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哼,哼哼哼哼……”,一名中年男子穿著西裝哼著曲子,走在大雨的街頭,今天的雨額外的大,總會有這么幾天。
在路邊雨棚下的行人難以置信地盯著這個中年男子看,看他被打濕的頭發(fā),看他閉眼陶醉的表情,看他行走時富有節(jié)奏的步伐,看他在雨中舞動的身姿,張開的雙手,沒有雨衣,也沒有雨傘。
不論從哪種角度來看,這都是嫌自己命長的行為,再加上此刻的清城時局,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可能這是迷失前的瘋狂。
行人們紛紛都遠離他,有的搖頭嘆息,有的吞了一口唾沫,有的已經伸出手輕敲終端,呼叫SCAS,特警,還有肅正局。
但這個中年男人并不麻煩任何人,他在雨幕中優(yōu)雅地伸展自己的身軀,緩慢而溫柔,帶著靜謐而又動感的美,還有一種將世界視若無物的狂氣。
隨著他將身體伸展到極限,最后如一根彈簧壓縮到極致般突然釋放,他高高地飛躍起來,在立交橋的樓梯飛起,如一只斷翼的蝴蝶一般從急速接近的炫目車頭燈光前著地。
撞擊聲,雨珠和血滴撞擊地面的聲音,燈光迷亂,行人的驚叫聲,刺耳的剎車聲,這些聲音把一條生命逝去的過程描繪的多姿多彩,生動形象。
“死,很美麗。因為死不是終結,是對一個人的階段性總結,很多事情是從死開始的?!?p> 一個年輕的男子,留著遮住了半邊臉的長發(fā),此刻光著身子站在一棟高樓的樓頂,他的身體每一根線條都如最才華橫溢的工匠嘔心瀝血,嘔凈一生的心血才能雕刻出來的成品。
而他的面容更是鬼斧神工的造物,根本不是一張人能擁有的臉,近似于一種“美”的概念,甚至像是精神污染。
此刻他伸展身體,極限地伸出自己的手臂,伸直自己的手指,將整個人的中心和焦點都集中在滑動的手指之上,然后迎接著天上降下的雨水。
男子說話的語氣虔誠而富有激情,內容卻帶著幾分狂氣。
“你不這么覺得嗎?伯利亞?”
“是的,文大主教,所有人都會死,為我們的目標做出貢獻?!?p> “不不不,你不明白。”,年輕男子撇了撇嘴,一副很遺憾的表情,打了個響指,“你只說對了過程。”
“屬下知罪?!?p> “得了吧,你連自己犯了什么錯都還不明白,不過不要緊?!?,這位文大主教像指揮家一樣揮動自己的手臂,仿佛導演著一出精彩絕倫的戲劇,“等你明白的時候,你犯下的錯也無所謂了?!?p> “一切都無所謂,唯有“萬物一心”?!?p> 文大主教輕笑著,伯利亞低下了頭,那個笑容不能直視。
緊接著,這名萬物一心的大主教迎著漫天的雨水舉起手用食指和大拇指做了個圓圈,抬頭瞇著眼向圓圈內望去,。
葉誠悄無聲息地走著,就像他正常走路時一樣,但是留下一串血腳印。
通過一個光線暗淡的通道后,他走進了劇院里,這是個能容納1200人的劇院,裝修優(yōu)雅而古典,收斂含蓄但在細節(jié)處展示著它的動人之處。
宛如一個典雅的美麗女性在正式而嚴實的晚禮服的裝飾下偶爾閃現出的一抹冰玉凝脂般的肌膚。
但現在發(fā)生在劇院里的事情,很難讓人把注意力集中到這個劇院本身的美身上。
一名穿著演出正式服裝的年輕男子獨自坐在劇院的舞臺中心,打光集中在他的身上,展示著他是今晚這個劇院獨一無二的主角,他抖著腿,低著頭,抱著個罐子,嘴里哼著不成句的歌。
“哼,哼哼,哼哼哼哼……”
他的背后有一名穿著白色禮服,裙子拖地的女人,用極其富有表演性而專業(yè)的動作在彈奏著鋼琴,音樂在流淌劇院之中,在建筑特別設計的回音結構下回蕩著。
舞臺上是起舞的演員,但其中幾個動作卻僵硬而硬直,根本看不出來是專業(yè)人士。
臺下零零散散地坐著觀眾,每個人都坐得端正而儀態(tài)十足,仿佛極其重視這次的表演,有人在微微地顫動,但是盡力抑制住自己的動作,不發(fā)出一點聲音。
這一幕看起來有那么點像電影或者畫里的場景,和諧中透露著些詭異的感覺。
葉誠能感覺到那個白裙女人和臺下觀眾的恐懼和煎熬,還有臺上男子的掙扎,瘋狂,無助,迷茫。
“媽媽,你看到了嗎。”
年輕男子突然沒有征兆地笑了起來,轉頭對著空無一人的側面說起了話,睜大的眼睛和咧開的嘴角看起來頗為嚇人。
“不愿意讓我上臺表演的經理也答應了呢,那個賄賂經理的演員也不見了,大家都認可我了。媽媽,我可以賺錢了,賺很多的錢,這樣你就可以不用擔心錢的問題了?!?p> “你告訴我要加油,要成為最棒的劇院演員?!?p> “我知道你工作很辛苦,但是一切都結束了,你看,媽媽,我站在舞臺的中心啊?!?p> 年輕男子前俯后仰地笑了起來,笑的極為夸張,眼淚都笑了出來,笑的呼吸都不順暢,笑的低下頭去,用手緊緊地抱著手里那個罐子。
“你看啊……媽媽……”
葉誠接到的指令是救下劇院里的幸存者,如果里面暴走的能力者已經救不回來,就將其處決。
而葉誠現在看到任務目標吳墨柯的一瞬間就知道這個能力者已經救不回來了。
他身旁有許多透明的線在飄蕩,連接著周圍的演員身上,帶著他們翩翩起舞,那些還活著的演員臉上都帶著恐懼的淚水。
而已經死去的那些演員則是被絲線帶動著,跳著一首死亡舞曲。有些已經僵硬的尸體被強行掰斷關節(jié)和扭斷肌肉,血撒在舞臺上,隨著踩踏抹得到處都是,舞姿說不出的詭異恐怖。
吳墨柯在葉誠在觀眾席的走道上接近到一半的時候抬起來頭,他的眼睛像壞了的彩燈,時暗時亮地閃著微弱的紫光。
在葉誠的視角里,他的面孔扭曲而猙獰,從頭上伸出來好幾張臉,又在下一刻全部縮回,并且不停地發(fā)出痛苦的嘶叫。
“安心吧,放手吧,我來陪你做最后的表演?!保~誠把自己的“手”從感覺里伸出去,摁住吳墨柯的肩膀,把他們兩人鏈接起來,共享感受,傳遞情緒。
這是他最近發(fā)現自己那共情能力的新用法。
“啊,啊,啊啊啊……”
吳墨柯在現實里那魔怔而神志不清的表情變了,變得痛苦而掙扎,但是相對的,那些飄蕩的虛幻絲線都散開了,從觀眾的脖子,演員的手腳,尸體臉上保持笑容的肌肉上完全斷開。
“走?!?,葉誠站在原地不動,只是給幸存者們下了命令。
幸存者們連滾帶爬,能動的帶著不能動的,狼狽地從劇院里撤離,葉誠表情陰沉地看著吳墨柯身后那宛如觸手般舞動的虛幻絲線,聲音卻盡量放得很輕柔。
“對……你做的很好,再堅持一下,再一下……”
葉誠右手緊緊壓住的指關節(jié)顯示他其實并沒有那么輕松,這種“共感”的消耗很大,別說和已經“過線”,接近崩潰邊緣,半瘋的人“共感”。
如果不是已經有過這種崩潰的經歷,和經常行走在瘋狂邊緣鍛煉了他的精神力,葉誠多半很難堅持得了這種傳染般的瘋狂,更何況他把自己的“家門”都敞開了。
“我來了?!?p> 不知何時,軍刀已然脫鞘在手,葉誠腳尖點地,用最快的速度向吳墨柯沖去,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折磨,葉誠要快點給他個解脫。
吳墨柯仰頭長嘯,似哭似笑,臉上爆出無數細小的血管,只有能力者能看到的紫色光芒從他的眼眶,鼻子,嘴巴,耳朵中蔓延而出,血紅色的淚水從眼角留下,打在他抱住的罐子上。
在無數拉伸后收緊,能輕松切割血肉骨頭,甚至能勒進鋼鐵,如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自己籠罩的虛幻絲線之中,葉誠迎頭直上,表情陰郁,緊握刀把,帶著十足的哀悼之情。
刀鋒從樂永面前擦過,化為一道銀光,在原地停留后爆成十幾束刀光,每一擊都朝著要害而去,但是每一擊都被完美擋下。
隨著攻勢暫緩,樂永抓住機會發(fā)動了【動量變軌】,拍在了刀的側面,隨著一聲金屬的扭斷開裂聲,那把三米長的鋼鐵長刀去勢急剎,在停住后斷裂成了兩段。
樂永拔槍就射,大口徑子彈在能力推動下以幾乎不可能的包圍角度向對面那個眼睛瞪到最大,表情冷漠的青年射去。
但隨著他抓住墻上突然化為鋼鐵并突然伸出的凸起,被整個拉起,子彈紛紛落空,在原地濺起一片煙塵。
換了個姿勢蹲在那個凸起,把脖子扭了個九十度的青年仰頭看著巷子上落下的雨水和一成不變的陰天哼起了不成調子的歌,
“哼,哼哼,哼哼哼哼……”
樂永的回應是吹了個口哨,給自己的手槍換了個彈,抬手就射。
槍聲如雷,子彈爆射,把空中的雨水打成更細的雨點,打在那輛被舉起當做盾牌的汽車上,和子彈一齊打出無數的火花和彈孔。
一個全身肌肉凸起表情淡漠的壯漢哼著斷續(xù)的,被聲響掩蓋的曲子一步步地逼近街道盡頭警車后射擊的特警們,流彈在他身上像是擊中了空氣屏障,被偏轉彈開。
“哼,哼哼,哼哼哼哼……”
穿著外骨骼的兩名SCAS從車上取下一人高的箱子,架在地上,隨著敲擊和拉動箱子的提手,內容物展開變形,成為一挺夾在地上的超大口徑機炮。
其中一名SCAS在手上的終端點擊幾下,臉上眼部亮起了識別和鏈接的戰(zhàn)術目鏡,他把機炮上的數據線插在自己的終端上。
隨著震耳欲聾槍聲和拋出的彈殼,血花在雨中綻開。
徐御風用一發(fā)風彈把向他撲來的怪物變成了糊了一墻的油漆,雨水在他的身邊被微風帶離,形成一個小小的無雨帶,而他身邊三米內也是個真空區(qū)。
而在三米外,到處都是四肢反曲,嘴里留下口水,獠牙猙獰,嘶啞咧嘴的巨型獵犬,用閃著紅光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地上的裂隙發(fā)出紫光,里面爬出獵犬。
“什么毛病啊……,今天是萬圣節(jié)嗎,什么妖魔鬼怪都出來了。我還想著今晚能喝點酒呢……”,徐御風嘆了口氣,伸出了左手,做了一個用力捏緊拳頭的動作,手套下的手背青筋暴起。
“起風咯?!?p> A3區(qū)的目擊者后來說在隔離區(qū)域刮起了一陣颶風,很奇怪的是只集中于那個區(qū)域,天上下起了血雨,原因不明。
順帶一提,隔離地區(qū)中心的地面和墻壁都被刮掉了一層皮,維修費接近七位數,某位徐姓隊長年終獎金被扣完了。
厲山海的大衣披風在氣流中沙拉沙拉地飄舞著,他背著雙手,雙腿微曲,在清城清水區(qū)上空六百米到七百米的地方漂浮著,好像有雙看不見的手抓著他一樣。
他默默地在空中俯瞰著清城,不發(fā)一言。
那位俊美得不似人類的文大主教從手指形成的圓圈內看著厲山海的方向,雖然這個距離下,加上厲山海的能量折射,根本看不見他的身形。
但這位文大主教就是看著這個方向,哼起了曲子。
“哼,哼哼,哼哼哼哼……”
他把圓圈變?yōu)橐粋€手槍的手勢,瞄著厲山海。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