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三十九年,冬十一月望日,夜,絳河邊甲申營、津門營臨時駐地。
忙碌了一天,路青山疲憊不堪陷入淺睡,睡態(tài)酣然。從昨天夜里救出鄒成海的一番苦戰(zhàn),到連忙趕到甲申營、津門營的駐扎地與輔兵二營三部會合幫忙裝卸糧草,再因高云山的一聲令下協(xié)助修筑簡易木橋,又趁夜色搶渡絳河,一番奔波勞累下路青山早已經精疲力盡。
輔兵的待遇實在是不敢恭維,冬十一月的高河叢林晝夜溫差極大,只一身破棉衣的輔兵在夜晚即使圍著篝火堆、分一塊棉被也很難睡個安穩(wěn)。
突然路青山感覺四周暖和起來,這讓他緊緊扯住舊棉被的手不自覺得松開。可緊接著沉睡在神經深處的警惕性猛地覺醒,喚醒了睡眠里的路青山。
冬十一月的高河叢林,怎么會有莫名其妙的溫暖出現(xiàn)?
路青山驟然一睜眼,伸手夠住一旁的唐刀,爬起身來環(huán)顧四周,忽得大吸一口氣便被嗆得咳嗽連連。
所有人都在沉睡中,好像每一個人都迷醉在神話里,沒人知道他們已被投擲到十八層煉獄,周身一片火海,淡黃的火光將高河叢林的夜色熏染得分外迷人。
“走水啦!快救火!走水啦!咳咳!去絳河取水來!”
軍法官的嘶吼聲和銅鑼的敲擊聲在濃煙的阻擋下變得細不可聞,路青山意識到了不對勁,連忙把周圍的虞慶、老胡等輔兵拉起來。
老胡還沒來得及抹一把嘴邊的哈喇子,一臉茫然看著路青山,“咋啦?小路,突然把我拉……”
話還沒說完,耳邊響起虞慶的一句國罵,接著身子就被虞慶一個撲倒,帶著“簌簌”聲尾音的火箭出現(xiàn)在剛剛的身位。
老胡徹底清醒了,面部表情由迷茫轉變?yōu)轶@恐,路青山把短弓塞到老胡懷里,老胡的手卻抖得厲害,聲音也顫動起來,似乎在和抖動的手和著節(jié)拍,“怎的突然起山火了?軍法官不是帶人檢查過有沒有遺留火種了嗎?”
虞慶看不慣老胡顫動不已的手,使勁拍了一下,打得老胡叫了出來,“蠢貨!虧你跟我做捕快做了四五年。沒聞見燃油的味道嗎?特么我們是被越族人偷襲了!那高云山個水貨不知咋當上的上將,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潑了火油!”
路青山拍了拍罵罵咧咧不打算停的虞慶,他似乎也被老胡傳染了,聲音有些顫抖,“老虞,你看天上,是不是有什么飛過來了?”
“你小子怎么也慫了?別跟老胡學!”
虞慶不耐煩地扭頭看天上,本來他還對老胡和路青山的驚恐不以為意,但他看了看天空飛來逐漸放大的黑點,瞳孔也不自覺地放大了。
“靠!火罐!快跑!他們有投石機!不止越族人,南國人攻過來了!”
一邊嘶吼著,虞慶不忘拉起癡呆的路青山飛快跑起來,老胡緊隨其后。接著一聲暴鳴炸裂開來,所有人被一股巨大的沖擊力掀翻,本來跟在他們身后的老胡直接被炸飛到他們身前,一股腦地撞在樹上。
路青山第一次體會到熱兵器帶來的威力,也是第一次被填充了黑火藥的火罐炸得耳蝸嗡嗡作響。他被沖擊波撂倒在地,頭摔在土里,塵土侵入口鼻,右臂被飛濺開來的瓦片撕裂,痛得他直咬牙。
跌跌撞撞地站起來,越來越多的火罐炸裂在營地中,路青山聽不清火罐爆炸的轟鳴聲,他努力適應短暫失去聽覺的世界。
不遠處虞慶把吐血不止的老胡拉起來扛在肩膀上,揮舞著手,對著路青山大聲吼叫。路青山聽不清,不過憑借他以往對虞慶混不吝性子的了解,說的一定不是好話。
嘴角微微苦澀,路青山左手遲緩地拉出一截棉布壓住右臂的傷口,步履蹣跚地朝虞慶走過去。世界正在重新被路青山聽見,于是路青山終于模模糊糊地聽到了虞慶的吼叫聲,吼叫聲帶著不易察覺的哭喊,“你小子被炸傻了嗎?趴下!趴下啊!給老子趴下!”
來不及了,正當虞慶放下昏迷的老胡奔過來想把路青山推開,一個火罐騰空破碎在離路青山十一二步遠的地方。
路青山眼睜睜看著虞慶被沖擊力壓倒在地,接著就失去了意識,耳朵又一次和世界斷開聯(lián)系。
甲申營、津門營駐地外,梁嘉軒一身寶藍色戎裝,藍寶石額護下的眼睛里里外透露著滿意,身邊同樣騎馬、眼睛細小的鳳眼男子同樣笑意吟吟。
“傅長史,多虧了你們荊州軍工坊的利器啊,不然本王今夜也難見這一幅煙花畫卷啊。”
傅天金對著梁嘉軒拱拱手,眼睛因為掛在臉上的微笑直接瞇成一條細線,“南明王殿下說笑了,若沒有南明王手下的暗衛(wèi)神不知鬼不覺地敲掉高云山的哨騎,這煙花豈能如你我所愿啊?!?p> 梁嘉軒見著秦山軍的營地火海一片,心情大好,不由得和傅天金多客套了兩句,向著蘇杭方向拱拱手,“都是陛下威武蓋世,高屋建瓴,指導有方?!?p> 傅天金聽了這話笑意淡了兩份,話語也冷淡了不少,在馬上學著梁嘉軒同樣對著蘇杭方向拱了拱手“自然,陛下在蘇杭運籌帷幄,助你我今夜大敗北國,殺滅曹元那老賊的威風。”
梁嘉軒心知這一片戰(zhàn)場大局已定,就不知別處如何。
這一次襲擊自夜行行動之后梁嘉軒就細心謀劃、不斷打磨。他有的是耐心,沒有讓荊州水師遮掩,大大方方地讓許渝從北野水師那里了解到荊州水師的動態(tài),還在秦錦堂的操作下知道了錦城方面的應對策略。
用青海水師穩(wěn)住了許渝懷疑的心,說服越族且戰(zhàn)且退麻痹秦山軍,為他們提供下套的機會,終于讓秦山軍和北涼軍的一部分軍隊渡過了絳河。
知道北國軍隊被分裂開一步步落入了他的圈套,梁嘉軒按耐住微微躁動的心,親自率領自己的精銳泰山軍從青州的駐地出發(fā),攻擊高云山部;讓王福元率領虛谷關守軍傾巢出動迎戰(zhàn)許常部,再安排姜啟南率領荊州水師精銳橫亙絳河阻斷高云山和許常的退路。
至于阻擊荊州水師的青海水師,不說那是一支“會架船的輔兵”,就憑“九州水戰(zhàn)第一人”的姜啟南加上荊州軍工坊提供的破敵利器,梁嘉軒想不出來荊州水師落敗的可能。
而許渝和曹管,他也安排了后手陪他們玩玩兒,不怕他們隔岸觀火瞧得望眼欲穿、心急如焚。
將思緒再次捋了一遍,梁嘉軒放下笑容堅毅眼神,心里傳來聲音不斷提醒他“北國必敗”。
梁嘉軒拔出腰間別著的寶藍長劍,直指前方火勢旺盛的營地,“泰山軍都有!收縮包圍圈!活捉高云山!戰(zhàn)后重重有賞!”
傅天金看著不斷緊逼的泰山軍和西甌人,眼神冰冷,低聲喃喃道,“一切該結束了”。

路遠人間
感謝洛塵是個沙雕鴨w蛋黃醬星人呀等書友的推薦票,對不起,今天的更新晚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