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筷到齊,嬸嬸把幾樣拿手的小菜整整齊齊的放在了桌上,朝著里屋催路鳴澤和他女朋友出來吃飯。
路明非坐在里面的小凳子上,有些不自然的手拿著碗筷吃著菜,本來他是準(zhǔn)備大家一起到了再吃的。在外面混了那么久,一些餐廳禮儀他還是知道點,加上身份特殊,也就不敢親舉妄動,但是實在架不住叔叔的盛情相邀,先一個人小心的撿了些無礙的小菜斷斷續(xù)續(xù)吃了起來。
“來了來了,不要總是催嘛。來,吃飯了。”路鳴澤從里屋里出來,嘴上還嘟囔著有些不樂意,不過最后請女朋友出來吃飯這句倒是無比的柔情款款似甜如蜜。難怪人家愿意從國外追過來。
那女孩和路鳴澤挨著坐在了路明非對面,此時路明非正低著頭夾著一顆花生往嘴里送,身份特殊,他也不敢趾高氣揚(yáng)的甚至正正常常的吃頓飯,只是使勁的低著頭把飯往嘴里刨。不過此刻他有些想看看這姑娘張什么樣,居然能讓自己那刻薄的嬸嬸喜迎相逢甚至開始追求自家的風(fēng)度。
“多吃點,這可是我媽的拿手好菜?!背寐辐Q澤給那女孩夾菜之際,路明非悄悄抬眼瞟了一下,終于看到了那女孩的長相。
“哐當(dāng)”!房間里溫暖的氣氛被脆裂的碰瓷聲毫不客氣的頃刻撕碎。
路明非鬼使神差般的豎了起來,一手拿著筷子不停的顫抖,一手微蜷,隱約可以看出一個碗的輪廓。各種大小樣式的瓷片凌亂的散落在他的腳邊,白花花的晃眼。
“你.......你.......你......你.....”如同撞見了山間鬼魅,路明非拿著筷子的右手不自覺的指向了路鳴澤的女朋友,哆哆嗦嗦抖個不停,連一句話都說不清楚。
“路明非!”終于反應(yīng)過來的嬸嬸頓時氣炸了兩肺,頃刻間氣血上涌,染紅了整個臉龐。桌子一拍,瞪著路明非就站了起來。
“路明非,干什么啊你!”嬸嬸身子前傾,一手垂立,一手劍指路明非,臉色已經(jīng)差到了慘絕人寰的地步,甚至連那本來系在腦后的頭發(fā)也在極度的憤怒中隱隱有了凌亂的趨勢。
“不是.....那個.......我......是她......她是.....那個......”被嬸嬸的氣勢嚇到的路明非腦袋亂了起來,反倒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自己這里的情況了。
“把你的手拿開,你指著人家是什么意思,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嬸嬸又是一頓爆喝。
被這么一說,路明非才注意到自己竟還用著拿筷子的手指著面前的女孩。轉(zhuǎn)眼便明白錯在了哪里,人家女朋友第一次來這里,就被男朋友的表哥這么不禮貌的用手指著,像什么話。立刻就將手放了下來,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不動。
額?不對??!路明非心底忽然納悶,尼瑪重點不在這??!
“不是,不對,不是這個問題,其實是.....”剛剛因為路明非把手放了下去而氣色稍稍有點好轉(zhuǎn),加上未來的兒媳在這里,本來準(zhǔn)備就這么算了的嬸嬸,看到路明非居然又這么不知好歹的站了起來,頓時再也控制不住了。
“路明非你算個什么東西,你什么啊你,我今天好心留你吃飯你不愿意就算了,打破碗干什么,不滿意??!不滿意你滾??!我們家又沒誰求你留下來?!眿饗鹜倌瓩M飛長發(fā)亂舞,勝似夜叉怒嚎修羅瞠目。吼的路明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說,你是什么意思,你指著我們鳴澤女朋友什么意思,你路明非不是很了不起么,有那么多朋友,那么有本事,自己女朋友一個都沒有,就看不慣我們鳴澤,就想搶人家女朋友了是不是!”嬸嬸還在不停的斥罵著,整個飯桌上只剩下她一個人的聲音,原本溫馨的氣氛此時再也感覺不到蹤跡。
“不是,嬸嬸,我只是....”路明非好不容易插上一句,想把事情說清楚。
“你閉嘴!”嬸嬸直接將路明非后面的話吼了回去?!拔以缇椭滥銇硎菦]安好心的,你故意想讓我們一家難堪是吧。我告訴你路明非....”
“好了,少說兩句,還有客人呢?!笔迨褰K于看不下去了,站起來打圓場。
“你滾開!”嬸嬸一把甩開叔叔伸出的手,指著叔叔的臉說道:“不要為了路明非爹媽那幾個臭子就沒了德行,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啊,不就是還惦記著那點錢嘛。是,我們家是沒錢,但我告訴你,今天就是不要那錢,我也要路明非滾蛋?!眿饗鸾z毫不顧及叔叔的眼色,大聲的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路明非忽然就明白了,為什么感覺有些不自在,有些不對。哪怕叔叔那么熱情的把自己接了進(jìn)來,仍然覺得有什么不對,在這個自己以為的家里。
在這里,這個自己曾經(jīng)以為的家里,雖然知道這里沒有家人,但仍然堅信這里是自己的家里。沒有想象中那應(yīng)該有的溫暖,沒有想象中那應(yīng)該有的溫柔。只因為,少的,是心??!
這里沒有誰,是真心因為想讓自己進(jìn)來而讓自己進(jìn)來的啊。嬸嬸是為了家里的素質(zhì),路鳴澤是為了自己的風(fēng)度,而那個扯著自己手把自己拉進(jìn)屋的叔叔是為了自己父母每年的那些撫養(yǎng)費(fèi)。沒有誰,是在為了自己......這個家,原來也是不曾有我的。丟失了家人的自己,這次,連家都沒有了。
“哈哈....”路明非又笑了起來,就像那次自己帶著一群人高馬大兇神惡煞的校工隊離開時那樣忍不住的笑了出來??墒?,笑的是什么,是嬸嬸那失控的模樣嗎?是叔叔那尷尬的神色么?是鳴澤那滿臉的錯愕么?還是,自己本身這個笑話呢。
又是這個表情,上次自己這樣笑出來的時候,嬸嬸也是這么一副既暴怒又羞憤的表情,真是有趣極了。這次沒有等到嬸嬸喊出“滾”路明非就一邊捂著臉“吃吃”發(fā)笑一邊走到了門口。
“明非....”叔叔居然喊了路明非一句。
“讓他滾,別舍不得你那些臭錢。”嬸嬸在后面早已經(jīng)按捺不住了,攥著拳頭咬著牙,渾身發(fā)抖,歇斯底里的吼著。
停頓了一下,聽完嬸嬸最后的宣判,路明非又雙肩仍不住的顫抖著笑了出來,好不容易止住笑聲后,他終于抬腳跨過了這條將他與原來的世界隔絕的那條門檻。忽然是想到了什么,路明非放回了本來抽到半空的后腳,轉(zhuǎn)頭向著餐桌那一群人問道:“喂,你走不走?!?p> “滾,說什么瘋話,誰跟你走??!”不知道路明非在說什么的叔叔和嬸嬸面面相覷,最后還是嬸嬸吼著下逐客令。
“哐當(dāng)”木椅移動的聲音突然在叔叔嬸嬸背后響起,那個被稱為路鳴澤的女朋友,讓路明非如同見了鬼神一般的女孩輕輕站了起來。在這一家人迷茫又難以置信的目光中慢慢走到了路明非的身邊。
“伊麗莎白,你這是什么意思.....”路鳴澤立刻慌了神,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女孩身邊,焦急的問道。
女孩卻沒有作出回應(yīng),靈巧的躲過了路鳴澤伸過來的手掌,反而朝路明非的身邊靠了靠。
“路明非,怎么回事,你對我們鳴澤的女朋友作了什么?”嬸嬸也看明白了,敢情這女孩是要跟路明非走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自家孩子的女朋友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被自家嫌棄的侄子這么不明不白的拐走了,這口氣說什么也不可能咽得下去。
“伊麗莎白?”路明非好像還停留在路鳴澤被拋棄的瞬間,眉頭微皺,滿眼疑惑的看著身邊的女孩。
“伊麗莎白,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不會是要跟這個家伙走吧,你連他是誰都不知道你就不要我了嗎?你不是說你是專程從大洋的彼岸飛過來看我的嗎?難道我們之間的還沒開始就要結(jié)束了嗎?”路鳴澤句句聲嘶力竭潸然淚下,對著女孩不斷的懇求與詢問,可惜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女孩依然沒有作出一句回應(yīng),反而又朝路明非靠了靠,貼在了路明非的胳膊上。
看到這一幕的路鳴澤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揪住了路明非的衣領(lǐng),看著路明非的眼睛不顧一切的吼道:“路明非你到底對伊麗莎白做了什么?為什么會這樣?說!你給我說啊!”
嬸嬸也在一旁看出了端倪,這女孩明顯是鐵了心要跟路明非走了,這就奇了。當(dāng)初鳴澤跟她說這女孩是專門來找鳴澤的時候她還有些不信,畢竟這么出色又是專門來找自家孩子的女孩子她還從來沒有見過。但后來這女孩又親口承認(rèn)了,加上嬸嬸認(rèn)為自家孩子確實是值得那些女孩子追崇的,也就沒再多疑。
可如今,路明非才在這個屋子坐下不到半個小時,見到那個女孩不過五分鐘。不說路明非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單說要那女孩在這幾分鐘內(nèi)看出路明非個大概,嬸嬸是打死也不信,這么想來,多半是路明非和這女孩有所瓜葛了,可不管怎樣,這女孩已經(jīng)是自家認(rèn)定的媳婦了,她本人都示意明確了,就這么被路明非帶走的話,那自己也算是不用活了。
“路明非。”嬸嬸一聲怒吼,快步走到了幾人身邊,狠狠盯著路明非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罢f!你對我們鳴澤女朋友作了什么,你干嘛要搶我們鳴澤女朋友。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不給我說個明白,休想出這個門。”說完又看向了貼著路明非胳膊站著的女孩,這么容易就被人家勾走了,還是路明非這種沒用的東西,就算等會趕走了路明非要回了你,就算你求,自己也絕不會同意鳴澤跟這種沒見識的人在一起了。
怒氣沖沖的嬸嬸還在那獨自規(guī)劃著趕走路明非后的一切,完全沒注意到剛剛自己語句中的漏洞,路明非的一只腳已經(jīng)在外邊了。
“說啊路明非!”路鳴澤已經(jīng)雙目泛紅,咆哮著拽住路明非的衣領(lǐng)。
“呵呵?!辈恢罏槭裁?,一看到路鳴澤和嬸嬸那仿佛氣炸了般的表情,路明非就又忍不住笑了起來。聽到這笑聲,路鳴澤和嬸嬸的臉色更猶如染了血一般紅的煞人。
“恩,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和她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路明非慢悠悠的隨口說道,完全不理會自己說的跟路鳴澤和嬸嬸問的完全搭不上調(diào)。
“不過,首先我想說的是,她的名字,不叫什么亂七八糟的伊麗莎白。”說道這里路明非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路鳴澤,眼神之中黑瞳如墨流光異動?;秀敝新辐Q澤只感覺好像有什么轟然之物侵入了大腦,自己好像變成了卑微的螻蟻,路明非則成了高高在上,只能仰視的神明,而那一眼下意識的目光,便如同神明看向無知螻蟻的嘲笑,壓的路鳴澤絲毫喘不過氣。
“她的名字,叫零。”路明非淡淡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