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內(nèi),沈孛面色冷峻,垂眸看著放在眼前的文件。
“我們做過調(diào)查,這個李若寒之前就有過案底,剛放出來不久?!蹦永铣傻木熳谝贿?,詳細地繼續(xù)介紹著其他信息。
他姓李,叫做李兵,看起來似乎多歲的年紀,標準的國字方臉,眼神明亮有力。
用白話來說,一看就是個好警察。
沈孛只是眉頭緊皺,他對了解這種的人的過去沒有任何欲望,厭惡道,“渣滓一個。”
一旁的警察微微愣住,想是沒想到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杜潔把手握成一個拳頭,放在嘴邊佯裝輕咳了兩聲,“不好意思啊,阿孛他妹妹現(xiàn)在因為這個人還躺在醫(yī)院,所以他有些激動。”
李兵點點頭,“我明白,情理之中。”
坐在對面的白蘭和趙竹面面相覷,今天看到新聞之后她們給唐清讓打過幾次電話,得到的回復是還在開會,沒辦法接電話。
卻沒想到人已經(jīng)住進醫(yī)院了。
“我沒記錯的話,昨天她也因為你們的事情到警局過一趟吧?!鄙虮遍_口。
抬眼凝神打量面前的兩個女人,神情不悅,眼睛一瞇,莫名散發(fā)著鄙睨的氣場。
白蘭不敢說話,在桌子下扯了扯趙竹的袖子。
趙竹對沈孛的印象還停留在杜潔的案件審理時,他那副溫柔的態(tài)度,此刻他換了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帶著天生矜貴自傲的傲慢。
窒息。
猛烈的窒息感撲面而來。
唐清讓總是一副對一切淡然的姿態(tài),只有在面對朋友和用好時,才會流露出一絲溫暖。
從某種層面上來說,他們其實都擁有所謂的高階級層的優(yōu)越。
如果不是他們低頭愿意伸出援手,白蘭的委屈無法被公開,陳若寒的行當也不會被發(fā)現(xiàn)。
今天的一切事情會徹底顛倒。
趙竹也感覺無法喘息了。
杜潔看破她的緊張,暗暗地握住沈孛的左手,捏了捏,看向趙竹的時候微微一笑,聲音帶著幾分柔和,“阿孛是想知道,陳若寒是不是因此才會報復阿讓,還是另有隱情?!?p> “啊…哦哦,”趙竹回過神來,嘟噥了幾聲,“他們應(yīng)該沒有什么過節(jié),那天晚上,是阿讓第一次和陳若寒見面?!?p> 白蘭補充,“對對,那個時候我被他鎖在廁所隔間里,阿讓在門外又拍門又踹的,一直在喊陳若寒的名字?!?p> 李兵默默做著筆記,“如果她不認識陳若寒的話,那怎么會知道陳若寒的名字呢?”
趙竹一只手撐在桌子上,“我當時給她打電話的時候有提到,她應(yīng)該是那個時候知道的?!?p> 沈孛冷哼一聲,右手放在桌子的文件旁,咬著牙齒恨恨道,“你們的事情自己沒辦法解決是嗎,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找她幫忙?!?p> 疑問的發(fā)問,確實肯定的語氣。
他怨。
他這么疼愛的妹妹,不論她做什么,他都會默默支持,替她處理爛攤子的妹妹。
不是被別人拿來當成工具的。
他那么努力要保護的人,為什么要莫名遭受這樣的生活。
杜潔輕輕摩挲著他的手指,忍不住酸楚了鼻腔。
唐清讓從手術(shù)室出來的那一刻,很虛弱。
感覺她好像突然老去了十歲,這些年的疲憊都浮現(xiàn)在臉上,但看到她一次這樣深深熟睡的樣子,她又覺得很高興。
當初,她被林彬趕出家門的時候,就是唐清讓在深夜中接她回家,后來她的手被玻璃酒瓶砸壞,也是她一個人在醫(yī)院忙來忙去,直到她完全康復。
她身上擁有與年紀不相符的可靠感,也因此身邊的人會莫名地信任她,依靠她。
“阿讓的手部神經(jīng)被損壞了,以后只能拿起筷子和鋼筆重量的東西,”杜潔扯出一個笑容,“不論她是不是真的想放棄射箭,她以后都不能做運動員了?!?p> “什么?!”趙竹激動地拍響桌子,站了起來,眼淚奪眶而出,“你說什么…?”
藍白色調(diào)的房間內(nèi),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沈孛深深的呼吸聲此起彼落,似在壓制著怒火。
杜潔抬頭看她,語氣不冷不淡,帶著克制,“屬于唐清讓的職業(yè)生涯,徹底結(jié)束了?!?p> 醫(yī)院樓梯處,余娜坐在樓梯上翻看著朋友圈的回復,大多都是說一些“我也想吃”,“現(xiàn)在有錢啦可以花幾倍的價格買了”。
陳世杰給她打過電話,說老家有一些芙蓉李,可以讓他老婆寄一點過來,知道是唐清讓想吃之后,自顧自地就給他老婆點了打了電話,要馬上寄出。
忙活了好一會兒,也沒什么收獲,余娜依靠著冰冷的墻壁,微微出神。
突然有些累了。
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余娜翻轉(zhuǎn)屏幕,看了一眼,是媽媽打來的電話。
“喂?媽媽?”
“娜娜,這么晚了,怎么還不休息啊?”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幾分擔心。
聽到親人的聲音,余娜頓時覺得委屈了起來,本來被壓制住的眼淚又要涌上來,“馬上睡了,剛剛在加班呢?!?p> “這么晚了才下班,有點辛苦哦,”關(guān)心的話里帶著濃濃的鄉(xiāng)音,“看你說想吃李子,媽媽找了朋友明天給你帶過去,你記得吃哦?!?p> 溫熱的眼淚滑過臉龐,閉了閉眼,抬手胡亂地在臉上擦了一把,“知道啦,你和爸爸也在家里注意身體哦?!?p> “知道知道,我和你爸爸都好得很,”說著話,母親和善的樣子仿佛已經(jīng)浮現(xiàn)在眼前,“都這么晚了,那媽媽不打擾你休息了,晚安?!?p> 掛掉電話,余娜頓時抱頭痛哭,整張臉都被濕潤的液體包圍。
她有爸爸媽媽的關(guān)心。
可是唐清讓卻沒有。
從小到大一直沒有得到父母的愛長大的孩子,受到了委屈要怎么辦?。?p> 吸了吸鼻子,余娜不免為唐清讓感到悲傷。
原來這樣平平淡淡的日子,對很多人來說已經(jīng)是莫大的幸福了。
身后的門被人推動,余娜慌亂地回頭看了一眼,是換了便服的徐文鐸。
高大的個子,黑色的休閑長褲和白色的純棉短袖,不帶任何印花,肌肉分布明顯的手里提著個袋子,只是逆光下,有些看不清他的臉。
看到她這副被拋棄了的“流浪小狗”模樣,劉文鐸忍住憐愛的沖動勁,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她旁邊,抬眼看向她。
兩個人的眼神流轉(zhuǎn)在一起,余娜眨了眨眼睛,看著她起身轉(zhuǎn)身離開了。
什么都沒說。
她低頭看向放在身邊的那個袋子,上面放著一方棕色手帕,捏到手心,打開袋子,里面放著新鮮艷麗的芙蓉李。
余娜拿出一顆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下一口,酸酸甜甜的,水分很足。
她想,唐清讓一定會喜歡。
掏出手機給劉文鐸發(fā)了條消息,表示感謝,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那邊立刻有了回復。
她點開一看,只有六個字:
“手帕記得還我。”
余娜一偏頭,還以為他會說不用客氣之類的話,搓了搓手里的手帕,嘆了口氣。
這人…
挺難懂。
骨節(jié)分明的手敲了敲病房的門,隨后自顧自的走了進來,腿上放著電腦的唐清讓沒抬頭,已經(jīng)猜到了來人是誰。
葉珺身穿一條刺繡重工紅色連衣裙,長度剛到膝蓋,恨天高的高跟鞋聲在房間里回蕩,嘴上紅的有些發(fā)黑的唇色顯得她有些怪異,整體看上去浮夸的有些像只花孔雀。
“聽你助理說你受傷了,我過來看看你。”
“你這身打扮,不像是來探病的。”
唐清讓刻意的停頓,瞥了一眼她華麗的裝束,視線回歸到窗戶的一邊,看著樹葉飄落,語氣淡然,“倒是像來慶祝自己大仇得報的?!?p> “哪有,上次過后,我們不是都話說開了嗎?”葉珺將手里的白玫瑰花放到床頭柜前,自來熟地坐到她身邊,“你這手…”
這個點的花店早已打烊,顯然,她是一早就準備好了這份大禮。
“哪個上次?”唐清讓抬手將電腦合上,流利順暢的動作看的葉珺一愣。
沒有多的動作,她緊盯著面前的這個女人,如同猛虎撲食前的威脅語氣,“是在晚宴的那一次,還是酒吧的那一次,亦或是安排人砸壞我的手的這一次?”
聯(lián)系的三個提問,聽的葉珺有些心慌。
“你的手…?”她索性換了個問題。
見她是準備裝傻了,唐清讓抬起下巴,微微偏頭凝視著她,狠戾的眼神投了過去,像一支銳利的箭扎在了她的心口。
“我的手不會從此廢掉,我的人生也不會因此走向盡頭?!?p> “那你還怎么做運動員?”
“你還沒看今天的新聞報道吧,”唐清讓重新依靠在枕頭上,“哦,也許是你更關(guān)心我的手的狀態(tài),所以忽略了DL新聞發(fā)布會的發(fā)言。”
不詳?shù)念A感涌上心頭,葉珺拿出手機搜索相關(guān)新聞,卻在打出唐清讓名字的時候已經(jīng)看到了相關(guān)搜索。
“唐清讓宣布正式退出射箭比賽?!?p> 手指飛快地劃過屏幕,葉珺抬起頭看向一臉平靜的女人,“你…想退役…?”
唐清讓回過頭去,跟她的眼神相對,“葉珺,在某些層面上,我應(yīng)該感激你,畢竟你所導演的這場大戲,幫我逆轉(zhuǎn)了不少口碑,至少,大家以后談?wù)撈鹞业耐艘?,再也不會是因為什么三流報道了?!?p> 不論是多么卑劣下作的人,只要在時間的沖刷和可憐脆弱的事件加成下,就會以一個新的身份出現(xiàn)在大眾視野里。
這招雖然代價極大。
但效果奇好。
唐清讓示意讓葉珺湊近一些,用只有兩個人的音量說,“就算沒有你的這場安排,我也會找其他方式斷了這條后路的?!?p> 葉珺的雙眼瞪大,驚恐的神情久久無法散去。
真正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原來是可以犧牲自己的。
“還有,我知道你帶了衛(wèi)迤一起來看我,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就在病房外吧?”
“你想干什么?!”
“本來我還不是很確定的,但現(xiàn)在看來,的確在,”唐清讓嘴角一抿,笑容掛在臉上,隨即臉色一變,抱起手中的電腦扔在了地上,立刻大哭大叫起來,“葉珺你鬧夠了沒有!”
果然,吼完這句話之后,衛(wèi)迤立即沖進了屋里,就看到正站在病床邊的葉珺和半個身子狼狽地掛在病床上的唐清讓面面相覷。
“葉珺你鬧夠了沒有!”衛(wèi)迤朝著還站著的女人一吼,急忙俯身將差點跌落床下的人扶回床上,還不忘替她捏了捏被子。
“我?guī)湍憬嗅t(yī)生?!?p> 唐清讓點了點頭,一副虛弱的模樣,“謝謝。”
說罷,衛(wèi)迤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離開病房,全程忽略掉旁邊的女人,葉珺牙關(guān)一咬,突然湊近到唐清讓的眼前,距離近到她甚至能聞到葉郡臉上的化妝品香氣。
“唐清讓!我勸你不要欺人太甚!”
坐在病床上的人笑容倦怠,帶著的慵懶不屑的勁頭,“到底是誰在欺人太甚?”
葉郡被噎住,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接她的話,就只見唐清讓接著開口,神情變的和善了起來,“葉郡,其實有時候,我挺喜歡你。”
“喜歡我?”
“因為你夠蠢。”
唐清讓嘲諷的笑意難以掩飾,“你總是把自己的心思想法放在臉上,所以,對付你,比對付其他人可容易多了。
從前我懶得和你爭,不過看在你一直這么努力地給我下戰(zhàn)書,我就勉強陪你玩一玩?!?p> “玩?唐清讓,你把我葉家當做什么了?”葉郡站著身子,俯視著這個看起來奄奄一息的手下敗將。
“葉家啊...”思索了一下,唐清讓冷哼一聲,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嗤笑,“不過就是一只能隨時被捏死的螞蟻罷了。”
“你??!”
“葉郡!”唐清讓沉下聲音,帶著巨大威力的氣懾,眼神可以刮傷人,“還以為你是高高在上的葉家大小姐呢?”
房間里的氛圍瞬間變得靜謐。
葉郡無話可說,只有捏緊的拳頭在訴說著她的不忿。
“我之前說過,葉氏現(xiàn)在的情況岌岌可危,沈氏出于情分拉扯一把葉氏,但現(xiàn)在合作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這人情也賣光了,所以下一個季度,我們不會續(xù)約?!迸苏碇眍^靠在床上,終于抬眼看向她,“葉氏以后的路會怎么樣,我和你都難以評價?!?p> 狠狠的一記耳光。
葉郡幾乎被她這一巴掌打得天旋地轉(zhuǎn),沉思了許久,喃喃開口,“那衛(wèi)迤呢?”
“你還有心情想著他?”
“他是我唯一的...”
“玩具?”唐清讓打斷她,“還是你的附屬品?”
葉郡咬了咬嘴唇,“那你的言逸呢?”
“什么言逸?”她又一偏頭,神態(tài)鄙屑,“我做事,只會從利益出發(fā)考慮它該不該做,從結(jié)果考慮我會不會贏,至于別的,我都不在乎?!?p> 葉郡再一次被震撼到,仿佛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你沒喜歡過他?”
淺淺的六個字,卻直擊了唐清讓的心底。
她喜歡言逸嗎?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情冷漠,眼底里的自信與野心浮現(xiàn),“我最喜歡的,是成功。”
感情的事情。
不重要了。
衛(wèi)迤帶著醫(yī)生回到病房,醫(yī)生替她好好檢查了手部狀況,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沒什么大問題,但千萬不要再亂動了,不然很容易再次傷到神經(jīng)?!?p> “那就好,”衛(wèi)迤緊張的呼吸聲褪去,“謝謝醫(yī)生。”
“你是病人的...?”
衛(wèi)迤看了看唐清讓,有些接不上話了,不管怎么說,好像都有些尷尬。
一旁的葉郡拉了拉他的衣袖,被他不動聲色的甩開了。
“他是我朋友?!?p> “那這位...”醫(yī)生看向穿的濃艷的葉郡,臉色難看,哪有來醫(yī)院探病這身打扮的,“如果沒有什么事情的話,就不要打擾病人休息了?!?p> 聞言,唐清讓憋住想笑的意圖,葉郡憤恨的眼神投向衛(wèi)迤,后者卻沒有替她解釋,這樣的情況下,她只能先行離開。
衛(wèi)迤看她走了,開口詢問,“那她這兩天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嗎?”
“那這兩天你就多盯著她一點,我看她不是安分的人,這大半晚上了,還在看電腦,還有啊,飲食和生活習慣都要注意,千萬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唐清讓搶問,“醫(yī)生,如果一個東西里面有辣椒,但我不覺得辣,我可以吃嗎?”
“......”
衛(wèi)迤看了一眼醫(yī)生,生怕這位經(jīng)驗十足的醫(yī)學大佬因此大笑起來。
“在醫(yī)學面前,少跟我扯你的那些唯心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