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入土,封印
夜色遮不住徐北蒼洞察的目光。
居高望去:
有打著燈籠蹲茅廁的鄉(xiāng)里人。
有屋檐下支棱著雙腿睡覺的鳥雀。
也有水溝里潛伏爬行的蜥蜴彈出長舌卷走掠過的血蚊。
任何細微的動靜,都難逃徐北蒼的注意。
這有道是:“乘精氣之摶摶兮,騖諸神之湛湛”。
修道者錘煉精氣神,充盈程度遠超尋常人。以徐北蒼真一境趨往圓滿的境界,平日不留心或許會忽略鬼魅行蹤,但一經(jīng)提醒,主動感知下,眼皮下的山村內(nèi)若是有隱晦生澀的氣息活動,決計難逃探查。
只是,凝神感知了一會兒,這偌大山村郊野內(nèi),并無鬼魅夜行的蹤跡。
而此刻,村北房屋之內(nèi)。
果真是修道之人......探手摁回眼珠的陳家女人,靜靜躺在里屋木板床上,察覺到徐北蒼敏銳掃視村落的目光,用丈夫孩子的被褥,遮蓋收斂著鬼氣。
剛剛徐家老宅大院里,鬼差恭敬、馬車拉人場景,全部映現(xiàn)在女人掛在林間樹梢上的眼睛里。
陳家女人思索著,這鬼差如此恭敬,看來這道人背后的師門來頭不小。
吱嘎——
門縫打開,滲露出些許皎皎的月光。
斑點月光里,大人和倆小孩摸著黑推門進來,一邊窸窸窣窣爬上床,嘴里一邊的是嘟囔著:“哎呦,這些肉吃下去,肚里跟燒起來一樣。孩兒他娘,你怎的無事?”
這一大兩小三個人,因大量吞食凝丹期羊妖和豬妖的腿肉,此刻正散發(fā)出勃勃的人氣。
陳家女人側(cè)過身:“我食得少,并不礙事?!?p> 側(cè)過身的女人,在黑夜下眉頭皺起,這往昔偏僻深遠的山村里來了一名道門之人,與后山的大人一山之隔,如此突然,她需將這件事上報。
只是此時這道人就立于村落高處,自己難以出去。
呼——
來自山村里的風,時而一個倒轉(zhuǎn)。
站在山石之上,專心察探鬼魅氣息的徐北蒼,輕嗅鼻翼,一股茅廁的專屬味道在夜風中飄蕩。
徐北蒼的眼角有些抽搐。
今夜流水席上,他就勸導這些鄉(xiāng)里人少食一些。
可是沒有人聽,個個餓死鬼投胎,挺著脖子猛著造肉。
結果就這會兒,家家屋門的茅廁邊,都或多或少打著一盞油燈。燒不起油燈的,只能摸黑頂著星亮,一不小心發(fā)出呲滑的哎呦聲。
聞著空氣里散發(fā)的味道,徐北蒼轉(zhuǎn)身撤回到老宅靈堂前。
盤腿而坐,火盆之前,嗶吧燃燒的火光在眼眸里跳躍。
看著滿堂殘余的香火氣息,徐北蒼伸手探進腰間的納物袋里,踅摸了半晌,從中牽引出一尊煉丹銅爐。
鐺!
丹爐落地,蕩起一層灰。
這丹爐不過是道門普通入階之物,徐北蒼并不常用,相比其他道門弟子斗法吃勁時需要丹藥,他只需世間百酒。不過為了掩人耳目,有時會在里面浸泡一點丹藥。
點燃丹爐,徐北蒼探出手,指尖在空中劃過痕跡,引動匯聚上空盤繞的香火氣。
手法有些生澀,對于練丹之道,徐北蒼下山前,也不過是完成發(fā)蒙啟蔽,目前半生半熟。
不過好在香火丹無需藥草投入,屬于丹道中練手的基礎之物,每年師門用于同酆都交易魂液的香火丹,多是各峰弟子練手之物。
凝練著香火丹的間隙。
識感也悄然在山村之間擴展開來。
徐北蒼想明白了一點,自己似剛才往外一杵,清正氣四溢,鬼魅若非想找死,是不會主動現(xiàn)身。
這一夜無甚狀況。
翌日一清早。
雞鳴聲中,村里幾個青壯扛著鋤鏟聚集到徐家老宅之前。
鄉(xiāng)里樸素,吃人嘴短,準備出力幫助挖制墳塋。只是幾個人臉色都泛著蒼白,腿肚子發(fā)虛,站著一會兒的功夫里,不自覺的夾起雙股。昨兒一晚,他們有大半時間在茅廁里喂了蚊子。
徐北蒼沒有讓這些一晚上快拉虛脫的鄉(xiāng)里人動手,自己選址一處距離老宅有百余丈的山坡處,有風有水。
嗯?這道人正在忙著入葬,倒是好時機......村北院里,窗戶下陳家女人看著遠處山上動靜,眼神一動,機不可失。
旋即,對著床榻上躺著的自家男人道:“當家的你昨晚沒睡好,今兒我去下地。”
榻上男人有氣無力擺擺手,女人見狀,臂膀挎著竹籃,扛起墻角的鋤頭,只身離開院門,往山間而去......
此時,山坡處,入葬之地。
收拾完畢后,徐北蒼牽引著兩尊棺槨入土。
陽光下,漆黑棺槨閃爍著黑玉般的光澤。
身旁,幾個鄉(xiāng)里人語氣里充滿羨慕道:“這該是十里八鄉(xiāng)最貴的棺槨。”
徐北蒼聞者有心。
在放棺入土后,用四方泥土覆蓋而上。
山石矗立于前為碑,拔劍雕刻落款成名。
墳塋成形后,從儲物袋里拿出一塊黑體黃紋八卦風水盤,托手懸于其上,驅(qū)動念聲道:“天清地正,各按方位,封!”
風水盤光芒大作,牽引著一方風水氣機,在墳塋上空盤旋形成一道氣機封印。
封印盤旋,徐北蒼身體騰躍拔地而起,只身立于封印上方。
沐浴在無盡的日光下,氣機鼓動。
呼吸,心跳,漸與頭頂一方韻律暗合,以身為媒,運起天罡五雷正法。
十來個呼吸的功夫,原本晴朗之天,忽然間,風雷動,天色變。
頭頂之上,氣云盤旋里,青藍色雷光若隱若現(xiàn)。
猛然間,一聲轟鳴天地驚,道雷閃過群山鳴。
數(shù)道青藍之雷破開天空,垂直貫徹下來。
噔!
徐北蒼身體一個激靈,青藍電雷在體表刺啦流淌。在他有意識的引導下,沒入腳底旋轉(zhuǎn)不止的封印之內(nèi)。
已經(jīng)進入后山林中的陳家女人驀然轉(zhuǎn)身,穢物天生懼雷,她臉上懵然,出門時晴空萬里,怎的突然晴天霹靂?
而墳塋旁,一旁鄉(xiāng)里人,嚇得一個屁股蹲厚實坐在地上,神色驚恐的看著落至地面的徐北蒼。
入鄉(xiāng)以來,徐北蒼除是展露了一手空手捏棺的道法外,并未人前施法。
此刻一剎示法,就是晴天霹靂!
盤旋著的封印,清藍雷電之力不斷閃爍。
踩于封印之上的徐北蒼,以體內(nèi)元氣居中調(diào)和,盤旋著青藍天雷之力的封印,漸漸濃縮化作銅錢大小,凝入石碑之中。
做完這些,徐北蒼身形緩緩落于地面之上,短暫以身體為媒,皮膚肌體就火燒火燎的痛麻。
施展天罡五雷法,自己一向是以符箓為媒,就是避免身體負荷,但符箓施法時效有限,為先人安寧不被打擾,這才以身為媒施展此法。
這往后,祭拜墳塋無甚大礙,但若有侵犯之舉,便能讓其偷棺不成反被雷劈。
防人之心不可無,徐北蒼可不想發(fā)生覬覦棺槨、掘墳盜棺的事件發(fā)生。
就在徐北蒼操持著入土后事之際。
后山林內(nèi)。
行走至叢林深處的陳家女人,身入幽暗。斑斕爬動的生物游過叢草,避開女人的步伐,重疊的林木陰影漸漸掩蓋身影。
隨著地面隆起的墳包漸密,女人朝著地上一跪,伏地恭聲道:“大人,信女有要事報!”
聲音蕩入林間,風似流沙般拂過。
靜待盞茶的功夫,一處拱起的墳塋流動至伏地的陳家女人面前,輕渺的女聲從中傳來:“所為何事?”
循著這聲音,透過墳塋,曲徑通幽進入山腔之內(nèi),入目是一汪通紅的血海,水桶般粗壯的身體在其中游動,流淌著森冷斑斕的花紋。
這汪血海上方,一名身影凝實里透著些縹緲的白衣女鬼,起伏在周身黑霧之中。
她正是聲音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