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掌縣印
等周侯燦迷迷糊糊地醒來時，一眼便發(fā)現(xiàn)面前的公文上全是墨漬。
他一下便清醒過來，很快跑到銅鏡前。果不其然，鏡子里只能照出一個滿臉是黑的人影。
周侯燦忙就著盆里的清水，簡單地處理了一下自己沾滿黑墨的臉。
“四更四點嘞——”外面街上的報更生更是讓還有些犯迷糊的周侯燦徹底恢復(fù)了狀態(tài)。
他看了看桌上堆積的公文，又看了看和自己的臉有著相同命運的那份公文，認(rèn)命地坐到了桌前，繼續(xù)著昨夜未盡的工作。
把剩下的公文簽批完后，周侯燦到了后房喚來了昨日陳廣泰剛配給他的兩名儀從皂隸。
“朱勇，”周侯燦帶著二人進(jìn)屋，對著其中一人指了指桌上的公文，“你去把這些抱到承發(fā)房，交給直堂吏收整齊備，等著今天發(fā)到各房去?！?p> “好嘞，小人這就去?！敝煊律锨氨疬@一摞文書便先出門去承發(fā)房了。
“鄭鑫，你去膳房看看飯做好沒，一會兒直接讓膳夫送過來。”見朱勇出去，周侯燦便忙給剩下的這名皂隸派任務(wù)。
等鄭鑫也應(yīng)著喏出去之后，周侯燦估摸了一下時間，發(fā)現(xiàn)大概已經(jīng)將近五更了。
“周主簿，該上早衙了，還請移步后堂?！?p> 還沒等周侯燦洗漱完，昨天這個點來叫他的聲音便又在大門外響起了。
周侯燦一邊大聲答應(yīng)著，一邊加快了洗漱的速度。
人的潛力總會在某些緊要關(guān)頭被激發(fā)，
周侯燦沒用多長時間就換好常服出來了，一邊跟著那個叫他的吏房典吏，一邊捧著帽子往頭上戴，恰好在快到后堂的時候弄好。
周侯燦慢慢調(diào)整著自己的呼吸，試圖掩蓋自己的慌張?？稍谒哌M(jìn)大堂的時候，卻只有陳廣泰在那兒等著。
他上前幾步，向陳廣泰打著招呼：“陳典史早啊，見胥縣尊了嗎？”
“倒是還沒有，”陳廣泰微微搖頭，猜測著胥文相還沒有到的原因，“會不會是昨晚喝酒有些多了？”
“別說，還真有這個可能，”周侯燦找了個座坐了下來，肯定著陳廣泰的猜測，“胥縣尊拿的真是好酒，今天我醒的時候都還犯著迷糊，更別說昨晚喝得最多的縣尊了?！?p> “嗨，再等等吧?！标悘V泰見胥文相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便吩咐一旁的直堂吏道：“你去大堂上先知會一聲，不要讓人進(jìn)大堂?！?p> 那名直堂吏點了點頭，便出了后堂，去知會大堂上正在為早堂進(jìn)行準(zhǔn)備工作的其他人了。
周侯燦和陳廣泰坐在后堂，一邊聊著閑話，一邊候著胥文相。
但等了好一會兒后，二人還沒看到胥文相的身影，都不由得有些著急。
陳廣泰看了看周侯燦，開口說道：“我去里面叫一叫胥縣尊?！?p> “夫人好！”
還沒等陳廣泰動身，內(nèi)宅中便走出一名婦女。
周侯燦聽著陳廣泰的話，便知道這大概率便是胥文相的內(nèi)人了，便也起身，學(xué)著陳廣泰的樣子道：“夫人好！”
這婦人深深做了個萬福，對著二人說道：“老爺昨夜喝完酒之后受了風(fēng)，都打上了擺子，已經(jīng)請醫(yī)學(xué)的人看過了，說是休養(yǎng)一二旬就好了?！?p> 就在二人都還震驚于這個消息的時候，這婦人又轉(zhuǎn)頭對著周侯燦道：“想必這位就是周主簿了吧?！?p> 周侯燦垂著頭說道：“周某便是?！?p> “那好，老爺有交代，說是在他不能視事的這幾天，縣里的關(guān)防印信就交由周主簿你來代掌，這是老爺?shù)氖謺?，還請周主簿你收好?！?p> “下官敢不承命？”周侯燦忙伸手鄭重接過。
他完全沒料到自己竟然會在剛到縣里的第三天便掌握縣里權(quán)力的象征，在收好手書后便隔空向內(nèi)宅拜道：“還請縣尊放心，這幾日漳浦縣一定不會出問題?！?p> 眾人又寒暄了一會兒，那婦人便關(guān)了內(nèi)宅的門。
既然知道胥文相這幾日都沒辦法正常理事后，周侯燦二人便沒有在這兒等的必要了。
“可以啊，周主簿，”陳廣泰滿臉是笑地恭喜著，“你可不要辜負(fù)了縣尊對你的信任啊。”
“哪里哪里，”周侯燦連忙推辭，“這還要靠陳典史你的鼎力相助，我又沒有胥縣尊的本事，自己一個人那豈不是獨木難支？”
“嗨，”陳廣泰夸張地?fù)]了揮手，“咱倆就不要說這些了，精誠合作，別在這幾天內(nèi)鬧出亂子就行了。”
“我也是這個想法。”
“好了，現(xiàn)在你也是‘縣尊’了，快去上堂吧，”陳廣泰說完這句話，便看向一旁的直堂吏，“快去知會前堂，這兒的事都辦好了，讓他們準(zhǔn)備升堂吧。”
再次到大堂，周侯燦坐的位置便有了變化。
雖說他現(xiàn)在代掌縣印，可以行知縣之事。但他畢竟不是正牌知縣，于是便只是把自己原來的桌案向上移了移，仍然還在知縣主位的下方。
雖然今天知縣不在，但是整個流程還是和往常一樣地正常進(jìn)行。
在直堂吏集完鼓之后，“開門”一唱，眾人便像昨天一樣涌了進(jìn)來，依次參見作揖。
整個流程和昨日唯一的不同便是眾人參見的對象從胥文相換成了周侯燦。
從吏房開始，一批批的公文依次便被各房司吏抱了上來。
周侯燦大概翻了翻，發(fā)現(xiàn)里面中的大部分公文自己昨天都已經(jīng)看過了。
他沒有多說什么，按照胥文相的方式發(fā)落了各都圖的糧長里長。
待各無關(guān)人等都出去之后，周侯燦便把胥文相的手書拿出來給直印吏看過，那直印吏方才把印給他。待周侯燦一一印過之后，直印吏行了個禮，便又把印給收了回去封好，隨即退了下去。
“周主簿，今日怎么樣？”在眾人都走完后，陳廣泰便起身走到周侯燦跟前問道。
“還行吧，這些公文我昨日也都大致看過了，處理起來倒是沒什么麻煩?！敝芎顮N想了想，認(rèn)真回答道。
“對了，今日為何有許多糧里長沒來？”周侯燦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便問了出來。
“哦，那個啊，”陳廣泰指了指外面說道：“縣里的糧里長都是隔天來應(yīng)卯的，有些甚至隔三五天才來一次。”
“我想也是，”周侯燦很快便想明白了個中緣由，點了點頭，“縣里也不是天天有事，確實沒有必要讓他們天天都來?！?p> “畢竟國朝法度在此。”陳廣泰也很清楚其中的弊端，但也沒有多說什么。
“那行，周主簿，有事到典史廳喚我，下官就先去辦公了。”陳廣泰對著周侯燦又叮囑了一句，方才行禮離開。
跟陳廣泰分別之后，周侯燦便回到了自己的住處，繼續(xù)研究昨日搜集的卷宗，也順帶著練字。
沒過一會兒，他突然記起自己早上還沒有吃飯，便出了房間到外面。
早膳果然在外面小廳的桌子上放著。
周侯燦坐了過去開始吃飯，等到吃了快一半的時候，他才想起來一個重要的問題。
自己到底用不用坐堂？
內(nèi)心糾結(jié)了一會兒后，周侯燦把鄭鑫和朱勇叫了過來。
“鄭鑫、朱勇，你倆去知會直堂吏，縣尊有恙，今日便不放告了，”周侯燦邊說邊想，“至于安排輕重緩急事件，讓各房去問陳典史便是了?！?p> 周侯燦這樣做是有原因的。
胥文相只是把使用印信的權(quán)力暫時交給了周侯燦，這并不意味著周侯燦在這段時間就可以代替知縣行使一切權(quán)力了。
且不說周侯燦的能力怎么樣，光說這種迫不及待想掌權(quán)的行為，就不會令上官喜歡。
要是胥文相走了就罷了，那時周侯燦才能名正言順地署漳浦知縣。可現(xiàn)在胥文相只是染了風(fēng)疾，周侯燦便仍舊只是漳浦縣的一個主簿。
安排好這些事后，周侯燦便沉了下心慢慢翻看面前的卷宗。
周侯燦今日看卷宗時要比昨日批閱公文仔細(xì)很多。他不僅看了卷宗，而且還把這些案例和《大明律》、《大誥》這兩本書逐一對照，研究著不同量刑之間到底有什么區(qū)別。
周侯燦看到讓他耳目一新之處時，還會把這個案例以及適用的法條簡單的記錄到一張紙上，以備自己后來翻閱的需要。
時間就在他研究的過程中不斷流逝，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巳時了。
“周主簿！周主簿！”
周侯燦聽出來這是陳廣泰的聲音，便放下手中的卷宗，出門查看情況，卻只看到了一個氣喘吁吁的陳廣泰。
周侯燦很是疑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讓陳廣泰急成這個樣子。于是他想著想著，便問了出來：“陳典史，究竟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大事，這真是天大的大事。”陳廣泰連氣都顧不得平順，硬是喘著說道。
“到底怎地了？你別急，慢慢講。”周侯燦慢慢勸道。
“這樣吧，”陳廣泰好不容易才平靜了下來，便立刻把扶在門框上的手放下，一把拉起周侯燦的袖子，“周主簿你還是親自過來吧，你過來問問就知道了。”
陳廣泰還在說著，就開始拽起了周侯燦：“你快隨我來?！?p> “好好，”周侯燦忙穩(wěn)住身形，“也不急這一會，慢些走，不敢摔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