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留下

　　“小狗！”

　　“李小狗！”

　　“你這個好吃懶做的狗東西！”

　　在李小狗前20年的記憶里，自己沒有一天是不被打罵的。

　　她不知道為什么明明自己按照要求把每一件事情都做到了完美，卻還是會被罵。

　　后來她明白了，因?yàn)樗桥ⅰ?p>　　女孩是賠錢貨、是潑出去的水、是豬狗不如的工具。

　　一個女人這一輩子能創(chuàng)造最大的價值只有兩個——彩禮和生兒子。

　　但是她是她爹的女兒，她生的兒子不是爹的，所以她唯一的價值只有結(jié)婚的時候夫家給的彩禮。

　　每一天，李小狗都無比痛恨自己的身體。

　　如果……如果自己是男孩就好了，這樣她就不會被她娘拋棄，不會被她爹要求嫁給一個50歲的老漢。

　　……………………

　　再后來，李小狗遇到了善良溫柔的田福，遇到了刀子嘴豆腐心的劉玉，見識到了女人不只能換彩禮和生兒子。

　　她再也不要回到那個地獄般的地方了。

　　所以她從李小狗變成了李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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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離明看著那張身份證愣了一下。

　　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

　　“姓名李小狗”

　　李小花還在講述著她與田福的愛情。

　　講述他們從相識慢慢一步一步走到愛情的故事。

　　那是一個俗套又普通的故事，但是對于李小花來說卻是她生命中最濃墨重彩、最治愈人心的故事。

　　他們是在鎮(zhèn)子上的菜市場相遇的。

　　那時，李小花不過是一個身無分文的農(nóng)村女孩，正行走在一片泥濘的菜場中企盼能夠得到一份收入微薄的工作。

　　而在賓館當(dāng)廚師的田福正好在菜市場買菜。

　　心地善良又沉默寡言的田福見到處處受挫的李小花向她伸出幫助的手———當(dāng)時劉玉的賓館里還缺少一個老實(shí)肯干的清潔工。

　　之后處于同一屋檐下的兩人相互了解，日久生情。

　　實(shí)在是俗套又無聊的故事。

　　之后兩人打算結(jié)婚。

　　在1986年，兩個純潔又質(zhì)樸的年輕人可沒有意識到物質(zhì)的重要性，他們只是迫切的想要擁有一個屬于他們的家庭，一個只要一想起來就讓人感到溫暖的家。

　　在老板娘劉玉的一陣?yán)涑盁嶂S下，兩人打算結(jié)婚領(lǐng)證。

　　雖然李小花拙劣的掩蓋了她身份證的來歷，但是鐘黎明也能猜到那并不是一個美妙的過程。

　　至于為什么身份證上的名字是“李小狗”而不是“李小花”，這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看樣子，李小花并不知道這件事。

　　因?yàn)殓娎杳靼l(fā)現(xiàn)，李小花不識字。

　　其實(shí)也很正常，1964年出生的孩子不識字的大有人在，更何況她是一個來自重男輕女的農(nóng)村家庭的孩子呢。

　　所以這也沒有什么。

　　可是，田福和劉玉識字。

　　為什么他們沒有將李小花的名字改過來呢？

　　鐘黎明對于他們的故事興致不高。

　　在她看來，這很正常。

　　在許多地方都有數(shù)不清的這樣的故事發(fā)生。

　　終于，李小花說完了。

　　“你還沒見過劉姐和阿福哥吧？走，我?guī)闳ヒ娨娝麄儭！?p>　　李小花不由分說的就拽著鐘黎明走了。

　　“我先帶你去見阿福哥吧！他現(xiàn)在正在做菜呢?！?p>　　“昨天來了兩位客人，他們剛剛點(diǎn)了菜呢?！?p>　　鐘黎明雖然對于這些麻煩的官方社交不感興趣，但是這也是不得不做的。

　　“阿福哥！”

　　李小花推開了廚房的門。

　　那是一個很普通的廚房，普通到根本注意不到廚房本身。

　　田福是一個高大的男人。

　　他正在切菜呢，手中的菜刀一如往日般上上下下的規(guī)律運(yùn)動著。

　　田福抬起頭來，他對著鐘黎明點(diǎn)了點(diǎn)頭復(fù)又繼續(xù)切菜了，仿佛對于他來說，這些并不重要。

　　鐘黎明還以為田福是一個質(zhì)樸的人呢，現(xiàn)在看來，這個賓館里面最單純的只有李小花。

　　李小花倒是很習(xí)慣這樣，她自顧自的說著話。

　　“阿福哥就是不太愛說話，但是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

　　之后李小花又拉著鐘黎明走出了那個狹小昏黃的走廊，來到了賓館的前廳。

　　鐘黎明沒有想到，能夠在m鎮(zhèn)這樣一個偏僻又落后的小鎮(zhèn)見到一個并不落后的賓館。

　　干凈整潔的大廳、明亮通風(fēng)的環(huán)境、一看就很舒適柔軟的長沙發(fā)和大理石臺面的前臺。

　　鐘黎明乍看之下以為自己是在一個高檔酒店呢。

　　“你看，這些都是劉姐裝……修的…………”

　　李小花磕磕絆絆的給鐘黎明一個一個介紹，盡管她并不熟悉這些布置，但是依舊在興奮的說著。

　　“劉姐可厲害了！她一個人把這個酒店搞得有聲有色……還賺了不少錢呢！嘿嘿，劉姐每個月都會給我發(fā)工資讓我去買東西…………這里還包吃包住，劉姐雖然嘴上說著要開除我和阿福哥但是一次都沒有真的做過！”

　　鐘黎明不由得又想起了她剛剛見到的那個女人。

　　她對于這個女人并不覺得有多么親切，也不覺得她有李小花口中那么的善良。

　　 1986年能獨(dú)自一人在這個落后又偏遠(yuǎn)的旅游城市經(jīng)營這樣一個賓館，就足以見得她并不是一個樣子貨。

　　或許，李小花口中無傷大雅的威脅是真的也說不定。

　　畢竟，如果把劉玉換成鐘黎明自己的話，她也不會同意自己賓館里的小清潔工養(yǎng)著一個不明來歷的人。

　　誰知道她是懷著什么心思的呢？

　　李小花還在給鐘黎明介紹著劉玉。

　　“每次一有客人來我們劉姐的賓館都會說：哇！真是個好賓館呢！”李小花一邊說一邊在繪聲繪色的模仿著，鐘黎明也站在一旁靜靜的聽著。

　　對于這個單純的女孩來說，劉玉就是她生命中的大恩人，她不可能不敬重劉玉。

　　啪嗒、啪嗒…………

　　一陣高跟鞋踩在光滑地板上的聲音傳來。

　　“你怎么還在這里？我不是喊你趕緊走人嗎！”

　　鐘黎明和李小花轉(zhuǎn)過頭看著正皺著她那又黑又細(xì)眉毛的劉玉。

　　“劉姐！～”

　　“干嘛？你是不是要給她求情？我告訴過你的李小花，我的賓館不養(yǎng)閑人！更何況………她是一個來歷不明的人?！?p>　　“哎呀，劉姐。你不要著急嘛，她身體還沒有好，過一會等她緩過來了再說………”

　　“緩過來?。俊?p>　　劉玉那張臉上的眉毛順著她的聲音一并拔高了。

　　“我可不覺得她沒緩過來，她現(xiàn)在站在這里好好的，也沒出什么事！”

　　李小花依舊在對劉玉撒嬌，希望她會心軟同意讓鐘黎明留下來。

　　“她………鐘黎明她不是來歷不明的人！劉姐～她是城里來的，過來旅游呢……這不，她和她爹娘走散了沒找著呢?！?p>　　劉玉聽完李小花的話又把目光投向了鐘黎明，上下打量了一下。

　　“這鎮(zhèn)上又不大，她能和人走散了找不著？”

　　李小花聞言也反應(yīng)過來了，不過她沒有多想。

　　“她又不是這里的人………而且身上也沒錢，這么個大姑娘也不安全呀………”

　　劉玉終于是被李小花說動了，她恨鐵不成鋼的看了看李小花，復(fù)又打量了下鐘黎明。

　　“行吧，你一會就負(fù)責(zé)給要吃飯的兩個客人端下菜，等你爹媽找來了，你就同他們走是了?！?p>　　之后劉玉沒再關(guān)心鐘黎明和李小花兩人，徑直去了廚房。

　　李小花這才轉(zhuǎn)過身來拉著鐘黎明，絮絮叨叨得給鐘黎明說，前兩天來了兩位客人，要求很高，劉姐覺得他們不好惹，也就把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了。

　　只要過了今天，等那兩個客人下午退了房，也就沒事了。

　　鐘黎明一聽，也來了興趣。

　　她心想，這樣的酒店光是看面上就不輸現(xiàn)在那些大城市的酒店，何況是開在這樣偏頗的小鎮(zhèn)，又怎么會有更高的要求呢？

　　于是，她也一并期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