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漩渦
「返魂」,也就是死而復(fù)生。
通常都是指代妖怪取代已經(jīng)死去的人類生活這一行為,也被妖怪們私下里稱作偷渡。
一般這種行為都是發(fā)生在「鬼」的身上,他們厭倦了彼界,期望通過這種方式來到人間。畢竟妖怪與人類一樣,都不是一成不變的,雖然這改變不了他們「妖怪」的本質(zhì)。
但是最早的「返魂」卻是是真正的大術(shù)。
「泰山府君祭」。
傳說為大陰陽師安倍晴明所創(chuàng),旨在以命換命,讓死者蘇生,被封為禁術(shù)。
信人的重生被這些妖怪懷疑與這個大術(shù)有關(guān)。
“這種遠(yuǎn)古的傳說再次發(fā)生在了現(xiàn)代,況且還是在這種時候。也不知道該說是風(fēng)雨欲來還是龍鳳呈祥了?!比r笑著這么說,但是看她眉間并未展開的樣子,信人明顯是覺得前者更甚。
信人點點頭,已經(jīng)明白了自己的特殊——當(dāng)然也不是特別明白,畢竟三船雛似乎也沒有解釋更多的欲望。
況且就算明白了自己的可能的來歷與特殊,他仍然不明白時機究竟是指什么。
“深山信人君,你覺得「五山天狗」究竟是什么呢?”知道了信人的疑問,三船雛沉默了一會兒,擺正了神色,詢問他道。
突然聽到自己的全名,還是這么鄭重的問詢,信人稍稍思考了會兒,沒有太多猶豫,信人說出了自己的答案:“是紐帶吧。”
“被妖怪所選出的,維持人類與妖怪之間薄弱聯(lián)系的紐帶?!?p> 三船雛點點頭,她很滿意信人的回答,她說道:“準(zhǔn)確來說,是作為人類而出生,作為妖怪而培養(yǎng),作為領(lǐng)袖而競爭,作為紐帶而存在。這就是五山天狗,這就是我們?!?p> 人類?原來面前的這個從自己的窗戶飛進(jìn)來的「五山天狗」是人類嗎?我還以為……
“啊…你在想很失禮的事情吧?比如我看上去是個可能才十七八歲的青春少女其實是一個已經(jīng)快一百歲的老女人,穿著大正時期的服裝不是因為愛好而是因為生于那個時代之類的……”
“我沒有,我不是,你不要亂說啊?!?p> 雖然感覺到面前的女孩的話語中并沒有實際的埋怨,但是來自潛意識的危機感告訴深山信人這句話絕對不能當(dāng)真,所以信人下意識地把否定的話語脫口而出,隨后又像是掩飾一般繼續(xù)解釋著:“我只是覺得十七八歲的女孩應(yīng)該像我樓上的孩子一樣而不是從窗戶外面飛進(jìn)來?!?p> “但是不覺得十七八歲的女孩在晚上十點敲門更奇怪嗎?”三船雛不愿意放過信人似的繼續(xù)追問著,不同于之前的純粹演技,這句話多出一番促狹的意味,明顯的惡趣味讓信人把原本的吐槽咽了回去。
看到信人沉默,三船雛像是勝利一般地露出微笑,隨后才解釋起來。
如果是換做以前的話,但凡是這種重要的職位「天狗」們一定會親自赴任,絕對不會給旁系留下絲毫機會。這些妖怪們保留了京都封建的本味,十分重視出身與血統(tǒng),延綿千年流傳下來的人類的傳統(tǒng)思想已經(jīng)根植于他們的骨髓之中。
“不過很快日本就開始接連不斷地大改革、大維新,老家伙們沒法跟上歷史的節(jié)奏,就只能夠靠人類來做些表面功夫啦~”三船雛說著這些與自己毫不相干的歷史,沒有任何共鳴可言。
從她表明的態(tài)度上,信人大概能夠明白所謂的“五山天狗”并非是一件風(fēng)光的事。
“雖然把與人類共存當(dāng)做方針,但實際上只是靠沒有政治實權(quán)的傀儡來治理……能這么理解吧?”
“還真是不留情面呢……不過就是這樣,雖然細(xì)節(jié)方面可能還有更過分的地方就是了~”
信人這才算是理解了這些京都的妖怪們究竟是一群多么自負(fù)的家伙,或許他們或多或少都已經(jīng)在時代的車輪面前吃過大虧,卻仍然想要居之高堂俯視眾生。
他們明面上退居幕后,將五山天狗的“高位”交付給了他們選中的普通人類,教授他們法術(shù),賦予他們新的姓氏,但從來不曾想過真正隱去。
“這樣才是妖怪,或許他們真的在保護(hù)這座城市,但也只是因為他們還眷戀著這個地方的昔日榮光?!?p> 信人沒能從三船雛的情緒中看出一些多余的憤懣,只能從和之前嬉笑的她判若兩人的嚴(yán)肅態(tài)度上推測她或許也是一個這種制度下的受害者。
然而無論是詢問還是露出同情的表情都是對對方的不尊重。
“所以具體的「時機」就是跟「五山天狗」有關(guān)么?”
“「登臨式」,至少我們是這么稱呼的?!?p> 京都從古至今傳下了四大著名的行事,春之葵,夏之祇園,五山送火,秋之時代。這是歷史與宗教留在這座城市的珍貴沉淀。
只不過對于妖物而言,對于“五山天狗”而言又有著特別的意義。
畢竟妖怪們將這十三載一度的五山天狗登臨式順應(yīng)著四大行事的時間按部就班地設(shè)立了每一步的程序。雖然這種嘴上說著不喜歡人類要征服人類,卻一直使用著人類的制度、歷法、節(jié)日的做法顯得十分可笑。
五月十五,天狗歸座。這是在經(jīng)過了十三年的考量與試煉之后選出的五名天狗改姓入座,自號座中的重要日子,也是五山天狗們的開端。
七月十七,天狗入世。修行了十三載的五山天狗需要在這一個月的時間之內(nèi)理順人際,處理事務(wù),彰顯自己的能力,樹立名望,才能令妖怪們信服。
八月十六,五山送煞,這是檢驗五山天狗們?nèi)胧酪辉碌膶嵖兊臅r候,這也將決定著今后十三年他們各自可能爭取到的資源與人脈。當(dāng)然,這也是五山天狗最容易被彈劾的時候。
十月廿二,天狗登壇,到了這一步,五山天狗們終于成就了自己的根基,有資格登上祭祀禮壇,主導(dǎo)行事,告示天下妖怪。
畢竟五山天狗可不是什么永世席位,每十三年一輪換的職位對于妖怪而言或許只是眼睛一睜一閉的時間。但那些從五歲開始接受天狗的訓(xùn)練的「五山天狗」候補們已經(jīng)失去了最珍貴的童年,緊接著又要將自己人生中最寶貴的青春年華交付給可能對自己完全沒有益處的職務(wù)。
“所以每一屆的「五山天狗」們都特別看重這個時段,政客們不都是這樣么,不想在自己任期的時候出現(xiàn)差池。不過因為「B·A·M」這檔子事,我們今年的入世時間都被提前了?!?p> 信人不知道這是第幾次沒辦法從面前的少女臉上讀出情緒。
也許并不像是自己所想的那樣,這些五山天狗的出任還有著各自的緣由,并不只是因為想要守護(hù)這座城市這么簡單。畢竟如果只想要守護(hù)城市的話人人都可以是風(fēng)都偵探,但是只有擁有變身器的才是假面騎士W。
不過信人目前并不打算去追究,因為眼下他還有著諸多麻煩沒有解決。
“信人君?!被蛟S是因為交談了很多的緣故,三船雛稱呼信人不再用全稱,而是用上了更親昵的稱呼名字的叫法。
“妖怪們?nèi)缃裾诒痪薮蟮匿鰷u卷入,不多時,整個京都或許也將會如此。而你,現(xiàn)在正處于漩渦的中心。
“雖然看似安定,但哪怕隨意踏出一步都有可能萬劫不復(fù)。還請君務(wù)必珍重?!?p> 發(fā)現(xiàn)信人露出了不太理解的神情,三船雛這一次卻沒有再多做解釋。她背對著信人,輕輕吟詠著一段自作的和歌。
“年華易逝,枯木逢春本不易,輕生者輕別離,但相惜?!?p> 三船雛望著上方,信人知道這回她看的不再是夜空,而是住在自己樓上的剛滿十八不久的自己的妹妹。
信人能夠從五山天狗們慎重的對待方式隱約猜測出「B·A·M」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渾水,三船雛是在借這句和歌告訴他不要介入。
他自己當(dāng)然也是這么想的,他并非孤家寡人,也明白自己和妖怪之間有著力量上的本質(zhì)差距。
如果是普通的麻藥生產(chǎn)工坊或許他還能夠聯(lián)系到警方的幫助,但眼下他連提供有用的線索都做不到,更別提主動調(diào)查了。
只能希望之后涌泉寺的業(yè)務(wù)員到來為他陳述案情的時候自己能夠多少起到點作用,畢竟從公共道德感上說他也不希望這類藥物再加害這座他生活的城市。
信人鄭重地點了點頭,得到了信人的答復(fù),三船雛也向他回以笑容。
就著道別的笑容,三船雛也準(zhǔn)備告辭離去:“那么我也應(yīng)該走啦,今天的談話還要寫成報告來著。唉,這種每天都要寫的工作報告真的很無趣吶~”
也沒有期待信人的回答,三船雛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著告別前最后的閑話:“最遲的話明天下午應(yīng)該就會有涌泉寺的妖怪來跟你說明具體情況,不過還是建議你早起,雖然是周日,但是我們五山天狗麾下的妖怪可沒有定休這一說吶~”
“那就有~緣再見啦,不過京~都并不是一個大城市,想要再見還是蠻容~易的吶~”
最后還是以慢悠悠的,吟唱和歌一般的姿態(tài)講述著玩笑一般的話語,三船雛后退兩步,半蹲著行了一禮,便緩緩飄離。
今夜的不速之客都已經(jīng)離去,信人的癮狀也早就在不知不覺中消退,但是信人知道,京都的一池波瀾卻才剛剛泛起。
“如果能夠安安定定地生活下去就好了?!?p> 帶著這樣的期許,信人關(guān)上了電腦,合上窗戶,拉上頂燈,緩緩仰躺在了被褥上,準(zhǔn)備進(jìn)入夢鄉(xiāng)……
“嗡——”
“啪!”“啪!”“啪!”
沒過多久,信人就氣憤的打開燈,拍碎了幾只因為開著的窗戶而溜進(jìn)來的蚊子,心中暗暗編排著幾位不走正門就喜歡走窗戶進(jìn)來的「五山天狗」。
哦不對,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