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斷出已經和遷移隊伍離得足夠遠,茍建名令侯建帶一半游者留在隊伍末尾清理痕跡,而魏云則帶著另一半游者分幾路尋找補給。
說實話,茍建名也不知道這樣舉動能不能有什么成效——明城會不會被倉促的處理騙過,魏云又能不能尋到附近的村落并獲得足夠的補給。
但在一切都脫離了計劃的現(xiàn)在,他必須要承擔用近乎賭博的方式與各大勢力斗爭的結果。
在原野上由人和獸無數(shù)年形成的崎嶇道路上,茍建名已經率隊又行了一天時,隨身攜帶的口糧已經告罄,為了保證整體行軍速度,茍建名不得不下令開始宰殺馬匹。
吳長明亦出手狩獵野獸,才勉強維持了食物供給,盡管如此,在茍建名開始率隊逃亡的第三天后,還是有人倒下了。
原因有很多,得不到控制的傷勢逐漸感染繼而高熱,加上不停歇的運動和不充足且不均衡的飲食,以及本身孱弱的靈元,讓輕傷也成了他們的催命符。
茍建名下令將這些停止了呼吸的戰(zhàn)士——這些倒在前行道路上的村人或游者已當?shù)闷疬@個稱呼——的尸體掩埋,他說是為了不給身后的追兵留下痕跡,卻沒人質疑,那草草掩埋的新土真的能隱藏什么嗎?
在看不見前路的行軍之中,必須要有這樣的小小慰藉才能平復內心的悲傷。
沉默的氣氛中多了幾分寂寥,但茍建名還沒倒下,那這沉默的隊伍就會如同飛蛾一般,撲向他們眼中的光明。
然而茍建名眼中卻看不到光,這三天吳長明數(shù)次去探查,都能發(fā)現(xiàn)明城斥候的蹤跡,顯然清理痕跡的舉動并沒能拖延明城的步伐。
柏秋寒也一直沒有醒來,而他的身周,依舊會散發(fā)出刺骨的寒意或者讓人值欲抓狂的燥意,而每每出現(xiàn)這種情況,都會伴隨一口鮮血噴出,茍建名遵從了界靈的意思,沒有試圖去喚醒柏秋寒,事實上他也無法在那寒意或者燥意之中久留,是以每日除了給小葉提供食水,就沒有人再接近柏秋寒了。
就在沉寂的空氣快要將人壓垮的時候,魏云的探路隊伍終于帶來了好消息——他們發(fā)現(xiàn)了村落的蹤跡。
這片地域本就是茍建名從未觸及之地,也已超出了他們所擁有的地圖范疇,能發(fā)現(xiàn)村落只能用幸運二字形容。
從魏云的報告中,他確認那村落的確有人生活的痕跡,也顧不得明城軍隊只在身后約半日路程,茍建名立即命令隊伍轉向,朝那村落所在的方向而去。
這座村落的規(guī)模最大應該能容納五百住民,在靈元界所有村落中應該算是中等偏上,而這村落也卻如魏云所說,大部分住房的煙囪中正升起綠綠炊煙。
作為被游者掠奪對象的最底層存在,一般村落根本無法聚集如此之多的人口,也不可能在戰(zhàn)亂中還維持著正常生活痕跡,所以合理的解釋很少,甚至于只有一個。
茍建名大概明白了這村落是怎樣的地方,但他沒有選擇,何況前方對于他來說,并不算什么龍?zhí)痘⒀ā?p> 進村的過程十分順利,就算茍建名等人一副才經大敗的模樣,卻也不是這村落貧弱的防御設施可以阻擋的,所以村落中人也很“爽快”地打開了大門,放茍建名等人進來。
對于這已經可以將整座村子毀滅的力量,這里的村人卻并沒有露出什么恐懼的神色,反倒有些冷眼旁觀的意思。
茍建名等人在村中的空地休息,而這村子的村長很快便聞訊趕來,這是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靈元強度也只是比普通人強上一些,但他在面對魏云這個實力遠遠高于他的游者時,卻并沒有露出膽怯之色,甚至在聽到茍建名等人需要糧食藥物時,更是直接表示了拒絕。
“我們并不是要強奪,會用靈元來買,不是城市貨幣,是靈元!”魏云反復強調。
“村里的糧食也不多,又逢戰(zhàn)亂,我們要靈元干什么,你們休整完了,就趕緊走吧!”
魏云真不知道面前這人哪來這么大底氣,若換成一股普通游者或者城中軍隊來到這里,光是這村長一句話怕就要被屠村了,但在茍建名構建的凈土中成長的魏云,確實做不來這種恃強凌弱的事情,只能在狠狠瞪視這村長一眼后,將這邊的交流過程完整地匯報給茍建名。
“這些人就是覺得我們軟弱可欺,去給他們一點教訓,還不叫他們將糧食乖乖奉上,大人到時候再以靈元予之不遲?!迸c常年駐守大本營的魏云不同,侯建幾乎一直跟著茍建名在外奔波,這些可憐又可恨的村人也見得多了,自有對付的辦法。
“只怕沒那么簡單,”茍建名嘆道:“你們想想,這里是誰的地盤,這么大的村落總不會無主吧?”
“是那些烏合之眾?”侯建立刻反應過來,那些由茍建名和陳惠以外的勢力聯(lián)合起來、為了抵抗陳惠傾軋而結成的聯(lián)盟。
“聽說叫什么‘反陳聯(lián)盟’?”魏云補充道。
茍建名這樣一分析,情況就有些微妙了,這方游者勢力本是為了反抗陳惠,而陳惠卻早已敗在茍建名手里,其本人更是被關押審問,這個消息也不知有沒有傳到這些勢力耳中,但不論有沒有傳達到,都無法改變一個事實——在陳惠倒下之后,茍建名就變成了他們最大的威脅。
而今茍建名損兵折將,正是休養(yǎng)生息之時,不宜過多樹敵,對這個聯(lián)盟的下轄村落使用強硬手段是否合適,便值得商榷了。
“先度過眼下難關再說?!币姴肯碌囊暰€都落在自己身上,茍建名露出了無奈地笑。
“那我就去了!”侯建起身,呼喊三十名游者列隊持兵,便向那村長所在去了。
“茍兄,就不怕那個什么聯(lián)盟在背后捅刀子?”吳長明皺眉,低聲問道。
“我與那個什么反陳聯(lián)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而今陳惠倒了,就算他們不解散,也免不了嫌隙,有沒有空來我這爭個面子還兩說,更何況,我若是怕跟他們動手,早就什么都不想地投奔城市去了,哪還會在這里?”茍建名疲憊的眼中卻是鋒芒畢露,“只要這些孩子能活著回去,很快就能變成合格的戰(zhàn)士,我已經看到了那份精神薪火相傳帶來的力量,與之相比,就算多樹立幾個敵人又算得了什么?”
“倒是我眼界窄了?!眳情L明面容一肅,看向茍建名的眼神更多幾分尊重。
二人談話間,卻見那先前還一副愛搭不理模樣的村長,正灰溜溜地跟在侯建后面走了過來,當他看到坐在那里的茍建名時,臉色更是無比蒼白。
“原來是茍建名大人大駕,小老兒實在是失禮了,大人是要糧食,鄙村自當立即奉上的。”
見此人服軟,茍建名也不相逼太過,和顏悅色地招呼其坐下,可這村長哪里敢坐,只是如木雕一般杵在那里。
茍建名也不再勸,只是低聲與吳長明交流著,不時以余光觀察柏秋寒的情況。
過不多時,被侯建派出去的游者便推著十多輛獨輪車過來,看他們臉上難得露出的喜色,顯然是有所收獲。
魏云立刻組織人手進行清點,算出得糧米有八九百斤,其他還有熏肉菜脯之類,以及簡單的藥品和干凈棉布也有一些,如若節(jié)省一點,應該可以供四百人二三日用度了。
聽到這個數(shù)據(jù),那村長面色也好看了些,顯然他是知道村中儲糧多少,也看出了茍建名并未趕盡殺絕——畢竟若是被搬空糧倉,那些人怎么也不會幫忙補上的。
茍建名點了點頭,能獲得這么多不給已經超出他的預期,那個看似松散的聯(lián)盟比他想象中還要更加重視這亂世中的生存。
從懷中取出一塊元晶,茍建名感知了一下內中的靈元量,便將其丟給了那村長,同時道:“這里大概有一百五十單位的靈元,讓你吃了點虧,不好意思了?!?p> 茍建名的舉動顯然出乎了這村長的預料,在他想來,魏云所說靈元支付也不過就是場面話,實際山隨便丟點靈元出來也就完事了,但這一百五十單位的靈元……
靈元在靈元界相當于一般等價物,購買力相當高,這一百五十靈元放在平時,莫說買下這些糧物,就是再翻一倍的量也大可買得起,即便是在明城和游者聯(lián)盟開啟戰(zhàn)爭之后,這些物資價格上浮,一百五十靈元也絕對夠了。
如是想著,這村長手中捧著元晶,竟一時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大人給你的,就拿著?!币慌院罱ㄅ牧伺拇彘L的肩膀,笑道。
村長這才回過神來,而他看向茍建名等人的目光已有不同,他隱隱覺得這些人與一般游者不同,和那些壓榨他的人不同,但是……決斷已經做下,就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村長臉上露出欣喜之色,看向茍建名的目光也滿是諂媚,最先的那種傲慢早已消失無蹤,他殷勤地邀請茍建名等人在村中歇上一晚,茍建名看著面前這前倨后恭的男子,感到不適的同時也感到了深深的悲哀——就算他為靈元界創(chuàng)造了一片凈土,但靈元界像這樣需要改變的人、像這樣需要改變的地方還有多少呢?
茍建名嘆了口氣,抬頭望去,見天色已晚,加之這幾日吳長明的探查判斷明城并未在夜間行軍,又想到部下實在已經疲憊,便接受了這村長的建議。
“只是勞煩村長,將村中防務交予我等,明晨我等出發(fā)之前,還請村中各位不要隨便出去走動,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茍建名是為了保險起見,但無可否認這對于村落來說確實是極大的侵犯了,但這村長除了剛開始面色一沉外,竟是毫不猶豫地答應,立即就叫人讓所有村民返家。
這村長的爽快讓茍建名心中隱隱有些不安,而這里的村人們仍舊用冰冷的眼神觀察著一切,哪怕是在拿出自家的存糧或者讓出自己的房屋時也依舊如此。
茍建名自認已經看過無數(shù)因麻木而變得冰冷的村人,也自覺能夠適應,但不知為何,在這座村落時,他無論如何都自在不起來,加上先前隱隱的不安,他差點都打算直接下令離開了。
不過看著躺在木板上一臉痛苦的柏秋寒,看著滿身傷痕的疲憊下屬,這句話還是被他吞回了肚中。
“小心一點吧!”茍建名在心中這樣對自己說道,他親自安排了守夜的崗哨與暗號,并親自與吳長明出去探查一番,確認周圍數(shù)公里都沒有什么異常后,才終于回到了村落。
空中并無明月高懸,原野上的夜色暗得深沉,村落周邊的火把勉強將這片區(qū)域照亮,驅逐野獸的同時也昭示著自己的存在,與暗斗爭的戰(zhàn)士們終于能夠歇息,可他們能否保住這些微的火種,又能否看到朝日升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