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冬至那天分手的，像尋求儀式感一般，我把自己喝得爛醉，第二天頭疼欲裂。

　　和我比起來，徐瑄就體面多了。

　　我喝的爛醉，人家第二天就有了新歡，無縫銜接。

　　也是，五年了，從校園到社會，我一直都知道，知道徐瑄是個無所謂的人，尤其是對我。

　　我一直都知道康悅市這個破地方的邪門之處，你越不想讓什么發(fā)生，什么就會和你撞在一起。

　　“這誰？”大概是昨夜的酒還沒醒，當我看到徐瑄傘下的那個女生時，我沖了過去，質(zhì)問的語氣。

　　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也不知道我說了多少次，才記得出門要給我撐傘，現(xiàn)在好了，后人乘涼。

　　“女朋友?！毙飕u一臉坦蕩。

　　“我們昨天才分手！”

　　“我今天剛在一起?！毙飕u懶懶的目光在我和那個女生身上流轉(zhuǎn)。

　　合著我還要感謝你沒在分手前談是吧？我沒說話，只是看了看那個女生。

　　柔順的長發(fā)，白色連衣裙，很乖順的模樣，站在一旁安安靜靜，像個木偶。

　　“分手你提的?！毙飕u見我沒聲音，語氣上揚，說了這么一句話。

　　徐瑄說完，扯開我的手，拉著那個女生離開了。

　　在一起，是我追的徐瑄，分手，也是我提的。

　　喜歡一個人在我這兒從來都沒有理由，是突然冒出的，是毫無理由的。

　　徐瑄是個瀟灑的人，認識他不久我就知道了，用呂子喬的話說，浪里小白龍，不過他比呂子喬段位高。

　　大一，剛開學(xué)，我的行李箱順著樓梯一路下滑，砸在了徐瑄的腳上。他抬頭，好看的眉眼撞進了我涉世未深的心里，小鹿撞得心臟都快炸掉了。好吧，就是看臉。

　　那個時候，我以為找到了白馬王子，一個勁兒地夸我的箱子懂事，卻不知道給自己招了個浪里小白龍。

　　我借著照顧他的名義，死纏爛打，只要我有空，他干什么我都跟著。一來二去，他身邊的人都認識我了。

　　“小妹妹，瑄哥可不是個好惹的主?！彼磉叺哪侨喝丝偸谴蛉の遥乙膊辉诤?。

　　“浪子回頭金不換?！蔽铱偸切攀牡┑?，誤以為自己不一樣。

　　當我再一次和他報了同一個節(jié)目還是搭檔時，他大概被我騷擾煩了，把我堵在了更衣室，他就懶懶地伸手堵在門邊，狹小的空間里全是我的心跳。

　　“會跳舞？”徐瑄勾起嘴角，淡淡的笑，低頭看著我。

　　我這才想起來，徐瑄報的是歌伴舞。

　　“會點?！蔽掖笱圆粦M，不就是跳舞嘛，學(xué)不就行了。

　　“這么喜歡我？”徐瑄看著我，直勾勾的，目光灼燒著我。

　　話題轉(zhuǎn)的有點快，我沒反應(yīng)過來，就低著頭。

　　“嗯？”徐瑄見我沒出聲，給了我個腦瓜崩。對，就是一個腦瓜崩。

　　“喜歡。”我猛然抬頭，按下快要蹦出來的心臟，直視徐瑄。

　　印象里，那應(yīng)該是我第一次對徐瑄說喜歡。對，我慫，追人那么久連句喜歡都沒說。

　　昏黃的燈光下，徐瑄俯身靠近我，我縮了縮，往后躲，可是后面是墻，我根本沒地方躲。

　　唇上傳來溫潤的觸感，徐瑄就抱著我，抵在了墻上，那么親了過來。

　　我氣喘吁吁的，終于回過神來。

　　“膽子這么小？還敢追我？”

　　徐瑄把我放下來，調(diào)笑的語氣讓我蹭得紅了臉。

　　后來，我們就在一起了，沒有精心準備的表白，沒有斟酌許久的語句，沒有鬧鬧哄哄的人群。只是因為一個吻。

　　我和徐瑄的事，人盡皆知，周圍的人沒少拿他打趣我。所有人看著徐瑄陪著我去自習(xí)，陪著我吃飯，陪著我體育補考，他們都說，徐瑄還真浪子回頭了。

　　根本沒有人想到，我會主動提分手。

　　分手時，我也很狼狽，路邊飛馳而過的汽車將水坑里的水扔在我的白裙子上，污點不受控制地望眼睛里鉆。

　　馬路對面的徐瑄，他說，他今天要做實驗，不能來接我。可他身后擋著的白裙子實在可笑。我站在馬路對面，不想去面對他。拿出手機，我們分手吧，信息發(fā)送，我抬手遮了遮雨，打算打車。徐瑄轉(zhuǎn)身，白襯衫的身影在我眼前晃了晃?！澳銊e后悔?！彼l(fā)完這句話，攔了一輛車就走。我知道他看見我了，其實，如果他過來和我解釋，或者過來給我撐傘，我就原諒他了?？伤麤]有，他一身傲骨，他無所謂。

　　晚上的聚會我還是去了。畢業(yè)第一次聚會，缺席不好。

　　其實沒幾個人，也算不上是同學(xué)聚會，都是幾個熟悉的朋友。

　　一群人約著去爬山，說南山的寺廟最靈。

　　我等在山腳下，時不時看一眼手機。陳祈湊到我耳邊，“那不是徐瑄嘛，他怎么拉著個女生。”

　　我抬眼看了過去，女孩子還是那條白裙子，和徐瑄的白襯衫很配。兩個人手拉在一起，徐瑄時不時低頭，似乎想要聽清女生在說什么。就是不理解，來爬山，穿什么裙子。

　　“分了?！蔽铱慈藖淼牟畈欢?，背起包就往山上走。

　　“什么？”旁邊的陳祈顯然不信，聲音不受控制高了幾個度。

　　周圍的人視線都聚集了過來，我拉起陳祈飛快離開。

　　“真分了？”陳祈這才壓低聲音。

　　“嗯?！蔽铱戳艘谎坳惼恚銊偛旁趺床恢佬÷朁c兒。

　　“舍得？”陳祈望了望身后的徐瑄，回過頭來看著我。

　　“沒什么舍不得?！蔽依^續(xù)往前走，頭也不回。

　　“這剛分，他就又找一個？”陳祈有些打抱不平。

　　“你不知道他是誰？”我有些好笑，反問陳祈。

　　“也是，可你們五年呢?！标惼碜罱K沒了聲。

　　你看，在他這里，五年算什么？

　　幾個人停在了山腰的涼亭，準備歇會兒。

　　出于一些習(xí)慣，看到徐瑄一個人站在一旁，我不自覺的走了過去。

　　“喏，給你的水。”我順手把手里的水扔給了他。

　　徐瑄倒是自在，打開水就喝了。

　　“等你女朋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問出這么個腦殘問題，說實話，五年，我不是他，沒那么無所謂。

　　他沒回話，把水又扔了回來，砸在我懷里，不過，也不疼。

　　我有些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那么看著他。

　　徐瑄從襯衫口袋里拿出一條項鏈，上面是個紐扣，紐扣上還可笑地縫了個花。

　　談戀愛的我，屬實是腦子不好使。當時覺得人人都有的小皮筋太幼稚了。把自己的襯衫第二顆紐扣拆了，還縫了個花在上面，穿成了項鏈，給了徐瑄，說我要宣誓主權(quán)。他收下了，但也沒在他身上出現(xiàn)過幾次?，F(xiàn)在，倒是又還給我了。

　　“不需要你就扔了吧。”手里的水瓶被我捏變了形，我不看他，希望語氣里充滿了不在意。

　　他把項鏈又收回了口袋，水瓶被他從我懷里拿走。

　　他轉(zhuǎn)身走了，我站在原地，口袋的海螺沒還給他。

　　我一直想去看海，和他一起。也不知道是對海有什么執(zhí)念，我總認為一起看過海的人也會一起走很遠。

　　“徐瑄，下次，你陪我去看海吧？”在一起的第四年，大學(xué)畢業(yè)，徐瑄要考研，我要工作，我和他說了這句話。

　　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海對我意味著什么。

　　“以后再說吧?！毙飕u的回答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避開了所有我想聽的答案。我知道，被堅定選擇的人，從來都是他，不是我。

　　那天的后來，我說了什么，已經(jīng)忘了。

　　徐瑄后來送了一只海螺給我，他說，暫時看不了海，但還是可以聽到海的聲音的。

　　我開心極了，我以為，他的未來會有我的位置的，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可我太高興了，忘了一件事，他和誰去了海邊？

　　“徐瑄，以后我們肯定會有機會一起看海的?！?p>　　“嗯。”

　　“愛你啊，讓我提前聽見了海的聲音?！?p>　　“那你想不想嘗嘗海的味道？”

　　“海的味道我知道？”

　　“想什么呢，下樓吧，帶你去吃海鮮?！?p>　　我滿心歡喜，奔向了他。每一次，都是如此，我曾經(jīng)也以為我們會一起去看海。

　　回憶起這五年的種種，其實徐瑄從來都不是一個稱職的男朋友。

　　他是個理智的人，所有的事，他看的是大局，是所有人，是重要的人，而不是我這個女朋友。

　　我的生日，他的實驗報告還沒寫完，來不了。我生病，他要去交流學(xué)習(xí)，來不了。我的一切，他都有理由不來。

　　這場戀愛和我想的不一樣。我以為，談了戀愛之后，我的小情緒有人聽，有人照顧，我的幼稚有人包容，我可以在那個人面前做自己，可是沒有。

　　我沒鬧，因為徐瑄從來不怕我離開。他只會和我說，你別鬧。

　　他能在分手時說，你別后悔，就說明，這場感情的天平早就失衡了。他肯定，肯定我不會離開他。

　　其實分手的原因，不是那條在雨天沾了污點的白裙子，是他的無所謂。

　　缺席我的生日，他的確是在做實驗，可實驗過后的一個下午，他在陪學(xué)妹吃火鍋。照顧不了生病的我，他的確失去交流學(xué)習(xí)了，只不過是一場聯(lián)誼。

　　不能來接我下班，也只不過是因為他要做實驗，順帶送學(xué)妹回家。

　　我一次次等著他的解釋，沒有，他無所謂，我的離開，無關(guān)緊要。

　　我學(xué)的服裝設(shè)計，手不重要嗎？對徐瑄來說，不重要。

　　大四畢業(yè)后的聚餐，我又遇見了學(xué)妹和徐瑄，他們一同出席，倒是郎才女貌，徐瑄說是順路。

　　學(xué)妹笑盈盈地給我打招呼，笑容甜美。

　　有人在燒烤，我湊了個熱鬧，圍在一旁。周圍的人太多，擠到誰，摔個跤從來都常見。學(xué)妹靠向我這邊，重心不穩(wěn)，我下意識想扶住什么，我扶住了燒烤架。手想縮回，卻被按住了。學(xué)妹按著我的手，一臉關(guān)切地看著我，“姐姐，你沒事吧？”你倒是把手松開啊，把我按在這兒，沒事也有事了吧。學(xué)妹手勁兒不小，我的手是真的掙扎不開。最后還是徐瑄的到來挽救了我的手。徐瑄一來，學(xué)妹手立馬就松了，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拔沂窍霂徒憬憧纯词?，結(jié)果她把我甩開了?！蔽乙荒樅谌藛柼?，玩呢？徐瑄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最后還是陳祁急急忙忙帶我去了醫(yī)院。

　　“你這手怎么辦？這面試怕是不保了?！标惼羁粗冶话婶兆拥氖郑瑵M是擔心。

　　“沒事兒，大不了先在網(wǎng)上接些畫稿，茍活一段時間?！蔽艺Z氣輕松，仿佛啥事沒有。

　　“她的手養(yǎng)養(yǎng)就好了，沒那么重要，你也別自責(zé)?！蔽一厝r，徐瑄正在安慰學(xué)妹，好死不死，讓我聽見了。

　　我當然不重要了。

　　那次走在了分手的邊緣，只是，徐瑄對我照顧有加，我的手的確是他慢慢養(yǎng)好的。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他和我說，學(xué)妹不是故意的，讓我別追究了。我答應(yīng)了，那時不曾想過這搭上了我的前程，我的面試砸了，因為我的手。

　　現(xiàn)在想來，那說不定是替別人照顧的。

　　那個學(xué)妹，我自始至終連名字都不知道，但她，是我和徐瑄分手的導(dǎo)火索，其實一點沒錯。

　　我從來不在乎，兩個人之間到底是誰愛的更多。愛不是博弈，在我這兒，沒有輸贏之說?？墒牵飕u告訴我，他從頭到尾，只是個觀眾。

　　“瑄哥，你和許愿分了？”我回去時，鹿程在和徐瑄聊天。

　　我不想聽徐瑄發(fā)表任何言論，抬腳就走，找到了陳祁，和她說了我要提前離開。

　　陳祁看著我魂不守舍的樣子，非要陪我一起回去。和大家招呼了一聲，我們兩個人就離開了。

　　我和陳祁坐在出租車上，車里的音樂聲輕緩悠揚，陳祁還是一臉苦大仇深地看著我。

　　“一顆流星劃過屋頂，

　　劃過了天際映入你眼睛，

　　你笑的純凈雙手合十期待著結(jié)局，

　　當兩顆心慢慢靠近，

　　產(chǎn)生了如同化學(xué)的反應(yīng)，

　　我此刻只想靜靜抱著你不被叫醒，

　　也曾認命以為不幸，

　　找不到對的人心結(jié)了冰

　　……”

　　車內(nèi)安靜得出奇，還是我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陳祁，你知道吧，徐瑄給我唱過這首歌?！蔽移^望向窗外，陳祁了解我，她知道我沒說完，她安靜地聽著。

　　“他說，等我們結(jié)婚的時候，要用這首歌?！?p>　　“你看，他還是想把我放進未來的?！?p>　　“仔細想，其實他有的時候還是挺好的。剛在一起的時候，他是挺冷的，連晚安都不愿意和我說。可是后來，他干什么都和我報備，每次眼巴巴等著我的消息。你還記得我偷偷去學(xué)校見他的那次吧？我一天都沒回他消息，打算給他個驚喜。我悄悄趕到的時候，他就在宿舍樓下把我摟在懷里，手勁兒大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他一句話都不肯說，就那么死死抱著我，他急得都快哭了?！?p>　　“自戀一點兒說，這段感情我付出的多誒，我個大情圣。他一個電話，一條短信，我恨不得馬上出現(xiàn)在他面前。和他在一起，我大部分時間里都很快樂。我和你吐槽過，我說，我從來不和他鬧。但事實是，除了小部分情況，大部分時間里，他把所有都處理妥帖，也不會給我機會鬧。手受傷的那段時間，他一日三餐都給我送到家里。我一開始還吐槽他，誰家的外賣這么難吃，讓他以后不要點了。直到看到他手上的水泡我才知道，飯是他自己做的。即使有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他也不會留宿，他尊重我，我也知道?！?p>　　“和他分手，不是誰的問題，只是鬧劇該結(jié)束了。他和我在一起，開始就很荒唐，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吻。他愛玩，身邊不缺女生，比我優(yōu)秀的不是沒有，我也想明白了，當時就是腦子抽了，才會覺得自己是那個讓浪子回頭的人。我的愛早就消磨殆盡了，所以結(jié)束對誰都好?！?p>　　……

　　“之前都說南山的廟很靈。其實在來之前，我的愿望還是和徐瑄有關(guān)。如果他今天是一個人來，如果他和我解釋，我都會回頭。我幼稚地以為徐瑄會挽留，可我忘了，他和我說，你別后悔。他根本不害怕我的離開。五年，我有幾個五年?。靠赡苌裣啥伎床贿^去了，拉我一把，讓我醒了，退出了這場鬧劇，徹底離開了徐瑄這個觀眾。”

　　我一個人說了很久，語氣輕松，但是眼淚早就溢出來了，順著臉頰流到了唇畔，咸的，我還以為是甜的呢，笑死了。陳祁就坐在一旁聽著，安靜地聽著。其實說出來，舒服多了。

　　“愿愿，會有更好的人的?！标惼肀Я吮遥徽f了這么一句話。

　　那天，南山的廟，我最終還是沒能踏進一步。而徐瑄，我的愿望再也不會和他有關(guā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