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犬類

　　海島的早晨總是清新而愉悅的，但可能今天是個例外。

　　“烏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辈料纯Х缺陌诐商痤^來，一邊喃喃著，一邊看著陰云密布的天空。但這樣的壓抑天氣反倒讓游客的熱情水漲船高。畢竟誰愿意忍受那似火的驕陽呢？

　　“來杯卡布奇諾?！弊诠衽_前的夏琪說。今天是周六，沒什么事情的他在兼職工資的誘惑下跑來店里幫忙。只不過不擅長泡咖啡的他被安排做了清潔工。午后，店里只剩下兩三位顧客在一邊看書，夏琪便決定給白澤敲上一筆，結果——

　　“二十四?！卑诐擅鏌o表情地說。

　　“我是你店員?！毕溺髡f。

　　“二十?！卑诐蓻]有抬頭。

　　還不如在家里吹空調，夏琪一邊想陰著臉付款。他這一個月的工作基本是在文稿里度過的，今天也不例外。他要做上一周的周報，這令他多少有點焦頭爛額。白澤悶悶不樂地沖完咖啡，加入牛奶和奶沫，把杯子推給夏琪。

　　風鈴叮當一聲，店門被推開來。一個身材高挑，穿著輕便短袖和牛仔褲的女人走進店內，四下張望著。

　　“歡迎光臨！”林采薇的聲音熱情奔放，“您是——”

　　“你好，小妹妹?！蹦桥税杨^一歪，微微上揚嘴角，看了眼采薇，“白澤在嗎？”

　　剛剛一支忙活的白澤此時從柜臺后面直起身子，見到來人后同樣微微一笑：“什么風把你吹來了，林文茵？”

　　“還是在開咖啡店啊。你這習慣倒是和十年前一樣。”被叫做林文茵的女人在吧臺前找了張椅子坐下，看了眼一旁的夏琪和采薇，，輕輕嗤笑一聲，“這兩只是你的新寵物？”

　　“嘿！”夏琪不滿地說。林采薇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開個玩笑?！迸诵α艘宦暎粗潦弥拥陌诐?，“給我來一杯冷萃。老口味。”

　　“二十，這邊?！卑诐稍谑湛顧C上操作一番，把掃碼槍遞過去。林文茵很干脆地掏出手機付款。她看了眼旁邊的夏琪，

　　“所以……文茵，你來找我做什么？”白澤沖好咖啡，遞給林文茵，后者把咖啡杯轉了一圈。

　　“沒有，我只是順道過來看看你?！绷治囊鸲似鹂Х缺攘艘豢?，“不錯?！?p>　　這種說辭并不能使白澤信服?！皝碚椅沂裁词拢俊彼麊?。

　　女人攤開手，無可奈何地微笑了一下：“好吧。我確實是有事。不過他們兩位……？”她看了下旁邊的夏琪和采薇。

　　“如果他們有意向的話，或許可能有點幫助?！卑诐傻卣f，“兩位，介紹一下。這位是林文茵女士，海燕集團的HR部門經(jīng)理。也算是……我的同窗好友吧。”

　　“是啊……幾十年過去了，你還是這個樣子，真令人羨慕。”林文茵笑著說，“不過論年齡我還得叫你前輩呢?！?p>　　“前輩？你也是神獸嗎？”夏琪敏銳地抓住了這一點，一旁正在做一杯楊枝甘露的采薇笑了笑。

　　“不是哦……阿姨更厲害哦?！?p>　　林文茵笑了笑：“小姑娘很敏銳嘛，下次叫姐姐更好一些。你去過湄洲島嗎？小朋友？”

　　一語點醒夢中人。夏琪恍然大悟：“湄洲島……你……你是媽……”

　　“噓，店里還有別人呢。”林文茵笑了笑，“好吧，白澤。是這樣的，近日警方那邊接到多起報警，聲稱見到了一只大型犬科動物。”

　　“那可能是什么人養(yǎng)的違禁寵物吧?！卑诐上赐暌粋€杯子，擺到架子上。他一邊走出柜臺一邊嘮叨：“我之前在救助中心看過一只藏獒。很大的。城里人哪里會見過這個？站在籠子里比我還高?！?p>　　“那長兩米左右的呢？”林文茵不慌不忙地喝咖啡。夏琪和采薇的臉僵住了。白澤揚起眉毛。

　　“你確定是犬科？”

　　“確定?！?p>　　“還有什么別的特征？”

　　“永遠抓不到。除非這也能算特征?！?p>　　“在什么時候出現(xiàn)？”

　　“大部分在夜間，不過也有少數(shù)幾例在日間?！?p>　　“有沒有可能是常規(guī)物種？基因改造之類的？公會沒有這家伙的資料嗎？”

　　“你知道沒這可能性。記載很亂。單憑幾個電話不可能確定身份。不論如何放任它到處晃蕩都是極其不負責任的?！?p>　　“所以你來找我？我都退休多久了？”

　　“對。這也是蘇老爺子的意思。你比較了解這些家伙。辛苦了?！?p>　　白澤顯然經(jīng)歷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

　　“我了解的精怪僅限于中國和周邊國家，你要來個舶來品，那種地獄犬啥的我可不知道。”

　　“嗯。總之……老爺子希望你去幫忙看看。如果能溝通就勸他離開。如果不行，老爺子允許動手?！绷治囊鹫f著喝光了咖啡，“能續(xù)杯嗎？”

　　出乎夏琪意料，白澤又給了林文茵一杯。

　　“謝謝?！彼f，“原來我們是想著自己處理的，不過您既然在這里……或許您和獬豸兩位能夠更好地解決這件事。”

　　“你們還知道什么？”

　　“這東西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地點，我一會兒發(fā)你文檔。有想法嗎？”

　　白澤洗干凈手，看了眼旁邊的兩位呆呆的聽眾：“想到了幾位，不過沒有證據(jù)。幫我轉告老爺子，讓他手底下人多走走。不論是什么東西，我擔心會對人不利?！?p>　　林文茵點點頭：“我會帶到。既然這樣，那我先走了。”

　　“不送。”

　　“等下，我還有個問題?！币慌缘南溺魍蝗徽f。剛要起身的林文茵轉過身來，溫和地看著這位少年。

　　“你想問什么？”

　　“你……您為啥不去……收了這妖怪？”夏琪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畢竟……您……您是……”

　　“啊……這個問題嘛……”林文茵停頓了兩秒，然后給出了一個令夏琪印象深刻的答案。

　　“因為你們這些求職的大學生啊……HR在這個時候很累的。所以我才來喝咖啡，不是么？”

　　“有什么想法么？”回去的路上，夏琪問白澤。后者看著眼前的路面，手指敲擊著手機屏幕。

　　“我可以去買那個生煎包嗎？”坐在車后排的采薇問。這倆屬于白澤但由夏琪掌舵的帕薩特剛剛路過了一家生煎包店，采薇看著車窗外，兩只尖尖的狐貍耳朵一抖一抖。

　　“會胖?！毕溺黝^也不回地繼續(xù)開著車。盡管這輛帕薩特是白澤的，他依舊開得順手。

　　“那也停下來買一個嘛?！辈赊庇贸蓱z的神態(tài)說。夏琪坳不過，只得停下車。

　　“你要嗎？”回到車上的時候他問白澤。后者揮了揮手：“在忙，稍等。”

　　在車輛行駛到城區(qū)高速路的時候，白澤總算放下了手機。他眉頭緊鎖著盯著迎面而來的車水馬龍。

　　“問了幾個老家伙，不過都不是他們。”白澤嘆了口氣，“這樣的話我們得從頭再來，先回家看看文檔吧。這是什么？生煎包？”

　　結果白澤一個人吃了三個。這下子夏琪根本沒得吃。好在離家并不遠了。

　　“你們兩個要是沒什么事情干的話，我這里有張地圖?！卑诐勺哌M自己的房間——現(xiàn)在是采薇在睡——拿出一張海門市的地圖，“釘?shù)杰浤景迳厦嫒?，按著那個文檔在地圖上那玩意出現(xiàn)過得地方釘上大頭針?！?p>　　“為啥不用電腦？”夏琪一邊看白澤把文件發(fā)到自己的手機一邊問。

　　“不習慣。狐貍崽，打算吃什么？”

　　“炒泡面！”

　　白澤頭也不回地扎進廚房忙活。

　　“我看看……旗桿巷……大中路在這里！甬江道……這么長一段……哦哦水仙路在……這里?！?p>　　“那是中山路了……”夏琪不客氣地指出，“你這個狐不會有點近視吧？”

　　“小小的失誤而已。”采薇說著把針頭拔出來插進正確的位置，“我看看……北橋巷……”

　　結果白澤端著炒面出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張千瘡百孔的地圖。他只好又去房間里拿了一張自己釘起來，扎上大頭針。

　　“你可以看到這些規(guī)律?！卑诐烧f，“六起時間中，大部分的目擊地點都在老城區(qū)。目擊時間基本是在子時。如果把這幾個點連起來……很有意思?！?p>　　“這像是蝸牛殼的紋路，越來越小了?！?p>　　“很好夏琪。這家伙可能在找什么東西或是什么人。它很聰明?！卑诐删従彸灾菝妫路鹉鞘且患?yōu)雅的藝術品，“今天晚上試著去碰碰運氣?！?p>　　“只有你自己一個人？”

　　“我會叫上獬豸?！?p>　　“那只神獸也在這里？要我們幫你嗎？”夏琪熱切地問。

　　“你們？”白澤看了一眼兩人，“你要是死了，采薇，我怎么和你家里人交代？夏琪也是。你倆真要幫忙就給我待在屋子里，別添亂就行?！?p>　　夏琪和采薇一臉挫敗?！澳恰诐纱蟆皇牵诐赡慵佑?。”

　　白澤想了想。

　　“如果你們真的想要幫忙……也不是不行。回頭會有人來聯(lián)系你們。幫我看看監(jiān)控什么的還是可以的，對吧？”

　　這點倒是可以，于是兩人爽快地答應下來。接下來的時光里，夏琪又纏著白澤問問題，從西方諸神問到天庭大將，采薇則在一旁狼吞虎咽。等到吃飽喝足之后，白澤收拾碗筷，夏琪和采薇兩人盯著那張地圖，興奮地討論著。

　　時針過了十一點，門外傳來三聲輕輕的敲門聲。正在喝茶的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門口。白澤示意兩人退后，自己過去拉開門。

　　門外那位高大的男人讓夏琪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這位留著胡子，帶著眼鏡的律師在他看來和陳冠希倒有幾分相像。不過他很快從白澤邀請他進屋的行為判斷出這一定就是獬豸。

　　“你好，小狐貍?！彼赊钡念^，“最近怎么樣。你是……夏琪是吧？你好你好?！?p>　　“你好?！毕溺骱退帐?，“您是獬豸，是嗎？”

　　“害……別您不您的，叫我謝長庚就行，喏，我的名片，請笑納?！?p>　　律師啊……這倒是挺符合設定。

　　“我讓你帶的東西帶來了嗎？”白澤給謝長庚送上一杯熱茶，一邊問道。后者毫不遲疑地從自己的大包中抽出一支黑色的東西。夏琪看出那是一把電擊槍。

　　“你們已經(jīng)這么高科技了嗎？”夏琪吐槽。

　　“與時俱進嘛?！敝x長庚呵呵一笑，“欸欸小狐貍，那個別碰！”

　　正要碰桌子上電擊槍的采薇連忙縮手。

　　“我還以為你們要現(xiàn)真身打架什么的……”夏琪有點失望。白澤和謝長庚對視一眼。

　　“除非迫不得已，否則沒人會這么做?！敝x長庚解釋，“這樣做很可能會嚇到群眾的。畢竟誰愿意看一只大貓在街上跟大狗打架呢？”

　　“得了，回來再解釋吧?！卑诐砂蜒b著電擊槍套的腰封扣好，看了眼手機，“你倆留神下唯唯上面的留言，我跟他說了，他一會兒來找你們。記住不要給任何人開門。”

　　兩人說完，便轉身離去。出門時，謝長庚轉過身子來向屋內的兩人揮手致意。

　　外面，整座城市已經(jīng)安靜下來。住戶的燈光紛紛熄滅。唯有空中躍動的繁星和十五的圓月，默默地等待著狩獵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