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填滿咖啡的紅酒杯
啟明城處在異界的外沿,最近作息并不像主城那么規(guī)律。特別是當(dāng)輪換來臨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能徹夜狂歡。
火嵐很懶散地躺在沙發(fā)上,微微睜開眼睛打量周圍的動靜。
有一點是令她感到奇怪的,剛才海雨所坐的位置上卻出現(xiàn)了一個黑色的男人,背有些駝,聲音很低沉。
她好像見過那個人,現(xiàn)在卻強打不起精神。躺一會兒,又變得迷迷糊糊。
遠處,好像有酒打翻在地上。紅色的一小片,像是一塊血斑。
今天的夜晚很熱,降溫只能通過冰塊蒸發(fā)的溫度。這也使她感到懶散,不想動彈。
她睜開眼睛,盡量使別人看不出來她已經(jīng)醒了。在主教的座位前方,那個黑色的男人用很陰沉的語氣在跟主教交談。
過了一會兒,她坐了起來。揉揉眼睛,之后適應(yīng)了屋內(nèi)的光線。
燈光昏暗,繚亂。突然感覺有人在窗戶后面看她,于是循聲望去,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悄然溜去。
沒有太多在意。她想,黑色的夜里,所有人都是黑色的。
主教和那個男人的交談似乎很愉快,似乎他們都是同等年紀的人。等她站起來往外走,那個黑色人偏過頭看她,目光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刃。
沒有和那個男人有太多的交流,她便輕輕地走出了咖啡館。
在咖啡館的門口放著一個黑色的木箱。出于好奇她打開了木箱的蓋子,發(fā)現(xiàn)里面是一大盒冰塊。
在電風(fēng)扇吱吱的轉(zhuǎn)動聲中,冰冷氣體從冰塊頭上冒出,逐漸變熱、騰空。
觀察這個就像是觀察一群螞蟻搬運食物,她的意識漸漸混亂,飄忽,飄進渺茫的夜空。
而現(xiàn)在,當(dāng)她再次看到眼前的世界時,已經(jīng)是在樓頂了。
但不是咖啡館的樓頂,那里太小,太低。這里,是啟明城最高的地標(biāo)建筑——嘹望塔。
現(xiàn)在,吹到她身上的風(fēng),就好像是那個黑色的男人呼出的鼻息,沉重而壓抑。
她走到環(huán)繞著嘹望塔的欄桿旁,這里的欄桿使用的是世界上最堅硬的固體:亞里斯合金。據(jù)說是使硅原子強行避免震動得到的結(jié)果,但更多的是用于戰(zhàn)爭所使用。
順便提一句,異界沒有那么可怕的東西。沒有一支軍隊把它使用作為武器,但這是外界的侵略者用過的。
欄桿是銀白色的,上面折射出火嵐自己的印象。她靠在欄桿的扶手邊,朝下面望去。
現(xiàn)在,她看到的是啟明城最繁華的地帶——內(nèi)環(huán)037。
一時間,星光如雨袖般傾瀉。下面銀白色,紫色,橙色和霓虹交織的燈火,眼花繚亂。
看著下面此起彼伏的城市和街道,讓人一時間忘了這是由魔法發(fā)展起來的世界。這里就好像是異界第二大的都市環(huán)星,銀白色的光點交織成線,閃爍著的霓虹交織點亮夜晚。就好像站在了星辰湖的河岸,湖水璀璨,星河漫卷。
似乎她已經(jīng)脫離了剛才雜亂的世界,眼前這城市就像一塊巨大的屏幕,無數(shù)的光點帶著光線在其中流動。將一邊點亮,另一邊歸暗。
在漆黑的夜幕中,能看到的只有她站著觀望的黑色的影子。
但是當(dāng)她轉(zhuǎn)過身,把明亮和繁華擋在身后,這時候她看見灰黑色的大海?;\罩在大海上這一層黑云把粉色的天空擋住了一小部分,看起來像是一條黑色的船。
紫色的極光在遠處的海面上躍起,略微停滯,又飛快地逃離。
當(dāng)咸咸的海風(fēng)從海面上吹過來,吹起了她紅色的長發(fā),也吹散了滿天的銀河和繁星。
被夜空染成粉紅色的云形狀就像一道閃電,安靜,顏色分明。
過了一會兒,粉紅色的云也不復(fù)存在。極光瞬間跳過夜空,所過之處,顏色也稍作停留。
但是過了一會兒,等她安靜下來坐下來,一個藍色的影子就像是從海面上躍起一樣跳到了嘹望塔上。
“圣誕節(jié)快樂——”她笑著對那個人說。
“我們從來不過圣誕節(jié)?!蹦莻€人回答。
“偽神。”沉默一會兒,天空飛過一道雄鹿。
她躺了下來,藍色的影子像是油彩褪去一樣消失不見。遠處的星空劃過幾道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飛升到天空之上,反向延伸。
在她的后面,欄桿之下,啟明城最繁華的地帶。種下世界之樹的神明回收了果實,踩著夜晚的背影離開了喧囂但寂靜的都市。神明高大的身軀遮住了無孔不入的陽光,他走到嘹望塔前,看著嘹望塔最上方那個一直看著他的女孩。伸出手,讓女孩踩在他的手上。
火嵐踩上了那只手,那是一只灰藍色的大手。上面的血管和筋脈交錯分布,同樣是藍色的。
那個神明將自己的手舉到眼前,用像虛空一樣灰黑色的眼眸細細打量著手上的女孩。
之后他就托起自己的手,像是捧著自己的王冠。過了一會兒,提起遮天蔽日的大腳,背對著太陽的影子——黑夜,前往世界之城。
提起腳、向前、邁出一步。每走一步,騎在巨人手上的火嵐就震動一下。
巨人走了三步,到達了啟明城邊緣。巨人彎下腰,把手上的女孩放在地上,其實是放在咖啡館的樓頂。
之后巨人消失了,化為虛無,離開了世界。
……………
……………
之后的火嵐從沙發(fā)上醒過來,眼前咖啡館內(nèi)部的燈光昏暗。
她的右邊是那個穿著黑色衣服的高大男人,當(dāng)她看見那個男人的臉時,才發(fā)現(xiàn)他有些蒼老。
“你醒了——已經(jīng)等你很久了。”
男人沖她笑笑,努力做出示好的樣子。
她坐起來,但是眼睛還是有點不適應(yīng)環(huán)境。腦子有些混亂,不知道現(xiàn)在在哪里。
朝男人的方向看看,男人就坐在她的身旁。男人脫掉身上略顯沉重的黑色衣服,是一個裹著長袍的老人。他的長袍是舊式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難看見了。
老人身上的衣服是青藍色的,還有一些交錯的花紋。他的身材不算瘦弱,那件寬大的長袍甚至可以當(dāng)她的被子。
就像是許多上了年紀的知識分子那樣,老人下意識的盯著她出神,之后是原先的主教在說話:
“她醒了嗎?”
火嵐站了起來,走到那個小型的餐桌邊,顯然他們已經(jīng)為她準(zhǔn)備好了第3張位置。
他坐了下來,另外兩個老人也坐了回來。
沉默了一會兒,她看見老人身上有一個勛章。
沒錯,那是城主,啟明城的直接領(lǐng)導(dǎo)人——靈碎冰靛。
其實他對老人之間的談話不感興趣,也不想去聽他們之間的談話到底是什么內(nèi)容。即使是一些很重要的東西,她也不想聽。
但是這次,主教說的第一句話就把她嚇了一跳。
主教清了清嗓子,用很低沉的聲音沖著她說: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面前的人不是城主?!?p> 紅酒被打翻了,里面的咖啡滲進臺布里。
“城主”似乎沒聽到這句話,打量了一下四周。火嵐小心翼翼地看去,發(fā)現(xiàn)城主的眼睛里,有一塊很明顯的血紅色的斑。
過了一會兒,城主轉(zhuǎn)過頭,問她和主教在說什么?
主教默不作聲,沒有回答。她卻轉(zhuǎn)過頭,盯著主教的兩只眼睛。
“你、到、底、是、誰、?”
這句話,是城主發(fā)出來的。城主扭過頭回避她的眼神,但是火嵐卻把這句話一字一頓又重復(fù)了一遍:
“你、到、底、是、誰、?”
就在那一瞬間,主教低下了頭。桌上一大瓶紅酒被打翻,在地上破碎成碎片。酒灑了一地,咖啡也是。
城主轉(zhuǎn)過頭,對火嵐露出很猙獰的笑容。瞬間,它撕開胸口的衣服,幾條灰藍色和章魚一樣的觸手從他的胸口噴射出來。觸手掀翻了椅子,卷起火嵐拋上天空,之后貫穿了主教的身體。
在那時,窗外的影子變成黑色和藍色的交雜體。腳下蔓延出棕色的汁液,像是怪物的血液。
正巧也是在這同時,海雨帶著魔法用品從外面走回來,也被怪物拋上天空。
怪物的觸手黏住了他,向他蜷起來,之后把他扔上天空。
當(dāng)他飛上天空的時候,看到黑色的群星在血紅色的天空中移動。那一瞬間,暈眩過去。
之后,他從天空中落下來,身體旁邊是比他早些掉到地面上的火嵐。
火嵐還沒有醒過來,他首先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卻感覺一陣身體無法承受的壓抑和失落。
他首先觀察周圍,發(fā)現(xiàn)這里是由高大的白色墻壁圍成的迷宮。像是一座大廳被白色的墻壁隔開,遠處灰黑色的迷霧蔓延直到深處。
腳下是米黃色的地板,空曠,一切都是空虛。
墻壁慘白,一時間語言無法進行有效的描述。他的心靈仿佛停止了跳動。但在那一瞬間,紅色的身影將他拉回了現(xiàn)實。
瞬間,他就坐在剛才城主所坐的座位上。前面是主教,右邊是火嵐。
他聽到主教和火嵐似乎在竊竊私語著什么,于是想去問,但是火嵐卻比他先開口。
“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
看看主教的眼神,就像是一個老練的劊子手,把套在他脖子上的絞索一點一點收緊。
朝窗外看去,灰藍色的街道上有三三兩兩的人。有的點著燈,有人提著燈籠,還有人的身旁轉(zhuǎn)著一個孔明燈。
熱氣逐漸騰空,從咖啡杯里升騰起來,撲到他臉上。
有時候,竟然感覺有些溫暖。
回頭看了看,火嵐卻還躺在沙發(fā)上,似乎昏迷不醒。
很奇怪,前面主教的身影逐漸變得暗淡。他又回到那個小賣部的門口,大眼睛的女孩追著他要他教她怎么使用魔法,直到被他父親叫了回去。
那個時候,當(dāng)他走出小賣部的門口,低頭看看手里的靈魂碎片。摸了摸,感受一下,似乎不是戰(zhàn)死的將士的靈魂。
更像是,平民——或者是他身邊的人。
他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并加快速度走回了咖啡廳。一路上逐漸加快腳步,攥緊了手里的碎片。
碎片是由黑鐵澆鑄而成的,握在手里有一種冰涼的感覺,直刺他骨髓。
越往前走,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兩腿也像是在自己行動,不受控制。
黑夜變得更加燥熱,熱氣逐漸升騰,使他的頭腦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快速跑回咖啡廳,發(fā)現(xiàn)里面紅色和黃色雜亂的燈光交替閃爍。
一轉(zhuǎn)眼,就看到了躺在沙發(fā)上的火嵐。
紅衣主教站在不遠處,低著頭,帽子蓋住了眼睛。
長袍裹得很緊,使人看不見他的身體?;饙固稍谏嘲l(fā)上,手放在兩邊,手背上有汗水。
他看了看周圍,卻看見那個黑色的男人。男人就站在他的跟前,似乎頂天立地。
男人低下頭,用手指撥弄著他的身體。這時候咖啡館里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頭的動作,不約而同的看向他。
那個男人露出微笑,嘴里的牙齒參差不齊,有一顆長得很長,像是獠牙一樣刺破了他的上嘴唇。
男人張開嘴巴,嘴唇便被撕裂。他用帶著血腥味的嘴巴向他打招呼。
“你好——”男人的聲音很奇怪,不像是從嘴巴里發(fā)出來的。
海雨低下頭,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主教的視線好像一直跟隨著他,冷漠、細致。
他坐上自己的座位,拿起前面的杯子喝了一口。卻發(fā)現(xiàn)那里面不是咖啡,而是紅酒——
有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就好像是喝進去了血。
當(dāng)他強迫自己認清現(xiàn)實并把杯子的“水”都喝完,咖啡館里也只剩下了他和那個黑色的男人。男人站在離她不遠處,頭垂得很低。
隨后他突然抬起頭,海雨看清楚了那個人眼睛的顏色,那是黑色,不過里面有一塊深紅色的血斑。
現(xiàn)在沒人能救我。他想。
略微停頓了一會兒,他重新去尋找那個黑色男人的影子。找了許久,卻都沒有找到。
在那時,他突然感覺自己的脖子后面?zhèn)鱽硪魂嚐釟?。像是某個身材高大的人呼出的鼻息。
他沒有轉(zhuǎn)過頭,那個男的身體就已經(jīng)俯了下來。他一抬頭,就看到那個男人正對著他的臉。
回頭看看,那個男人的身體似乎是一個巨大的立方體,又像是四維空間里不存在的二十四化四棱體。
男人的手中拿著一把紅色的斧頭,斧柄輕輕敲擊著地面。
“我是城主,冰靛?!彼徛卣f著。
咧開嘴,之后他的身體變得膨脹。身上紅黑色的斗篷被撐碎,露出了像被禿鷲啃食過后的身體,殘缺不全。
身上有數(shù)個深深的血洞,還有一個貫穿了身體。城主把斧頭扔在桌上,空間像是被撕裂一樣。海雨仍舊低著頭,一句話也沒有說。
城主跳上頂樓,突然停下來,身體恢復(fù)了正常老人的姿態(tài)。他沖著天空嘆息了一下,隨后飛上天空,對著下面輕輕地說道。
“以放任心靈死亡之罪,彈劾間接殺害嫌疑人,海雨?!?p> “并就地處決——”
瞬間,幾陣風(fēng)浪劃破長空,撕開了夜,順著流星的軌跡朝下面的咖啡館飛馳而去。
隨著幾聲沒有聲音的哀嚎,咖啡館和里面的人被迅速切片,像是翻開一本書那樣,變成了無數(shù)張薄薄的畫片。
海雨摔落在地上,他的眼睛看見自己的身體正被分成無數(shù)的碎片。一瞬間他知道了事情的由來。
往旁邊努力看去,火嵐還躺在沙發(fā)上,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他是城主。他想。
不過現(xiàn)在是審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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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時,主教獨自回到了教堂。他看見一個侍衛(wèi)匆匆忙忙地跑出來,一見到他就像瘋了一樣的匯報道:“主教大人,主教大人……安莉雅她……”
“她怎么了?是死了嗎?”
“不是……您快去看看吧——”
當(dāng)主教走進寢室的時候,發(fā)覺少女躺在白色的床上,但是怎么叫也叫不醒。
他獨自探查了一下少女的情況,過了一會兒稟報了這個沉重的消息:
“很遺憾。安莉雅她……回到了那里,回到了那個地牢……”
就在那個棕黃色的地牢里,沒有人知道事情發(fā)生的經(jīng)過,即使是少女最后醒來自己也不知道。
那一次,進入那個地牢的,只有少女——和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