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狗
陸嶼按下了接聽鍵。
“為什么不接電話？”電話那頭的男聲，語氣意外地平靜且冰冷。
陸嶼回以同樣淡漠的言語：“在靜音狀態(tài)，沒注意到?！?p> 他懶得在話前帶上“老板”之類的敬辭，過去也許還會客氣些，但現(xiàn)在，顯然已經(jīng)沒有那個必要了。
電話那頭陷入了片暇的沉默，也許是程天河沒料到陸嶼會以這樣的態(tài)度與語氣回復。
“蘇幼晚呢？”程天河的聲調(diào)徒然升高了幾度，猶若想要立刻樹立起權(quán)威，“讓她來接電話！”
陸嶼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微不可見地瞥向坐在身旁的蘇幼晚。
她正把頭倚靠在車窗上，微晗著腦袋，看著腳尖。
陸嶼轉(zhuǎn)過頭，冷聲回道：“我不知道她在哪里?！?p> “不知道？你告訴我，你不知道？！”程天河死咬著牙，惡狠狠地說出每一個字。
“我在化妝間里等她，但是沒有等到?！?p> 陸嶼閉上了眼睛，讓自己沉浸入包裹視野的無際黑暗中，耳邊聆聽著來自程天河的粗重呼吸聲。
“給我找到她?！背烫旌拥恼Z調(diào)復又低沉，如若即將蘇醒發(fā)作的睡獅。
“還有事嗎？”陸嶼漠然地說道。
這四個字，換來了程天河更為長久地沉默。
“你什么意思？你......”程天河的話像是判官畫筆，行將書下詔死的決斷。
“沒事的話，你可以滾了?！?p> 陸嶼睜開眼睛，未有半分遲疑地掛斷電話。
與此同時，被注視的感覺，洶涌地襲上心間，引得他重新轉(zhuǎn)過頭，看向身旁的座位。
蘇幼晚正在看著他，臉頰上早已干涸的淚痕，復又被重新填滿。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今晚第幾次的如泉涌淚。
陸嶼剛才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已像是銘刻般沁入了她的心中。
兩個人四目相對，就像是小貓仰望主人守護在身前，抵擋著巷道盡頭眈眈相視的大狗。
......
郁金華苑，第三別墅區(qū)。
面積三百平的聯(lián)排別墅，挑高的客廳內(nèi)。
諾大的落地窗阻隔外界的黑黯，螺旋吊燈與螺旋紋的地毯遙相呼應，富有層次感的高級灰，溫潤的胡桃木，呈現(xiàn)出不同的空間質(zhì)感。
程天河躺在皮革沙發(fā)上，手機還停留在耳邊，滴滴滴的掛斷提示音，還有那個刺耳的“滾”字，像是揮之不去的魔咒，在他的腦海深處翻滾怒濤。
他怎么敢的？
我難道不是他陸嶼的老板嗎？
入職不到一年的新經(jīng)紀人，他想要干什么？！
倏忽之間，他將手機重重地摔向身旁的另一組沙發(fā)內(nèi)，面龐已然被深邃的憤怒掩蓋。
雖然從他二十二歲大學畢業(yè)，依靠父母的投資創(chuàng)立“靈動娛樂”，到現(xiàn)在，也不過才四年的時間。
卻已儼然成為了業(yè)內(nèi)規(guī)模不小的娛樂公司，在這之前，還從未出現(xiàn)過任何的紕漏與丑聞。
任何人，但凡踏入這個圈，就已然代表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心理與身體上的準備。
更何況，他自認為給蘇幼晚開出的價碼不低，尋常女孩只要識相一點，忙著接受尚且不及。
而今晚，她蘇幼晚，卻敢站在臺面上說出這一切？
呵，平時看起來傻乎乎的小姑娘，沒想到是真的傻。
“天河~”
螺旋樓梯上，一個女人正在小心翼翼地走下來。
藍黑色的絲綢隱花浴袍完全包裹住了她的身體，襯出令人血脈噴張的豐滿曲線，米色膚底的小臂從花邊袖口里伸出，涂著紅色指甲油的腳丫輕快地踩在地毯上。
尚奕婷，靈動娛樂三位正當紅的花旦之一。
程天河此刻正在氣頭上，根本沒回頭理會她，而是雙手抱胸，高昂著頭，眼神兇戾地看著反光的液晶電視屏幕。
尚奕婷早在房間里知曉了已發(fā)生的一切，卻還是明知故問地關心道：“為什么突然生氣了？”
她的聲音柔膩無比，一如在外界對粉絲們所營造的清純?nèi)嗽O那般素潔。
“只有當女表子的份，卻還想要立牌坊。”程天河冷聲嘲諷著。
尚奕婷走到沙發(fā)旁，如若無骨地癱進他的懷里：“總會遇到不開眼的嘛，天河~沒必要跟她置氣，交給公司的法律部，讓她掏光家底當做賠禮就是?！?p> 程天河撫摸著她裸露在外的精致鎖骨，繼而勾住瘦削的下巴，仔細把玩。
今夜的風雨，倒確是無傷大雅的插曲而已。
節(jié)目組的負責人，早在第一時間就通知了公司的外聯(lián)部，接著便是常規(guī)地走流程環(huán)節(jié)，把該支付的錢款匯入指定賬戶。
剩下的，節(jié)目組那邊自然懂得如何運作與處理。
畢竟，只要有錢，任何人都可以成為這座娛樂帝國的皇帝，也就能順理成章地攫取殺伐的權(quán)柄。
幾個“真實”的當事人，幾段無法考據(jù)的“陳年舊事”，便能夠輕易地毀掉一個人。
澄清？那又有什么用？
這個圈內(nèi)，最不缺的就是“死人”。
而且“死人”，很快也會有新的“活人”上位進行替代。
但是現(xiàn)在，程天河突然不想讓這塊絆腳石那么簡單地碎裂。
他想要玩點好玩的游戲。
畢竟，親眼看著一個人慢慢走向毀滅與絕望，總是很有趣的事。
驟不及防間，他猛然施力，掐住了懷中尚奕婷的脖子。
徒如其來的龐大力道，使她瞬間深陷入了窒息的狀態(tài)。
“天，天，天河......”
尚奕婷想要掙扎的手臂停在半空，卻不敢再繼續(xù)冒犯對她施暴的男人。
“你最好不要背叛我，這是我對你的忠告?！?p> 程天河松開了緊扣住的手掌，重新?lián)嵘纤眢w的每一寸肌膚。
“不，不會的，相信我......”
尚奕婷劇烈地咳嗽了幾聲，然而干嘔的感覺，使她仍舊艱難地呼吸著。
“回房間好好休息一下吧?！背烫旌訉挻蟮氖终仆衅鹚钠ü桑顾x開了懷抱。
“好~好的?！鄙修孺蒙钌畹睾粑鼛卓跉?，平復紊亂的心跳。
她整理著乍現(xiàn)光華的浴袍，蹣跚地站起離開，重新順著樓梯上樓。
在拐角，即將隱匿視線之處，她重新俯視客廳里還在坐著的程天河。
她想哭，可是，卻怎么也掉不下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