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開鐮

　　“李老師，這方圓幾百里，誰不知道你家的麥子種得好？去年一畝地就打了六百多斤，昨晚上到的時候，我去你地里轉(zhuǎn)了，這‘氣死?！褪情L得好，今年一畝地咋說也有七百斤！”

　　“要是山上的坡地，那麥子長得薄，成色也就是個二百來斤，一天割上三畝沒問題，這一畝莫說一元二了，八毛都行！三八兩元四……一天掙還這么多也不虧！你這地就算把腰累折了，一天到黑最多能割個一畝一二，你要是只給一元二，那真是干不成！”

　　吳河?xùn)|先是夸了李啟云一番，又掰著手指頭給他算了半天，哀求著李啟云再加點錢。

　　“對么，有啥想法好好說，咱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非要一上來就喊五個元，還不答應(yīng)就不準(zhǔn)接！都是誰教出來的！”他態(tài)度好，李啟云這邊自然也好說話。

　　“坡地一畝八毛你也是吹牛，去年六毛就拿下了，最多也就是個七毛；再說了，我這地你們好好干，一天也絕對不止一畝一二！”

　　“咱一口價，一畝一元五，你要是愿意，把你娃叫上，再喊個人，我家七畝地全包給你了！”李啟云彎起食指比了個七。

　　“額......”吳河?xùn)|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這個價格他其實已經(jīng)心動了，但還想再堅持堅持，看看能不能多要點。

　　“你既然去年在我家干過，就知道我家是咋對麥客的，大白饅頭、羊肉燴面管飽，不帶一點兒粗糧，臨走還每人發(fā)三個饅頭！你去別的地方有這么好？”李啟云不想再糾纏了，“行不行一句話！”

　　“中！就沖著李老師的對聯(lián)，你家的地，我包了！”吳河?xùn)|生怕他把這事兒忘了，李啟云的毛筆字別人都說好，等孩子結(jié)婚的時候貼在門口肯定有面兒。

　　這時候哪個霸場的漢子也不吭聲了，因為交易已經(jīng)達成，他再搗亂已經(jīng)沒意義了，他可以打同行的麥客，但絕不敢對主家動手，真要打起來，他這條過河的小蚯蚓那斗得過地頭蛇？

　　而且這么干是壞規(guī)矩的，一旦傳開，甚至他們整個衛(wèi)津縣的麥客未來兩三年內(nèi)就別想出門割麥子了，敢打主家的麥客誰敢要？

　　“河?xùn)|，你跟順昌才兩個，把我加上剛好三個！”已經(jīng)有人開始吆喝了。

　　“誰說才兩個，還有我哩!”一個梳著長辮的姑娘鉆了出來，站在吳順昌旁邊，將搖曳在臉頰上的那縷青發(fā)往耳后一捋，深汪汪的眼睛斜瞅著他。

　　“咋還有個女娃？”眾麥客吃了一驚。

　　“咋?怕我不像個割麥的?”這姑娘看著李啟云，“叔，我在家里也幫俺爹俺娘割麥子哩，不比男人干得差！要不......要不你給我一畝一元二.....一元也行啊！”

　　說著說著姑娘的腦袋就耷拉下去，確實，麥客這一行太辛苦了，姑娘家出門又不太方便，所以很少有人干這一行，主家一般也不愛雇，誰會放著壯實的男勞力不用雇個姑娘家？

　　她扯了下吳順昌的衣服，想讓吳順昌幫忙說句話，吳順昌對著那雙眼不敢多看，眼皮一低，卻又落在被胸頂起的小褂上。

　　“呵呵，順昌，這是你對象？”李啟云看到這一幕笑了。

　　他當(dāng)年也看過一些才子佳人的舊章回小說，在不影響收麥子的情況下，也愿意順手成全他們一把，“嗯，是個好媳婦兒，你娃有福氣！閨女兒，咱也不一塊、一塊二的了，就沖你這句話，我還是給你一塊五！走，收拾東西跟我回去，吃了飯咱們就開始干！”

　　他也不是當(dāng)濫好人，就算女的力氣比男的小點，對象、兒媳婦兒跟著一起干活兒，吳順昌和吳河?xùn)|好意思不賣力？這么一算也不比雇三個男的差。

　　“謝謝李老師！”吳順昌趕緊拉著對象劉來娣道謝，然后興沖沖提著行李卷，跟在李啟云、李磊后面，快步朝二道灣村走去。

　　“李老師，這就是你家哪個大學(xué)生？現(xiàn)在分到啥單位了？也回來幫忙干活兒？你這么舍得？”走了幾步，吳河?xùn)|問道。

　　“他原本就是學(xué)農(nóng)業(yè)的，有啥不能干的！”李啟云沒提李耒的工作，說在農(nóng)業(yè)局上班吧，李耒已經(jīng)停薪留職了，實話實說吧，又要解釋半天，干脆就不提了。

　　“拿筆桿子的手那能拿鐮刀么？順昌是莫指望了，等他有娃了，只要娃能讀的進去書，我就算累死也要供他讀大學(xué)，一輩子都不讓他碰鋤頭、鐮刀！”農(nóng)民的生活實在是太苦了，但凡有一點兒可能，誰都不想自己的后代繼續(xù)當(dāng)農(nóng)民。

　　回到家里，王鳳蓮已經(jīng)把一整盆稀飯、一大筐饅頭放到桌上了，還有一盤炒土豆絲，一盤醬豆炒肥肉下飯。

　　“吃！”李啟云先夾了一筷子肉，吳河?xùn)|三人才敢動筷子，然后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三兩重的饅頭，吳家父子兩口就是一個，劉來娣最多也就三口，不一會兒便是三五個饅頭下肚。

　　這年頭老百姓肚里沒啥油水，最近干得又是重體力活，飯量看著自然就有些夸張了，等到三十年后，這種場面估計就只能在大胃王主播哪兒看到了。

　　吃完飯，吳河?xùn)|打了幾個飽嗝，摸摸肚子就開始磨刀，一邊磨還一邊叮囑，“這么好的白面饅頭、這么肥的大肉片子都吃了，待會兒可得好好干活，誰要是偷懶，不用李老師開口，我就把你罵回去！”

　　吳河?xùn)|在李家干過活，知道李啟云的脾氣，他從來不催促麥客，而是和麥客一起干活。

　　李啟云雖然是老師，可從農(nóng)活從來沒放下過，水平比一般人好得多，遇到麥客偷懶，他先麻溜地割麥子、把麥客甩下一大截，然后才回過頭來，“就這？就這還敢來干麥客？衛(wèi)津縣麥客的牌子到你這兒算是砸了！”

　　這話不帶一個臟字，聽到麥客耳朵里卻比什么都難受，但凡還有點臉皮的，都會下死力氣把剛才拉下那點補回去。

　　磨好刀，四個男勞力、兩個娘子軍同時上陣，準(zhǔn)備開鐮收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