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據(jù)我的身體,占據(jù)我整個人的身體。
他在我耳朵邊惡狠狠說著:“我要變成你,把你擠走,陳貓?!?p> 我惶恐不安,我努力強(qiáng)調(diào):“我不是陳貓,我是楚漫?!?p> “剛才你也說了,你才是陳貓,我是楚漫,我是楚漫不是陳貓唉!”
“陳貓!”
“陳貓!”
我拼命的喊他。
他憤怒的咆哮著:“不要喊我陳貓,我是楚漫,你才是,你才是陳貓?!?p> 我開始推他,把他從我的身體上推開,他愈發(fā)憤怒低吼,那聲音都是野獸的嘶吼聲,不似人聲。
我心頭十分害怕,更加激烈的把他推出去。
我很慶幸有這層紅布,讓他過不來,我惶急的說:“你要變成我,你為什么要變成我?可是我不想變成你呢?”
他慘叫一聲,徹底從紅布那邊消失了。
我全身驀然一空,涼涼的風(fēng)迎面吹拂,張開的五指什么都抓不到。
我愕然的站在哪里,身上蒙著那塊紅布,手指從紅布中間凸向那面。
好想,好想去抓住對面的那一樣?xùn)|西。
雖然我不知道對面有什么?
但是我就是想,想突過這道防線,去把對面我想要的那樣?xùn)|西抓在自己手里。
我動了,我渴求的往前方伸過手去。
我也努力把臉從紅布的縫隙中鉆過去,我要看清對面,我要去攫取。
紅布細(xì)微的縫隙在這一時刻是那樣的變成我開啟一扇窗戶的鑰匙。
我的雙眼如有千里神通,我的手上如有萬般神通。
我遙望虛空的撲過去,抱住了一個實(shí)物。
有一個聲音問我:“你現(xiàn)在是誰?”
我說:“我是楚漫?!?p> 紅布動了,從我的眼前上下分開,璀璨光華從紅布后面照進(jìn)我的雙眼。
我貪婪的吮吸著屬于新生的空氣,迎著那道光不舍得閉眼。
我沐在光照下,仰首看著這一片空明的世界。
寧靜祥和的云層透出燦爛的陽光,普照大地,強(qiáng)光中站著一個巨人,他沖我伸出一只手來。
我看不清他的臉,他太高了,但是我握住那只手,握住了那一縷溫暖。
那是屬于人類特有的溫度,強(qiáng)勁有力的拉住的力道。
他像神明一般高高在上,聲音威嚴(yán)的問我:“忘記過去,做一個新生人,你愿不愿意?”
我的腦海里面有很多人。
我的記憶里邊有很多事。
十七歲躺在馬路上,看著車輪朝著我滾過來的恐懼。
其實(shí)我一點(diǎn)都不想死。
躲在路邊,看著那個酒鬼踉蹌而出的冷傲。
其實(shí)我很仰慕他。
因?yàn)槲乙呀?jīng)知道他曾經(jīng)是世界拳王,是驕傲,我想做像他一樣的人,博名博譽(yù)。
走上前鄙賤的遞上那張名為賣身契的紙。
其實(shí)我心里清楚,那是對他赤裸裸的綁架。
因?yàn)樗皇瘴?,也一定會因?yàn)檫@張紙,在今后的生活當(dāng)中被我糾纏,成為我的終生長期飯票。
所以我綁架成功,成功走近他的身邊,做了他的徒弟,有了這一世的孽緣,拴上了這一生永遠(yuǎn)扯不開的羈絆。
老泰,沒有你,也沒有今天的楚漫。
沒有你,也沒有現(xiàn)在的陳貓。
你是我站在領(lǐng)獎臺上最堅(jiān)強(qiáng)的基石。
你是我懵懂無知中挑路的一盞明燈。
我記得跟你四年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
我記得你跟我講過的每一句話。
每次我去看你,灑在你墳前祭奠的烈酒都是我活下去的動力。
這一生,生而為人,為人子盡孝,為人子盡義。
義和孝我都沒有做到。
面對突如其來的鮮血和死亡,我沒本事,我沒能留住你。
這一生的遺憾便是夕陽下不能推著輪椅,坐著白發(fā)蒼蒼的你看盡燈紅酒綠。
問我新生?
怎么樣的新生?
讓我忘記一個人的新生?
我需要用忘記來茍活?
還是我需要用茍活來忘記?
“不愿意?!?p> 我斬釘截鐵的回答:“我不愿意!”
“不忘記也能新生?!?p> “不忘記也不茍活?!?p> “不忘記也是我楚漫?!?p> “不忘記我是誰。”
我猛然睜開眼睛,四周的一切虛影都是幻象,我還躺這間潔白的實(shí)驗(yàn)室里面。
嘴里咬著呼吸管,身體被綁縛在床上。
腦門上還壓著那臺檢查的儀器。
從端口伸出的檢測管穿進(jìn)我眉心的傷口,亦如之前那根利刃插在我的額頭上一般。
隨著我身體的動作,劇烈的疼痛從大腦傳來,痛得我渾身抽搐。
但是剛才那個承諾仿佛無窮無盡的力量讓我的身體爆發(fā)性狠狠一掙。
雙手的束縛都斷開,我雙手上移,捧住那臺儀器。
惡狠狠抬起。
伴隨著這個舉動,檢測管從血肉中抽離,帶著奔涌而出的熱血。
我把這血淋淋滴著我熱血的儀器遠(yuǎn)遠(yuǎn)的拋了出去。
再抓住呼吸管從口中扯出來丟開。
“啊——”
我嘶吼一聲,一個挺身坐了起來。
滾燙的熱血從眉心趟過眼角,流過鼻翼,淋著嘴唇下巴迅速落在胸前,濕透了我的肌膚。
但是我沒有眨一下眼睛,雙目都瞪著站在床前的人。
小龍蝦滿臉欣喜的看著我。
他欣慰的笑著對我說:“你過關(guān)了楚漫……恭喜你!”
他俯下身抱住我的腦袋,輕輕吻了我的頭發(fā),全身都在顫抖。
他說:“你知道嗎?你是唯一一個堅(jiān)持自我,沒有沉淪的人,你真的太棒了?!?p> 我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來迎接他,因?yàn)槲矣浧鹆撕芏嗍?,記起了很多人?p> 我冷靜的問他:“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天亮了嗎?楚漫進(jìn)了原始森林,我也要進(jìn)去,天亮就走?!?p> 小龍蝦抱著我不放,他說:“好!我跟你一起進(jìn)去。”
……
出發(fā)之前,我從鏡子里面仔細(xì)看我這張臉。
不過一個晚上時間,臉上的傷口已經(jīng)愈合了大半。
我能伸出手來撫摸眉心那個巨大的洞。
里面的傷已經(jīng)在愈合,只余下外面的一層還在修復(fù)當(dāng)中。
我的身體機(jī)能表現(xiàn)出驚人的愈合率,把這些對普通人來說致命的傷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就修補(bǔ)完好。
而這一切都來自于我重新拾回的記憶。
那個注射在我身上的那一管綠色藥液,曾經(jīng)驚人的讓我斷掉的兩根手指飛快長了出來。
那個藥液讓我被子彈掀開的頭骨重生,讓我活了下來。
那個藥液讓我精神失常,在精神病院茍活了幾個月。
那個藥液也讓我變成植物人躺了整整一年。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yàn)檫@個藥液,這個不知名的物質(zhì)徹底改變我的人生,讓我從一個正常人變成了不死人。
我甚至于不曉得我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我不想的,長夜漫漫,不想一個人坐著,回味我身邊走馬般老去的一個個故人。
我不想活成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