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贖金交割

　　押解贖金的馬車遲遲沒有抵達，在繼續(xù)苦等三日無果后，維維安終于失去了最后一絲耐心。

　　同過去一樣，她對所謂的大城市始終有些抵觸，大部分來源于她下水道般的童年，刻下了永不磨滅的黑色記憶。

　　可這次不同，整整三十萬枚圣金幣的贖金，倘若操作得當(dāng)將其全部融為金水，從而獻祭給黃金之王，極大概率能夠完成那個術(shù)式，必須要趕在這副身體到達極限之前。

　　小小的冒險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下定決心后，她打算帶著人質(zhì)親自換取贖金，手里邊還有教皇的親筆信，諒洛伊德那個老狐貍也耍不出花招來。

　　久不出門的習(xí)性讓她有了穿衣選擇困難癥，秉持著過去“淑女”的原則，有些生疏地妝點著精致的臉龐，隨后取出箱底的一件黑色哥特式長裙，套上黑絲，撐開一把綴有蕾絲花紋的黑傘，還不忘將綺麗的長發(fā)挽成一個發(fā)髻，恰好能夠遮掩住那雙尖長的耳朵。

　　走出洞穴那一刻，看到如此芳華正茂的少女，白牧不經(jīng)意間多看了她幾眼。

　　誰知這微小的舉動盡收對方眼底，維維安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接著讓白牧駕著那輛馬車，而自己則坐在豪華車廂里，向歌羅梅進發(fā)。

　　圣水節(jié)的慶典氣氛還未完全落幕，通常將會持續(xù)一個禮拜的鬧市，歌羅梅本就是個繁華的自由港口城市，這極大便利了往來的商旅，紛紛將各自的壓箱底貨物拿出來販賣，其中貨物不一定要像珠寶瑪瑙那樣價值連城，只要足夠稀奇，總會有不吝嗇錢包的貴族買家光顧。

　　拜此所賜，因商旅過多，且出手大方，沿途的關(guān)卡守衛(wèi)一度放松了盤查，白牧倒是沒受什么阻礙便抵達了目的地。

　　歌羅梅高聳的城墻和角樓在視野中延伸，共同拱衛(wèi)著雄偉的圣·彼得森大教堂，傳說中這里是七子殉道的地方，堪稱信徒心中的圣地，即便日近黃昏，仍有成群結(jié)隊的朝圣者聚集到此處。

　　白牧剛停下馬車，耳邊便傳來車廂內(nèi)少女的囑咐聲。

　　“速去速回，別忘了銀棺里躺著的那個人，如果你不兌換我們之間的約定，我可不敢保證到時將那少女的遺體完整地交到你的手中?！?p>　　“放心好了，對于教皇而言，三十萬枚圣金幣能夠換來樞機院主教的平安歸來，是筆相當(dāng)劃算的買賣?！?p>　　說完，白牧跳下馬車，徑直向教堂走去。

　　剛走進大門，便有一位年輕的司鐸攔住了去路?！氨福袢盏某ヒ呀?jīng)結(jié)束，洛伊德大主教需要休息了，還請明日再來?！?p>　　白牧拿出維維安在出發(fā)前歸還的主教戒指給他看，那人立刻大驚失色，結(jié)巴道：“沒想到真的是您本人，聽聞海上噩耗，我們還以為您......”

　　稍微平復(fù)下激動的心情，能夠親眼目睹教皇的候選人可是一份極為珍貴的殊榮，說不定運氣好便能在這位大人物眼中留下個印象，日后的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年輕的司鐸慌忙在前方引路。

　　“洛伊德大主教前不久還計劃舉辦一場您的追悼會，他此時如果看到您平安無事，一定無比喜悅?！?p>　　穿過幽深的走廊，司鐸推開了教堂的內(nèi)室大門，一位身穿紅色教袍的中年男人停止做彌撒，一臉詫異地注視著白牧。

　　輕抬手示意司鐸退下，整間空曠肅穆的懺悔室就只剩下兩人的身影。

　　洛伊德惺惺作態(tài)地揉了揉眼睛，哽咽道：“剛剛我還在祈禱著您的亡魂，沒想到七子立即回應(yīng)了我的呼喚，白牧主教，勿要在人間駐留，趕快上天堂吧?！?p>　　“這話留給你自己吧！”白牧懶得再同他廢話，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我問你，教皇的敕令早就已經(jīng)下發(fā)，你明知道我落入綁匪手中，為什么不立刻交贖金？”

　　“你有所不知，對方并不是普通的劫匪。”洛伊德示意白牧坐下，看向龕狀彩繪玻璃，面色愈加凝重。

　　“維維安·巴里摩爾，她的外貌，她的身世，甚至是她的名字都是假的，熟識她的人稱其為‘銀耳的貓娘’，是忠誠的魔女追隨者，為了學(xué)習(xí)黑魔法，暗地里做些殘酷至極的異端儀式，不要太常見，歷來名列異端審判局黑名單之首，總而言之，是個相當(dāng)臭名昭著的人物?！?p>　　發(fā)覺白牧露出一絲嘲弄的笑容，洛伊德連忙整理思路，重新為自己的私心開脫，“如此性情反復(fù)無常的人，如果貿(mào)然給予她贖金，難保到時候不會撕票，相反，只要沒有見到贖金，那人質(zhì)便會一直處于安全的位置，這時，只要我們暗中部署，就可以出其不意......”

　　白牧為這套直白的說辭感到可笑，“你就不好奇我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洛伊德不為所動，他煞有其事地雙手合攏，做起了彌散，無比莊重地道：“想必這是七子的指引吧，讓你我二人在此相見，不知將有什么樣的使命在等待著我們呢？”

　　聽到這，白牧再也忍受不住對方神棍的作風(fēng)了，當(dāng)即直奔主題，“這世上從沒有免費的午餐，把贖金交給我。”

　　洛伊德輕嘆一聲，做出無可奈何的表情，像是事先預(yù)知到一樣，從懷中掏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票證，上面有著教皇親筆手寫的暗文，并加蓋七子圣章，數(shù)目不多不少，正好三十萬枚圣金幣。

　　白牧接過票證，轉(zhuǎn)身便往門外走，忽然，洛伊德低緩的聲音傳入耳中。

　　“一個善意的忠告，和‘銀耳的貓娘’打交道要切記一點，不要相信她的任何一句話，哪怕是一個字。”

　　白牧點了點頭，“待會我還有事要問你，關(guān)于那把圣裁?！?p>　　他沒有注意到的是，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懺悔室中，聽到“圣裁”二字，洛伊德的表情祥和至極，嘴角勾勒出一抹淺笑，這把曾是他收藏的匕首，故意輸給白牧后，終于回到了原來的主人身上。

　　走出教堂，白牧來到馬車旁，將贖金的票證從車窗處遞到了那只纖弱的手中。

　　車廂內(nèi)隨即傳來一陣喜悅的尖叫聲。

　　下一刻，維維安收斂起激動的心情，掀開車簾，對白牧伸出了手。

　　一副徹頭徹尾的淑女做派，白牧強忍著作為人質(zhì)的最后一道程序，握住了那只溫軟的小手，將她攙扶下馬車。

　　將黑傘輕靠在肩頭，維維安半轉(zhuǎn)過頭，帶著不可捉摸的笑對白牧道：“用不著這么戒備我，我可不像你們?nèi)祟惓鰻柗礌?，喏，你想要的東西就在馬車上，還有，你現(xiàn)在自由了?！?p>　　話音落下，她調(diào)皮地轉(zhuǎn)過一個半圓，帶有蕾絲紋絡(luò)的裙裾翩翩起舞，與那曼妙的身影相得益彰，對著白牧行了個極為標(biāo)準(zhǔn)的貴族禮節(jié)。

　　“那么，有緣再見了，傲慢的家伙?！?p>　　——最好不見！

　　懶得去回應(yīng)，白牧急忙跳上馬車，掀開簾幔，失去銀棺的裝飾，此時的公主就像在外游玩一天，因為疲倦而躺在車廂里熟睡一樣。

　　像是不忍心去吵醒她的美夢，白牧輕輕的撥開她額前的一縷發(fā)絲。

　　只是身體沒有溫度，沒有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