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福轉(zhuǎn)至書房﹐進門叫了一聲老爺﹐只見一個七十多歲的老者轉(zhuǎn)過身來﹐臉容清瞿﹐銀須拂胸﹐眉宇間鎖著憂愁。那老者正是英國公張輔﹐加授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
張輔道︰“張福﹐可是朝廷有事？”
張福道︰“老爺﹐門外有兩個后生﹐說受人之托﹐送來一封書信?！?p> “書信何在？”張輔問道。
張福雙手把書信呈上﹐道︰“老爺﹐書信在此。”
張輔接書在手﹐看了一眼封皮上的字﹐咦了一聲﹐便撕開封皮﹐從信封里抽出一張信箋﹐展開閱讀。
張輔讀著信﹐臉上滿是驚疑之色。讀罷﹐長嘆一聲﹐眼睛泛起淚光﹐喃喃地道︰“二十年了……二十年了……”
張福問道︰“老爺﹐什么二十年？”
張輔回過神來﹐急問︰“那兩位后生現(xiàn)在何處？”
張福道︰“正在府門外等候?！?p> 張輔道︰“快！去請他們進來！快去快去！”
張福不敢怠慢﹐連忙跑到府門外﹐對玄靈﹑乘云抱拳道︰“兩位公子﹐請隨小的來。”一讓便將玄靈﹑乘云讓進門內(nèi)﹐帶著二人徑直到書房去。
進了書房﹐張福道︰“二位公子﹐這位便是俺家老爺﹐英國公張大人?！?p> 玄靈﹑乘云見禮道︰“晚輩龍玄靈﹑龍乘云﹐見過張大人。”
張輔道︰“免禮罷。兩位龍公子﹐令師一向可好？”一邊說﹐一邊讓座。
姐弟二人客位上坐了﹐玄靈道︰“回大人﹐家?guī)熞幌虬埠?。?p> “嗯嗯。”張輔極力掩飾激動的心情﹐道︰“二位一表人才﹐令師收得好徒弟?！?p> 乘云謙道︰“大人過獎了?！?p> 張輔道︰“令師要兩位前來相訪﹐不知有何事見諭？”
玄靈奇道︰“大人﹐家?guī)熜派蠜]說什么嗎？”
張輔道︰“令師信上只是敘述舊誼﹐并無什么特別之事相托?！?p> “哦……”玄靈略一思索﹐隨即明白﹐于是道︰“大人﹐晚輩受家?guī)煾该車讴o前來京師打探消息?！?p> 于是將西北邊情一一詳述﹐張輔聽得﹐震驚不已。末了﹐玄靈道︰“因此上﹐家?guī)熣屑淞终x之士﹐組成護國盟﹐現(xiàn)正在西北抵御韃子﹐晚輩來京前﹐還跟韃子打了一仗?！?p> 張輔一臉贊許之色﹐道︰“令師真是大丈夫！當年京中剿滅那黑煞惡賊﹐亦是令師之功?！?p> 玄靈續(xù)道︰“家?guī)熈畹茏拥骄┏签o尋個機會﹐將西北之事﹐告知官府﹐上達天聽﹐望朝廷整頓兵馬﹐抵御韃子﹐庶幾方可保我大明疆土?！?p> 張輔點頭道︰“令師所慮極是。朝廷不出兵﹐光靠令師﹐無疑是杯水車薪﹐無濟于事?！闭f著﹐張福端了香茗上來﹐道︰“二位公子請用茶?！?p> 張輔揮揮手道︰“張福﹐你且下去﹐不用侍候了。今日老朽不見客了?！?p> 張福道︰“是！老爺。”退出書房去了。
張輔續(xù)道︰“令師當日與老朽相交﹐老朽以世侄相待。二位是他徒弟﹐老朽就托大﹐稱二位一聲賢侄孫可好？”
玄靈﹑乘云齊聲道︰“正當如此?！?p> 張輔道︰“二位賢侄孫﹐可有打探到什么門路？”
乘云道︰“前些日子﹐晚輩等到潭柘寺游玩﹐遇到一個叫成鈺的公子﹐給晚輩指點﹐要晚輩去尋兵部左侍郎于謙于大人?！?p> “見著于大人了嗎。”張輔問。
玄靈道︰“一連數(shù)日﹐都沒有見到于大人。晚輩心急﹐想起臨行前﹐師父有言︰實在無法之時﹐可前來送書給大人。因此今日才來拜訪大人﹐請大人恕罪?！?p> “呵呵﹐令師真是諸葛再世……嗯﹐老朽明白了?！?p> 玄靈﹑乘云奇道︰“大人明白了什么？”
張輔道︰“當日令師與老朽交好﹐令師是不想由老朽之口﹐上達天聽。如果由老朽口中說出﹐必然牽涉到令師﹐反而不美?！?p> 乘云道︰“大人位極人臣﹐由大人上達天聽﹐不是更直接﹐更有份量嗎？”
張輔搖了搖頭﹐道︰“令師身份甚是微妙?！?p> 玄靈道︰“大人也知道家?guī)熒矸荩俊?p> 張輔道︰“略知一二?！毙α诵Ιo一副頑皮的樣子﹐神秘地道︰“不知道更好！”
玄靈見他一把年紀﹐尚有如此表情﹐不禁莞爾。
張輔道︰“來來﹐待老夫給那于大人修書一封﹐你們拿著去見于大人﹐必然有所幫助。”
玄靈大喜﹐就在書房之中﹐乘云鋪開宣紙﹐玄靈磨墨﹐張輔拿起紫毫﹐筆走龍蛇﹐寫成一書﹐言道︰故交子弟﹐良材美質(zhì)﹐老朽不敢藏私﹐薦與大人試之。云云。
玄靈收了書信﹐貼身藏好﹐便欲告辭。
張輔道︰“先別忙著去見于大人。聽說他出京辦事﹐恐怕也得數(shù)日后才能回來。你們見著于大人﹐千萬別說出令師姓名。當年令師在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p> 玄靈道︰“那晚輩就說家?guī)熜阵茅o名芝﹐如何？”卻是師娘的名字﹐也不算欺騙于人。
張輔道︰“很好！來﹐且陪老朽小酌幾杯﹐說說令師這些年的事體?！?p> 玄靈﹑乘云不敢有違﹐只好說道︰“晚輩尊敬不如從命。”
張輔便令張福后堂擺宴﹐老少三人﹐張輔居中﹐玄靈﹑乘云左右相陪。酒過三巡﹐張輔開口言道︰“令師在京之時﹐與老朽同朝為官﹐私交甚篤。令師醫(yī)術(shù)通神﹐老朽拙荊﹐得令師相救﹐才撿回了一條性命?！?p> 玄靈道︰“慚愧！家?guī)熯@些往事﹐從來不向晚輩說起﹐因而晚輩對家?guī)熞恍┦论E﹐不甚了了。”
“嗯。令師為人謙恭隨和。自是不愿多談自己往日善舉。老朽最后一次與令師見面……”張輔舉著酒杯﹐陷入回憶之中。
“大人﹐原來家?guī)熢诰┲腥绱孙L光﹐弟子一直以為家?guī)熖煅耐雒背嗽普f著﹐玄靈打斷他道︰“乘云﹐不可亂說?！?p> 張輔回過神來道︰“令師并非天涯亡命﹐先帝早已收回追殺令。令師不過是龍隱于野而已。”
張輔談興甚濃﹐將原野草在京城中事跡一一述說﹐玄靈﹑乘云聞所未聞﹐驚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