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維納斯還沒死。你覺得呢?”多蘭問我。
“我把他搬進去的時候,數(shù)過他的呼吸?!蔽矣檬种赶蚨嗵m比劃出一個零的手勢,“那時他就死了?!?p> 多蘭搖了搖頭,一邊把油漆桶從推車卸到岬角,一邊從背包里拿出藍色玻璃瓶。
“我們都寫好愿望了,約拿,就差你的?!眲P莉遞給我紙和筆,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她的衣角被海風(fēng)吹得亂竄。
寫點什么好呢?
瓊正在塔內(nèi)搬著尸體,他似乎搬到了那個從海上漂來的胖子,發(fā)出吃力的吼叫。李站在岬角下的一個巨大礁石上,我們花了大工夫做的木筏就綁在上面。
這是凱莉的主意,盡管她和我保證那條尼龍繩堅不可摧,可我依舊覺得很糟。因為木筏此刻就像一片葉子那樣小,而尼龍繩則像細細的黑色蛛絲。如果木筏被潮水卷走。那可不行,它不喜歡空著的祭品盒。
我想清楚我的愿望了,像十三年前那樣清楚。希望這一切結(jié)束,我這樣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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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你是女巫嗎?”約拿問蘇茜,他臉上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是又怎么樣?”
“那可以幫我實現(xiàn)個愿望嗎?”
“女巫可不是圣誕老人。”蘇茜把燒烤香腸、蘇打面包和一碗熱奶茶端給約拿,這是他的早餐。
“如果你有愿望想實現(xiàn)。”蘇茜指向書架上的藍色玻璃瓶,繼續(xù)說:“那就將愿望裝進漂流瓶,海神會讓你夢想成真?!?p> 約拿啃著烤腸,面包和牛奶的香氣揪住他的腸胃。他踮腳從書架上拿下一個盛著金黃大麗菊的藍色玻璃瓶,放在桌上,又拿起紙和筆,寫下了他的第一個愿望:我想認識電話亭的那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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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再見到維納斯時,他眼珠已經(jīng)不在,只剩兩個黑洞洞的窟窿。這很正常,如果你沿著瞭望塔頂往上看,能看見幾只禿鷲在天空上盤旋。這說不通,以前這里不會有禿鷲。不過N7已經(jīng)有夠說不通的了。
我在瞭望塔里放了一根圓木,用吸濕布包起,保證它的干燥。瓊已經(jīng)把其余兩具尸體釘在了上面,只剩維納斯了。
我看了一眼,瓊給維納斯留的位置在原木的最上面,下面擠著
海上漂來的胖子和我們在沃爾瑪找到的一位女員工。這兩個人已經(jīng)爛透了,渾身都是腐敗的綠斑和水泡,有的地方還露出白骨。有連名字都不知道的蟲子,在他們嘴唇外翻的口腔里蠕動著。
他們散發(fā)的惡臭使得多蘭和李根本不敢進塔。我接過瓊手里的錘子和棺釘,把維納斯的手心先釘上圓木,接下來是腳踝。
瓊拿出油漆刷,上面蘸著藍色的油漆。他像給烤架上的肉塊蘸料一樣,把藍色油漆涂滿他們?nèi)?。我很感謝他的舉動,即使這是他應(yīng)該做的。油漆中難聞的四甲苯覆蓋了尸臭,我的心情好了一些。
“別看他們現(xiàn)在很臭。等燒起來,他們的靈魂就會從腐朽的軀體里掙脫?;鹧媸庆`魂重獲自由時散發(fā)的光芒?!杯倢ξ艺f。
“瓊,他們的靈魂在他們死去時就離開了。”我懷疑眼前的男人是什么古怪宗教的信徒,他說的話太過詭異,像惡魔一樣。
“何必欺騙自己呢,約拿。我們都清楚,靈魂是不可能掙脫肉體的,哪怕肉體已經(jīng)死亡。這不夠,我們必須毀滅它?!?p> “我知道你的靈魂活得不自由,就像我一樣。我可以讓火焰凈化你,你的靈魂會得到釋放,只要你向我請求。”
他期待地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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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為陽光的刺眼物,灑遍我的全身。我張開眼皮,眼前是熱沉沉的沙灘。
把漂流瓶扔進大海后,我就地睡了一會。醒來的我,意識還陷在一片微光里,覺得天和海融合在一塊,似一幅色彩迷離的油畫。
喉嚨很渴,我舔了舔干癟的嘴唇。海螺里的潮聲在我的耳朵里回溯,像一首節(jié)奏舒緩的純音樂。
突然,一雙白嫩的手蓋住我的雙眼。女孩獨有的溫柔氣息貼近我的耳畔,她問我:“猜猜我是誰?”
“一位天使。”我回答。
“答案錯誤。”那人將手收回。
我轉(zhuǎn)過頭,看到了朝思暮想的面孔——電話亭里的那個女孩。此時她正穿著一條淡藍色的裙子,裙擺上印著金黃色的大麗菊。
“正確答案是莫琳。”她敲了敲我的腦袋,咧嘴笑了。她的鼻翼兩邊有對稱的蝶形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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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把圓木固定在木筏上的時,李盯著這三個“藍精靈”看了許久。我猜測她和我想起了同一件事。
那就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當時,她正坐在州立法院前的馬路上,法院的白柱上全是她的繪畫與涂鴉。怪人弗蘭克、開膛手杰克、夢魘弗萊迪…她似乎在舉辦一場萬圣節(jié)主題的藝術(shù)展。
瓊把我們的漂流瓶扔進大海。他臂力很強,輕易就能扔出二百多碼,我開始有點相信他大學(xué)是名橄欖球手。
“你寫了什么愿望?”我問凱莉。
“是希望你永遠愛我?!彼A苏Q劬?,“你呢?”
“是希望這一切趕緊結(jié)束。”
多蘭拿刀割斷了尼龍繩,木筏順著回潮漂流,如艦隊般駛向大海,可惜它沒有帆,不久就會迷路。
瓊把他的漂流瓶灌滿油漆,從衣服上扯下一片布條,塞進瓶里。他拿出寶芝打火機,點火,浸滿油漆的布條很快燃燒。
他掄起右臂,用力地擲出?;鹧娌黄灰械卮虻骄S納斯的嘴里,迅速竄滿整根圓木。維納斯的身體在火焰的灼燒下變?yōu)楹谏?,濃郁的煙霧從他的腦袋上冒出,我覺得那是他的靈魂。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讓我瞪大了眼睛。
維納斯開始尖叫。他的嘴張得有足球那么大,叫聲像將被屠宰的獼猴。他的身體瘋狂顫抖著,不停嘗試掙脫嵌入手心和腳踝的棺釘。
他沒死?這不可能。我把他釘?shù)綀A木上的時,他什么反應(yīng)都沒有,他肯定死了。這一切都是幻覺!
李和凱莉抬手捂住眼睛,多蘭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多么壯觀啊,一場大火。”瓊振臂高呼,聲音甚至壓過了維納斯的尖叫。
維納斯野蠻的扭動終于使他的手腳全部離斷。他像跳水運動員一樣,俯沖地墜入大海,變成浪花一朵。
一襲巨浪打來,木筏沉入深海,大火被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