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眾生之相——滾濤如沸
生活區(qū)一處古樸的院墻門扉大開，里面演奏著和生活區(qū)流行音樂截然不同的曲子。樂曲風格古樸玄妙，和院墻整體風格巧妙的融為一體，整個院落和樂曲都在產(chǎn)生奇妙的共振。
門內(nèi)走出來一個年輕人，雙臂無力的下垂手指蜷曲，汗水不斷的從他毛茸茸的耳朵上、毛發(fā)里、臉上流淌下來，沾濕了衣物，與其說是不敢抬手擦汗水，倒不如說已經(jīng)用盡了全身力氣，汗水只不過是細枝末節(jié)的事情。這個有點狼狽的年輕人就是胡棠，整整一晚上的長老團審議，現(xiàn)在他完全不復昨天在指揮部里的風采。
昨天那套代表指揮官權(quán)限的華麗制服也沒有穿在他的身上，他穿著最普通的狐族服飾，這套服飾和他的體型不太相稱，袖子短了一點，褲腿卻長了一點。
先一步在審議大堂外面等待的五個年輕人圍了過來，相比較而言，他們身上衣服料子都比胡棠身上的更高級更貼身?？吹胶牡臉幼?，也不敢多問，跟在胡棠身后，直到離家族審議院遠了一些，才有了一些表情、眼神交流。
胡棠的腳步略微加快，他們也跟著加快了步伐，走到了街區(qū)最熱鬧的街道。審議院院墻那珠光寶氣的角樓也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街巷里。街道的行人絕大多數(shù)都是狐族，交頭接耳的熱烈的討論著什么，雖然參與狂斗的年輕人還沒有回來，但壓抑不住的喜悅氣氛充滿在空氣中。
不只是街道中，臨街的飯店酒館一樓二樓三樓的門窗大開著，音樂聲、碰杯聲、討論聲，響成一片。
胡棠身后的年輕人說道，“多虧了胡棠哥，大家都沒受傷，還有大筆生意可以賺點數(shù)！”
其他人紛紛應和，“是啊是啊，我們在機械裝甲爭來的年營業(yè)額十億點數(shù)的市場，帶動各種消費，刺激各行各業(yè)的發(fā)展?！?p> 臉上長著一塊胎記的年輕人撓了撓頭，“可，為什么呢，同為山林宗的八長老就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呢？我們不是同一宗派么？”
同伴摸了摸鼻子，“嘿，你還真用心聽他們在談什么？我都聽不懂?！?p> “唉，翻來覆去說的都是那老一套，八長老問的是胡棠哥為什么沒有繼續(xù)擴大戰(zhàn)果，爭取更多的利益?！?p> 發(fā)出疑問的年輕人翻出一個本子想要記錄下來，“那你還記得胡棠哥說的是什么意思嘛？”
“我也只是聽個大概。引用各種經(jīng)典，羅列歷史案例。然后他們就這些案例的適用性反復爭辯。”
胡棠沒有回應，繼續(xù)走著。跟在胡棠身后走的一個年輕人快走了幾步走在胡棠身前，臉上掛著溫和的笑臉，笑意中帶有些許討好的意思，倒退著行走在胡棠前面。
胡棠沒有搭理他，行進速度如常繼續(xù)往前走著。這條街道行走的人多，這里的條石磨損程度遠超審議院附近的街道。倒退行走的年輕人后腦仿佛長了眼睛一般，穩(wěn)穩(wěn)的走在條石街道上，避讓著路上的行人，行人們看到也紛紛讓開。
胡棠瞄了他一眼，作為他挑選出來的百人隊領(lǐng)導——胡顏笑，倒退著走路的本事在這一代年輕人中可稱第一。他微笑著讓過了橫沖直撞的孩子，低頭避開了一個皮球。孩子的家長和投擲皮球的年輕人連忙向他道歉，他笑著搖了搖頭，繼續(xù)倒著走在胡棠的身前。
跟在胡棠身后的年輕人討論的聲音大了許多，旁若無人的大聲討論著，“可為什么我們質(zhì)詢的時候沒有像胡棠哥身上流那么多汗呢？”
“難道說是胡棠哥身體虛？需要補一補？”
聽到這句話，胡棠翻了一個白眼，他作為修行者的本事也許沒有胡顏笑的水平高，但他絕對不承認自己虛。至于為什么流汗，絕對是有原因的，只是這個原因他現(xiàn)在還沒有想出來。
跟在后面的四個年輕人不再糾結(jié)這個話題，換了另外一個話題，“看看這滿街的橫幅，胡棠哥好威風。”
街道兩旁的店鋪的廣告位上拉著各式各樣的橫幅，諸如：算蛇毒族，雪恨；計賺隊長，招財！還比如，狐族人杰冠宇間，億萬點數(shù)隨手賺。顯然說的就是胡棠，諸如此類夸贊胡棠的橫幅多種多樣。
胡棠沒有理會，嘴角微微咧起。走在胡棠前面的年輕人倒著走著，手舞足蹈做著花臉想讓胡棠看看寫的好的橫幅，胡棠身后的四個年輕人仿佛是收到了指示，更為大聲的討論胡棠的功績。
街道上的其他行人看到他們，紛紛讓開了一條小路供他們行走。
隨著一聲金屬相交的聲音，人們聚到街道的兩旁，喜慶的花車緩緩的開了過來。隨著花車的行進，花車里的播放器大聲播放著曲子，聽到這首曲子，街道上的行人紛紛安靜了下來，就連樓房商戶里也調(diào)低了公放的音樂聲量。
這首力壓群議的曲子雖然不是長老審議院的原版古曲，最多只能算是變奏版的，但有一種約定俗成的力量，約束著所有狐族人，使之不敢越界。
胡棠搖了搖頭，借著人群的遮擋，不管不顧的繼續(xù)走著。
為首的華麗花車上立著狐族的共祖雕像——巨大的人身狐首坐像、身后長著九條尾巴。雕像下方一個和氣生財?shù)膶捄耖L者聲音響了起來，“這次的狂斗儀式，我們狐族爭取到了價值十億點數(shù)的生意，這是我們所有人的勝利！”
街道兩旁的所有人都舉起了雙臂歡呼，其中還有不是狐族的人也都舉起了雙手歡呼著。眾所皆知，狐族得到了很大的市場份額。雖然那只是市場份額，還沒有落實為手中具體的點數(shù)，但總有一些嗅覺靈敏的人，借著這個機會想跟狐族洽談生意，談合作，談投資，談雇傭。狐族金主手中握有的點數(shù)就是他們關(guān)注的重點，這種時候和金主保持一致有助于之后的生意談判。
胡棠一行人繼續(xù)旁若無人的走在人群后面，外族商人看到這一幕，眼中稍微有了一絲奇異之色，這自然逃不過狐族人的察言觀色。
“他就是胡棠?！焙宓娜藗儩M臉笑意的指點介紹道。
外族人熱切的看著胡棠，仿佛是在看一顆由多種貴重金屬組成的金屬星球，聲音里有了些熱切，“哦，原來他就是胡棠，我知道的知道的。”
介紹胡棠給他們的狐族人眼中閃過一絲可惜的神色，“現(xiàn)在這個時候可不要和他搭上關(guān)系?！?p> “哦，愿聞其詳?！睂毑匦乔蛟谇?，所有人都會興起探求的想法。
狐族人伸出手搓了搓手指，想表達的意思十分的傳統(tǒng)，并且易懂。
胡棠淡淡的呼出一口氣，在喧囂的街道上走過，身旁發(fā)生的一切都跟他沒有關(guān)系。喧鬧的花車隊伍行走在公路上，在三輛花車后面行走的是流水的表演隊伍。臉部比起生活區(qū)接受度很高的人臉，舞者的臉部跟狐族的祖先形象更為接近一些。她們身穿顏色艷麗、裝飾華麗的華美服飾，褲腿的長度約等于狐族成年人的身高，在石板路上走著飄忽若仙的步子，雙臂向身旁、身后舞出長長的七彩袖子。
他們身后不遠不近的跟隨著伴舞者，如果主舞者的服飾華麗有十分，那伴舞者的服飾華麗程度就是七分。他們赤裸的雙腳各自抓著一塊火紅的石頭，口中緩緩吐出不同顏色的風，這些風沒有飄散，反而凝聚成彩色的云，吹拂著、托舉著主舞者舞出的長袖。
主舞者和伴舞者二者配合的玄妙舞蹈，激發(fā)人群如浪潮般的叫好聲。跟在胡棠身后的年輕人在行走時，偶爾借著人群縫隙瞄了一眼如潮好評的舞蹈，但他們沒有人停留下來。
胡棠走到一處奢華裝飾的飯店大門前停了下來，大門上方匾額上寫著“黑心堂”幾個大字。樓上傳來一聲招呼，“胡棠你個黑心的壞家伙，總算想起來看你可憐的姐姐我了？是來為我的營業(yè)額做貢獻的么？”
胡棠抬頭，只見一位穿著干練的服務員服飾的狐族美女坐在二樓窗沿，后背靠在一側(cè)窗框，雪白的大腿翹起支在另一側(cè)窗框邊緣，做泫然欲泣狀。胡棠看著她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好嘞，你先進去，我先把我的活干完再進去招呼你。”
胡棠剛要抬腿往店里走，那美女站了起來，胡棠停了下來，他對于將要發(fā)生的事情有點興趣。
自稱是胡棠姐姐的美女左手抓起身邊橫幅的一角，在二樓窗沿跳躍起來，腳尖每一次都精準的落在狹窄的窗沿上，然后就是旋轉(zhuǎn)著起跳。狹窄的窗沿尺寸之間，她的身體卷軸般旋轉(zhuǎn)著，眨眼間就從飯店的右側(cè)到了左側(cè)，二樓懸掛的接近半人高的橫幅一層層纏在了她的身上。
輕巧的落在了地上，先前夸贊胡棠的橫幅變成了她身上怪異的裙子，在眾人的驚嘆聲中，另外一條橫幅被店員們掛了上去：長老團英明領(lǐng)導，經(jīng)濟增長生活好！
胡棠愣住了，胡顏笑在一個勁的給其他人使眼色，其他人也沒有從剛才的驚艷表演緩過勁來，更是沒有想明白，這兩條橫幅的內(nèi)容有什么問題。周圍的路人大聲叫好，仿佛這是街道表演的一部分。胡棠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邁步就走向飯店大門。
在他還沒邁入飯店大門時，人群中有幾十個人涌了過來，胡棠瞄了一眼他們，就無視他們了。不料為首的一個粗壯狐族人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大聲請求，“胡棠大人，求求您，幫幫我們吧。我家里參加狂斗的小崽子現(xiàn)在還失蹤?！本o接著其他人也紛紛跪在地上，現(xiàn)場的哭鬧聲響成一片。
胡棠的眉毛微微皺起，咳嗦了一聲，胡顏笑擋在了他們前面，“胡棠已經(jīng)在長老審議中卸任了現(xiàn)場指揮官職位，你們?nèi)绻姓胰说恼埱?，請找各自宗門的長老?！?p> 一群人不管不顧嗡嗡嗡的說起來，什么兩百年前我家跟胡棠家是鄰居；我給胡棠父親送過糖糕；什么我家祖上曾經(jīng)和胡棠祖上年幼時定下姻親，奈何祖上一時昏了頭，否則的話我們兩家祖上還是親家。
這說的都什么跟什么，都是沒有什么關(guān)系的，聽他們說了這些，胡棠徹底失去了興趣懶得搭理他們。
直到有一人喊道，“我兄長是長老院奏樂樓的，剛剛被長老下令送進了家族牢房里了?！?p> 其他跪在地上的男女老少一聽，膝蓋在地面上移動，和這個年輕人拉開了距離。
奏樂樓，與其說是樓，不如說和狐族審議院東南方向的角樓融為一體的巨型樂器。可以同時演奏出幾千種不同樂器的效果，隨著大戰(zhàn)艦航行訪問的有智慧生命體的星球數(shù)量增多，各種途徑獲取的樂器也越來越多。
這么多的樂器全部都是為了演奏那唯一的一首曲子，即生活區(qū)的狐族從登上這艘大戰(zhàn)艦開始，從狐族祖地虔誠抄錄的最古之曲。整首曲子不間斷的播放三天三夜，只有距離長老審議院最近的狐族人才能聽到這首曲子的全部。樂曲曼妙悠長，平時審議院處理事務時，樂樓演奏其中的片段。
而比起全部使用珍稀材料重現(xiàn)所有樂器效果的奏樂樓來說，能讓那座巨型樂器演奏出所有樂器效果的樂師團隊是更珍貴的人才。奏樂角樓里的人身份地位比起普通狐族人要高，如果被長老罰進了族牢，自然就是難以寬恕的罪人。
“凈胡鬧，我們來這里是求胡棠大人救我家孩子的，你哥哥惹怒了長老，所以才會被送進牢房！”隨著一聲斥責，在場的眾人臉色鐵青，紛紛指責樂師的弟弟不分場合，誤了他們家的孩子。
“倘若因你這事，耽誤了胡棠大人救我家孩子，我絕不會放過你！”
而那年輕人反駁道，“我沒有，我兄長是為了他家倆孩子的事，才去求長老的。”
求救聲、磕頭聲、怒斥聲、反駁聲，現(xiàn)場鬧成一片，恰在此時，街道上的花車行進至此，播放的曲子中正好打了一個拍子，胡棠渾身的毛發(fā)都豎了起來，胡棠眼睛微微睜大。曲子繼續(xù)播放，一切都很正常，也很不正常。
“我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p> 胡棠打定了主意，“哼，我不愿意幫你們，你們想求人就去別處，別在這哭嚎。黑心堂的名號，諒你們也不敢亂來。”說罷就不管他們徑直推開了黑心堂的厚重大門，大門里站滿了兩排服務員，俊男美女分別站開。服務員服飾穿在他們身上，仿佛量身定制一般。
胡棠的“姐姐”大聲向店里喊道，“最上廳，六位貴客！”店內(nèi)的服務員同時單膝跪地，應和聲如同一人，“黑心堂最上廳歡迎諸位貴客大駕光臨?！?p> 最后一個跟隨胡棠的年輕人走進店門前，細長的眼睛瞄過街道，其他臨街門店懸掛的橫幅跟剛才他們路過的時候好像不一樣了。
隨著大門關(guān)上，街道上的行人看著這幾十人，指著他們交頭接耳的聊著，人群中時不時傳出一聲嘆息。陣陣辱罵聲都向著那個胡攪蠻纏的年輕人涌去，然后就是砰砰砰揍人的聲音和哀嚎聲。等到人群散去，地上剩下了一個衣服被撕爛遍體鱗傷的年輕人。
胡棠一行人走在通往最上廳的走廊中，各個房間的大門間隔很遠。胡棠隨口問了一句，“巖爺和栗兄弟到了么？”
帶領(lǐng)他們的服務員說道，“栗哥到了，巖大爺實在脫不開身，銅管事到了?！?p> 胡棠嘆了口氣，“好吧，看來巖爺看不起我這小買賣了，好吧?！?p> 跟在胡棠身后的疤臉問道，“胡棠哥，那我們還跟銅管事談么？”
胡棠看著擺在走廊的華貴燈具，摸了一下燈具，“談，栗哥給面子，大單子給他，巖爺沒來，送他小單子吧?！?p> ...
一行人走進了包廂房間，隔絕了所有聲音的房門關(guān)上，一個管事走了出來，擦了擦燈具上胡棠摸過的地方。掏出終端聯(lián)系服務員，“喂，最上廳的胡棠，他摸了一下走廊里的三十號燈具。胡棠對這燈具感興趣，那再好不過了，你們?nèi)}庫里找出同型號最新批次的燈具，今天內(nèi)就把燈具條子送到他住處?！?p> “收到，收到。燈具條子已經(jīng)打印完畢，保證今天之內(nèi)送到貴客府上?！苯K端里傳出服務員的聲音。
作為在這條街上名頭響亮的黑心堂，只服務最尊貴的貴客，在黑心堂不管客人有沒有說出口，只要客人做出一個動作甚至是一個表情，黑心堂都能完美的猜到客人的想法，滿足客人的所有愿望。
當然，收費標準也是狐族這條街上首屈一指的高，高到了生活區(qū)里絕大多數(shù)人都承擔不起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