抓住鐘離明的手晃了起來，瞪大了眼睛：“那個人……他、他長什么樣?。俊?p>　　鐘離明被抓痛了，她的臉更皺了。

　　“就是矮矮的，也不高，黑瘦黑瘦的，穿了一件臟兮兮的格子襯衫……他的腿也不利索，走起路來一搖一搖的?！?p>　　“是不是……是不是還穿一條破棉褲，少了一根大拇指？”

　　鐘離明懵了。

　　“是……是這樣的?！?p>　　李小花不回答她，只是臉色變得很難看。

　　過了一會，李小花又看著手足無措的鐘離明說：“他、他還跟你講了什么不？”

　　鐘離明表情怪異，但是她依舊非常誠實的回答了。

　　“他還說，他姑娘丟了……要拉我回去給他當(dāng)姑娘……”

　　鐘離明的話還沒有說完，但是李小花的臉上已經(jīng)帶上了慌亂，她抿了抿嘴，低著頭就走出了房間。

　　“誒……”

　　鐘離明看著李小花的動作十分疑惑，她看著跑得很快的李小花，默默下床跟在她身后。

　　這賓館很小，但是很整潔，只是這暖黃色的墻紙，泛黃的白色大理石（并不是石頭）和昏黃的燈光都昭示著它的年齡不小。

　　剛剛出來的地方似乎是李小花的房間，房門口掛著一個黃色的塑料牌子，上面寫著“保潔室”。

　　李小花似乎是往右拐進(jìn)了一個房間，房門口同樣掛著一個黃色的塑料牌子——廚房。

　　鐘離明走過去，門沒有關(guān)緊，里面的交談聲自然也流入鐘離明的耳朵。

　　“阿福哥……他們！是他們！”

　　李小花的聲音顫抖著，她在唔咽著，

　　“是他們……嗚……他們又回來了！”

　　「他們？」

　　鐘離明站在門口疑惑的想著，

　　「李小花說的……是之前拉我的那個大叔？」

　　「他們認(rèn)識啊……」

　　“小姑娘，這里是咱們賓館工作人員用的地方，賓館房間在樓上?！?p>　　這時，一道女聲傳來。

　　鐘離明扭頭一看，是一個看起來3、40歲的女人，身材勻稱。

　　她燙了一頭卷發(fā)，化了黑色的全包眼線，涂著鮮紅的口紅，穿了一件紅色的西服小外套，下身是黑色的包臀短裙、黑色絲襪和高跟短靴。

　　她右手抱胸；左手豎起來搭在右手上，還夾了一支女式香煙。

　　倒是打扮得很洋氣，鐘離明心想。

　　“倒是面生?！?p>　　那個女人上下打量著，“不是本地人？”

　　鐘離明點了點頭。

　　女人沒再看她，轉(zhuǎn)過身說：“醒了就離開吧，我不養(yǎng)閑人?！?p>　　鐘離明沒有回應(yīng)，她低下頭，注視著自己的腳尖。

　　這個時候走廊里已經(jīng)沒有李小花的聲音再傳出了，鐘離明默默走回保潔室。

　　她看到小小的房間被整理得井井有條，但是依舊狹隘得緊，一張床一個不大的書桌幾乎就占滿了所有的空間，書桌上放著李小花的東西。

　　日歷、照片、水杯、紙巾和身份證。

　　“1996年7月7日?！?p>　　鐘離明看著照片上笑的燦爛的李小花和一個陌生男人。

　　“也不知道媽媽在哪里……”

　　鐘離明被莫名的感傷席卷了，她迷茫又無措。

　　或許父親說的是對的，自己就是一個什么都不會的廢物。

　　鐘離明沉浸在自我的厭惡中，全然沒有發(fā)現(xiàn)李小花已經(jīng)回來了。

　　“鐘……鐘小姐……”

　　李小花帶著討好的叫著。

　　鐘離明很厭惡這樣的稱呼，也或許她是厭惡這樣的感情。

　　“你回來了?！辩婋x明看著一臉尷尬的李小花。

　　“那個啥……我去、我去廁所了，不好意思哈……”李小花一臉窘迫的說。

　　“沒事，人有三急?！?p>　　鐘離明朝李小花點了點頭。

　　不過李小花卻表情懵懵的也點了點頭。

　　李小花也不是個拘謹(jǐn)?shù)娜耍吹界婋x明正在看她的照片，她笑著對鐘離明說：“這是我和阿福哥的照片……”說著李小花臉上泛出甜蜜又幸福的笑容，“我們打算結(jié)婚了，他說…他說他要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娶我。”

　　鐘離明聽到這里，低下頭又去看那張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比李小花高出一個頭，看起來年紀(jì)比李小花稍大些，是很普通的長相。

　　李小花又開始喋喋不休的講起了自己的事情，鐘離明一邊聽著，一邊繼續(xù)看桌面上的東西。

　　這個時候，鐘離明才注意到，李小花身份證上的名字是“李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