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弼點(diǎn)點(diǎn)頭：“那黃文炳給蔡九獻(xiàn)策，先不要為難于哥哥，教哥哥做個抄錄。待你住些時日，便借由哥哥差事辦的好，提拔哥哥仍做押司，他則要趁機(jī)鉆研模仿哥哥的字跡?！?p> 劉備聽到這里，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不須薛弼多言，劉備便猜到那黃蜂刺接下來要行甚計策，無非是書信之類，借謀反之名罷了。果不其然，但聽薛弼繼續(xù)道：
“接著那黃文炳又差人盯緊了哥哥行跡，知你好去潯陽樓吃酒。要在你酒后離去之時——題下反詩。”
劉備疑道：“莫不是……”
薛弼肯定道：“就在今日?！?p> 劉備不由得失驚：“若不是虞侯相助，今番定教賊人算計了。”
其實(shí)劉備自應(yīng)了蔡九做這押司，便都一直小心翼翼，除了不肯輕易受賞，更極留意住處諸般物事，莫少了些甚么，更休多了甚么。卻不曾想那黃文炳要在他筆跡上大做文章。當(dāng)下聽薛弼一番講罷，怎不驚出一身冷汗？
薛弼隨即道：“我看哥哥不如早做打算，逃出江州，不然那廝們一計不成，亦可另做計較，哥哥時時被動，早晚必遭其害?！?p> 劉備不做聲，沉思半晌，這才抬頭看了看他：
“若我要劫了這江州府庫，殺了這狗官為民除害，虞侯可愿意助我？”
薛弼先是一愣，隨即道：“小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劉備見他眼中似有疑慮，乃笑道：“虞侯以為我等區(qū)區(qū)數(shù)人，人單勢孤，要?dú)⒅菀?，拿這江州府庫，忒兒戲也?！?p> 薛弼也不辯駁，反而坦然稱是。
劉備頷首道：“我這幾人，固然難以成功，可若有梁山好漢相助，便大不一樣?！?p> 薛弼吃了一驚：“哥哥是說，求助于梁山？”
劉備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當(dāng)下再次四下看了，見都無人，這才教薛弼附耳來聽……
冬水彤霞迤邐，山樓粉堞依稀。金篙漁父赤蓑衣，羌笛晚來風(fēng)細(xì)。
故作尋常放浪，佯裝約略迷離。玉壺春里釣癡兒，都是奇謀詭計。
遲暮時候，潯陽樓上，劉備尋了戴宗，張順兩個，如往日一般，仍在潯陽樓閣子里吃酒。這頓酒看似尋常，其實(shí)不盡然，單說那劉備甚是偏愛的黑旋風(fēng)李逵，便不在此處。
非是劉備小氣，差他些許銀錢，還不是因那李鐵牛性子急切暴躁，吃酒誤事，怕他泄露了謀劃。
劉備幾個在閣子里故作尋常吃酒，實(shí)際謀劃些甚么；同坐在二樓，角落里那個黃蜂刺的探子、自然是不知，潯陽樓人多眼雜，他也怕離得近了，教人看出破綻。
這探子獨(dú)個飲酒，從窗外金烏墜地，明月初升，直喝到遠(yuǎn)處江面上雪浪翻滾，繁星四垂，方見到劉備三人自閣子聒噪著出來，張順自去江邊，劉備戴宗則一同歸在牢城營去。
這探子忙從懷里掏出些許銅板，付了帳，匆匆走了。留下一個酒保瞪著他的背影啐了一口：“也不知是哪來的搗子，整日在這里討便宜?！?p> 這探子，自然是報黃文炳去了。
黃文炳知道劉備已去，登時大喜過望，賞了探子些許銅板，便帶人急匆匆來在潯陽樓。
這潯陽樓乃是江州著名的酒樓，從來不乏自視才華橫溢的文人墨客吟詩作賦。這二樓白粉壁上，便有許多先人的題詠。
黃文炳來在墻壁前，教酒保取來筆硯。
他自劉備來在江州，便著手研究劉備筆跡，待劉備升任押司，更是日夜臨摹他的手書，可說是為諂媚蔡家加害劉備，下足了功夫。此時對于默寫劉備筆跡，他早已是駕輕就熟，得心應(yīng)手。
說句題外話列位，這等人損則損矣，然其心思之細(xì)膩，動作之頻繁，意志之執(zhí)著，卻屬實(shí)非常人能比，往往可以成事。只不過他的成事，通常是他人的禍?zhǔn)隆?p> 話說回來，黃文炳當(dāng)下磨得墨濃，蘸得筆飽，去那白粉壁上，揮毫寫下一首《西江月》來：
“自幼曾攻經(jīng)史，長成亦有權(quán)謀。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雙頰，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報冤仇，血染潯陽江口。”
黃文炳一朝寫罷，看著壁上的《西江月》，手捻胡須，頻頻點(diǎn)頭，仿佛是很滿意自己的“作品”。
顧盼之間，發(fā)覺此時樓上還有一桌客人正在吃酒。
他幾步搶上前，一把奪過一個客人剛篩滿的酒碗，當(dāng)即一飲而盡。幾個客人目瞪口呆，看著他身后兇霸霸的幾個打行，不敢言語。
“痛快，攪擾幾位吃酒，宋江不勝慚愧，望乞恕罪?！?p> 黃文炳笑著說罷，幾個客人也都陪著笑說不妨事，誰知“啪”的一聲響，黃文炳故作拿不住酒碗，摔碎在地上。
幾個客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黃文炳則只道聲歉，轉(zhuǎn)過身放聲大笑，復(fù)來在白粉壁前，提了筆，去那《西江月》后，又寫下四句詩，道是：
“心在山東身在吳，飄蓬江海謾?quán)涤酢?p> 他時若遂凌云志，敢笑黃巢不丈夫。”
黃文炳寫罷詩，又去后面大書五字道：“鄆城宋江作”。接著將那筆胡亂一擲，狂笑著揚(yáng)長而去。
……
翌日天方亮?xí)r，劉備尚未酒醒，忽聽“砰“地一聲，房門被人一腳踹開，劉備忙翻身而起，見是牌頭引眾人到。
不由劉備分說，便將他五花大綁拿住，押到州衙里廳上。
蔡九知府、黃文炳兩個早在廳上專等回報，見劉備押到，各個心下歡喜，面上卻作怒容。
蔡九一拍桌案，喝道：
“你這賊配軍，才復(fù)了白身，又得本知府提攜你做個押司，你不感恩戴德，竟膽敢寫下反詩？當(dāng)真是忘恩負(fù)義。”
劉備故作惶恐：“恩相何出此言?。俊?p> 蔡九把眼一瞪：“你昨日下了廳時，去了何處？”
劉備道：“宋江與幾個朋友一道，去了琵琶亭吃酒?！?p> 蔡九微微一笑：“便知道你不肯容易招認(rèn)。”說罷對黃文炳使個眼色，黃文炳便教人喚來牢城營里的管營，差撥。
蔡九道：“你倆個且從實(shí)說，看見宋江昨日去的哪里吃酒？”
差撥管營哪里敢隱瞞，便如實(shí)講了，宋江自己對他們稱是去潯陽樓吃酒。
蔡九乃怒叱劉備：“你還有何話說？”
劉備道：“便是宋江去了潯陽樓吃酒，可如何認(rèn)定就是我題下的反詩？”
黃文炳冷笑：“那粉壁上有你的詩詞字跡，款字題著姓名，你如何抵賴？”
劉備亦笑道：“怕不是有心人日夜臨摹，故意要害宋江?！?p> 蔡九黃文炳對視一眼，被他忽地說破，臉上都不好看。蔡九狗急跳墻，當(dāng)下怒道：
“你這反賊，還敢抵賴，左右于我打他?！?p> 兩邊差役正要動手，誰知劉備當(dāng)即大喝一聲“且慢”。
蔡九問道：“你有何話說？”
劉備微微一笑，說出這般話來。
畢竟劉備說些甚話，且聽下回分解。
相州小鐵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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