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招賢
回到相府,董忠穎吃了些點心,順便接見屬官。
丞相開府建衙,自有屬官,加上無權(quán)參與朝議的京中官員,也有一些投效丞相的,人數(shù)也有二十多人。
相府的屬官之首自是丞相長史,董卓為相后曾征召何颙為長史,但何颙托病不受,這個位置便空著,長史的工作便由李儒兼任。
李儒正經(jīng)的職務(wù)為弘農(nóng)王郎中令,在相府又領(lǐng)著西曹掾的職務(wù),暫代長史,是董卓麾下文官中第一心腹。
其次便是東曹掾周毖,自仲遠(yuǎn)。
作為第一批主動投靠董卓的士族,周毖不但擔(dān)任了朝廷尚書臺吏部曹的尚書,還兼任相府東曹掾,實際掌握了朝廷二千石官員的建議和任免。
后來討董的那些人,其中的袁紹、韓馥、劉岱、孔伷、張咨、張邈等都是在他的舉薦之下任職的。
可見此時的周毖有多么受董卓的信任。
接著便是主簿呂布。
沒錯,呂布不但在丁原手下是主簿,此刻在董卓麾下也是主簿,但地位是完全不同的。
首先,刺史的俸祿只有六百石,當(dāng)任刺史主簿的呂布只有三百石,而董卓現(xiàn)在是丞相,相府的主簿俸祿則直接是比千石。
其次,呂布不但在相府擔(dān)任主簿,更有騎都尉的軍職,和都亭侯的爵位,比當(dāng)初的丁原可一點都不低了。
最后,呂布在相府名為主簿,不過是與他從前職司相承,其實卻是留在董卓身邊,行護(hù)衛(wèi)之事,真正文書的事務(wù)自有掾?qū)俨俪帧?p> 名義上,主簿的地位僅在長史之下,還要高于東西曹掾,不過因為是虛領(lǐng),所以排在李儒和周毖之下。
之后又有城門校尉伍瓊,虛領(lǐng)相府從事,其余二十余人皆為從事、掾?qū)佟?p> 眾人行禮之后,周毖出列道:“聽聞蔡中郎今日在朝上提議更改選官之法,此為東曹掾之事務(wù)也,不知丞相有什么囑咐?”
別看周毖是吏部曹尚書,掌握朝廷官吏考核任免的指責(zé),但實際俸祿并不高,并沒有參與常朝的權(quán)力,此時只能以相府東曹掾的身份來向董忠穎請示。
董忠穎稍一想便將他的目的猜了個七七八八。
這個疑似世家安排在他身邊的臥底,此時主動請示,絕對不是真想干事,多半是想從中作梗,不說攪黃了,至少也是要從中做些手腳,方便士族日后滲透。
董忠穎自然不會讓他如愿,但也沒想直接就處置他,以免打草驚蛇,于是道:“科舉并非直接任免官員,暫時不涉及吏部曹的事情,等科舉的結(jié)果出來,再由尚書臺厘定具體官職,仲遠(yuǎn)不必心急,正好今日司空提起了劉備,你幫我擬一封聘書,征其為議郎,盡快來洛陽赴任。對了,還有他的兩個結(jié)拜兄弟,一個叫關(guān)羽,一個叫張飛,都是勇武之人,一并征之,暫授羽林郎吧!”
羽林郎,掌宿衛(wèi)、侍從,是三百石的武官,不大不小,相當(dāng)于縣尉,也就是劉備目前的官職。
這對關(guān)張二人而言,可以說是破格提拔。
要知道二人現(xiàn)在還是白身,再十八路諸侯討董的時候,他們兩個還是無名小卒。
如今能直接入羽林,對二人今后有莫大的好處。
要知道,如今權(quán)傾朝野的董卓,當(dāng)初也是從這個職位開始發(fā)跡的。
周毖聞言,暗道:“科舉之事,我之前完全沒有得到消息,如今又不讓我參與,看來是對我有所防備,這卻不太好辦了。還有這劉備、關(guān)羽、張飛,不知又是什么人,能得他如此看重?”
心中驚疑,口中卻道:“遵命!”
隨后伍瓊出列問道:“聽聞丞相欲遷都,不知此事真假,屬下掌城門軍,是否需要提前準(zhǔn)備起來?”
董忠穎面露詭笑,暗道:“好家伙,你們兩個一人問一個,當(dāng)真好分工!要不要我告訴你,你們兩個是怎么死的???”
原來周毖伍瓊二人在演義里,就是因為要跟董卓說遷都的事情,被董卓一怒之下殺了。
董忠穎當(dāng)然不打算馬上殺他,更不可能將真實意圖告訴他們,便道:“遷都之事,乃是我為了推行科舉,特地拿出來和三公討價還價的,你們不必當(dāng)真?!?p> 其實,散朝之后,百官議論,的確有人提過這個可能。
伍瓊也是因此過來試探。
此刻聽聞董忠穎解釋,他自然越發(fā)確認(rèn),贊道:“丞相睿智,此計甚妙!”
二人探問過后,其余眾人逐一匯報相府諸事。
等聽完匯報,董忠穎打發(fā)眾人離開,一問時間,已經(jīng)到了申時。
他又命人去請蔡邕。
蔡邕下朝之后回到家中,心緒不寧,仆人端來點心,一口沒吃,茶水倒是連喝了數(shù)杯,面上盡是愁苦之色。
女兒文姬見狀,便問緣由。
蔡邕知女兒聰慧,便將朝堂之事悉數(shù)告知。
蔡文姬聞言笑道:“科舉會讓爹爹與士族結(jié)仇,爹爹不是早就預(yù)料到了么?既然已經(jīng)做了決定,便是做好了準(zhǔn)備,為何還要坐立不安?”
蔡邕道:“我心里雖早已有所預(yù)料,但到了這一刻,見了百官看我的眼神,恨不得食我肉、飲我血,我還是覺得有些膽寒!”
蔡文姬知道自己的父親雖然是個謙謙君子,但卻不是那種剛強果敢之人,很容易被情緒影響,最需要有人給他精神上的支持,于是安慰道:“爹爹又何必憂心,這科舉是丞相提議的,他必然會全力支持您。”
“怕只怕他另有所圖,只將我當(dāng)槍使而已,況且,他此人……哎……”蔡邕嘆了口氣,董忠穎這個人他實在看不透。
原本以為他只是個真性情的豪杰、野心家,但這兩日接觸下來,又發(fā)覺有所偏差,具體如何,又難以言表。
蔡文姬道:“想必爹爹是對丞相在朝堂上所言生出了失望吧!”
“我以為他改察舉為科舉,當(dāng)真是為了社稷,為了給寒門一個未來,但他在朝堂上卻說讓士族們將子侄送入他府上效力,便不在乎察舉還是科舉,實在讓為父不知他變革之心如何,別又如先帝那般?!?p> 當(dāng)初劉宏即位也有過提拔寒門打擊士族的意思,便令蔡邕等一干博學(xué)之士校訂六經(jīng),以石刻之,立于太學(xué),又興鴻都門學(xué),于其中選拔人才,入各州為刺史,監(jiān)察天下。
但劉宏到底心意不堅定,被小人蠱惑,挑撥之下,蔡邕險些喪命,不得不遠(yuǎn)遁江南。
有此經(jīng)歷,蔡邕已經(jīng)心生陰影,最怕如今這位董丞相也只是利用他攬權(quán),并無改革之心。
事實上,蔡邕的感覺并不算錯。
董忠穎或許有一絲改革的念頭,但更多的還是為了攬權(quán),招攬人才,解決自身的危機。
至于改革,那不過是借口。
當(dāng)然,如果一切順利,他倒是不介意讓這個時代變得更好一些,就怕到時候天下百姓對他心生感激,反而遭罪。
蔡文姬明白父親的顧慮,來到他身后,一邊替他揉著肩膀,一邊道:“丞相如今大權(quán)在握,凡事皆可一言而決,又豈會輕易說出這樣的話來。女兒以為,丞相此言無非是要撇開自己與科舉的關(guān)系,好讓士族反對的聲音小一些,將這大事都落在爹爹身上,天下士子也更容易接受一些,這也是為了科舉能夠順利執(zhí)行,您不是也說了么,為了讓大臣們不再發(fā)對,他還用遷都做威脅。這聲東擊西的計策雖然用得不甚高明,倒也卓有成效,他為了科舉,顏面也不顧了,可見改革的心意還是頗為堅定的?!?p> 蔡邕又深深一嘆:“哎,只怕不是聲東擊西,而是投石問路,也罷,但愿如你所言吧!”
“投石問路,莫非丞相真打算遷都,這怎么可能?”蔡文姬心中思量,卻沒多說,只道:“爹爹寬心,今日趕早上朝辛苦,還是吃些點心,好好歇歇,養(yǎng)足了精神,才好做事!”
蔡邕點了點頭,拿起一塊糕餅,放到口邊,還是覺得沒有胃口,又放了下去。
這時,一個小丫頭端著一只套碗進(jìn)來,喜滋滋道:“爹爹,你不愛吃糕餅,貞姬用粟米羹與你換吧!”
蔡邕見是自己的小女兒蔡貞姬。
相比于文姬的恬靜文雅,貞姬性子更活潑些,小不點兒一個,總樂呵呵的,讓人看了便覺松快。
“好,爹爹和你換!”蔡邕臉上泛起笑容,接過蔡貞姬手中的碗。
蔡貞姬端起蔡邕面前的點心盤子,仰頭望著蔡邕,瞪著大眼睛道:“爹爹怎么不喝,你喝一口,貞姬便吃一塊,可好?”
“好好!”蔡邕總受不了女兒如此略帶呆萌的眼神,便喝了一大口。
蔡貞姬見狀偷偷朝著姐姐眨了眨眼睛,后者也偷偷給她豎了個大拇指。
蔡邕喝了粥,心情倒也好了不少,稍作休息,便聽下人稟報,丞相相招。
他不敢耽擱,很快乘車來到相府。
董忠穎也不羅嗦,直接道:“科舉之事已定,接下來的事情便交給蔡公了,我讓文優(yōu)全力配合!”
事已至此,蔡邕自然不再推辭,躬身領(lǐng)命。
董忠穎又道:“先帝賣官鬻爵、親信宦黨,導(dǎo)致天下動蕩,黃巾四起,這些都是大漢的百姓,若非沒有活路,必然不會從逆,當(dāng)酌情赦免?!?p> 蔡邕點頭道:“丞相仁德,百姓之福!”
董忠穎又道:“除此之外,因為中樞不法,上行下效,各地官員貪贓枉法者甚多,不好一并治罪,也有敢于除暴安良的俠士,為民除害,這些游俠雖然違背了律法,但也情有可原,也該酌情赦免?!?p> 蔡邕皺了皺眉,道:“怕是不好處置,丞相欲整肅朝綱,當(dāng)嚴(yán)明律法,貪官污吏可罰,游俠不可輕赦。”
董忠穎笑道:“不是輕赦,如今陛下改元初平,當(dāng)大赦天下,以彰仁厚,我想的是,黃巾賊愿重新入籍為良民的,便赦免他們的罪責(zé),要安排好他們安心勞作,便少不得官員配合,若是那些官員能夠用心做好這件事,以前的罪責(zé)便不追究了,那些游俠乃是仗義行事,只要不是大逆不道,留著他們也能監(jiān)督官員不法,你覺得怎么樣?”
蔡邕聞言沉吟良久,也覺得董忠穎這話很有道理,安民需要官吏,官吏需要游俠來監(jiān)督,倒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頗有章法,但是總覺得其中還有其他目的,卻一時想不明白,只好道:“這倒也符合無為之道,不過其中細(xì)節(jié)還需斟酌一翻!”
董忠穎大喜道:“自是要斟酌,所以才請蔡公來商議?!?p> 蔡邕實在不想再攬其他的事情,便推辭道:“邕不善法家之學(xué),怕提不出什么好的意見,況且還要操持科舉,也無精力!”
“這也是與科舉有關(guān)的事情,黃巾中也有不得志的干才,貪官中也不乏有真本事的,游俠中人大多勇武。先赦了他們的罪,他們才好來朝廷參與科舉,不是么?”
董忠穎終于說出了他的最終目的。
他可是知道,這三國時代,因罪避禍流亡的人才到底有多厲害,逐虎過澗的典韋,是個殺人犯;一言不發(fā)的徐庶,也是殺人犯;還有威震天下的關(guān)羽,還是個殺人犯。
這些人你不先赦免了他們的罪,他們哪敢來洛陽自投羅網(wǎng)?
但蔡邕卻直接被驚到了:“這……”
雖說先才后德,但也只是考核的順序而已,最后要取的還是德才兼?zhèn)渲?,那些明明德行有虧的,如何還能立于朝堂之上?
蔡邕雖然說不上剛直,但到底不愿陽奉陰違,便道:“若要取無德之人入士,邕實在無能為力!”
董忠穎很有耐心,道:“不是說了么,百姓加入黃巾,多半是迫不得已,怎么能算無德,官員貪腐,大勢使然,也該給個機會,至于游俠,因看不慣別人作惡而殺人,乃是義舉,更因表彰才對,怎么說是無德呢?”
“這……”蔡邕博學(xué)不假,但論辯才實在不是董忠穎的對手。
董忠穎又道:“再說,若是這些人當(dāng)真十惡不赦,有蔡公這樣正值端方的人,守著這最后一道關(guān),才能讓人放心,不是么?所以這事,蔡公還是不要推辭了!”
“好吧!”蔡邕終于還是點頭同意。
于是第二天,經(jīng)董忠穎授意,蔡邕執(zhí)筆的兩份詔書便開始送往四方。
第一份乃是以劉協(xié)名義頒布的,大赦天下的詔書;第二份自然便是招天下有志之士,來洛陽參加科舉的求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