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賢冶鐵所大使趙立,站在毛驤身后,見旨意宣畢,走上前來,朝朱榑行禮:
“臣請了大同的匠戶,不負齊王的重望,真的煉出鐵來了!”
“能煉多少?”
“原來兩千斤鐵砂,能出惡金六百斤,按齊王所言改了爐子,兩千斤鐵砂,能出惡金一千斤。”趙立聲音興奮且哽咽,他抬頭看向朱榑,忍不住分享給他。
“才加了四百斤啊?!?p> 趙立笑容僵在臉上。
朱榑仔細思忖一下,冶煉原理沒變,戰(zhàn)國時冶煉技術(shù)就已經(jīng)達到很高水準,出色的匠人按照他的方法,是可以做出來的。
或許是和爐子的大小有關(guān),容量大出鐵更多,但爐子大升溫很難,大明的風箱技術(shù)未必能達到。
不過,如今結(jié)果也不錯。
每爐增加四百斤,增加了近一倍,百姓有了農(nóng)具可以開墾田地,能買得起黍米,交得起賦稅,朝廷財政寬松,或許能從根本上解決寶鈔的問題。
朱榑呵呵笑出來,旁人不明所以。
“臣蒙齊王恩蔭,升了一級品軼,現(xiàn)在是十三座冶鐵所的總監(jiān)大使,俸祿還加了一百石,楊副使升了大使,享俸加五十石,特意來感激齊王?!?p> 趙立發(fā)自內(nèi)心地說道,說完還不忘朝朱榑一揖。
朱榑有些不屑,把他們送走了。
劉九放下錦盤,拿起那件金紋綺衣,解開扣子,神色驚喜,“殿下,這緞子真滑嫩啊,您快試試,要是不合身,奴婢送去尚衣司改改。”
朱榑擺開一個大字,劉九替他穿上綺裳,束好白玉帶,穿上黑皂鞋,站在銅鏡前。
說一句違心的話,也就那只小白鵝能配得上本王了。
藩王穿的常服和便服,雖也來自尚衣監(jiān),卻不是御賜,這件金紋綺衣是專門祭祀的時候穿,在諸王的衣裳中算特別的。
兩日后,帝王廟祭祀很快便開始了。
禮部把祭祀辦得很節(jié)儉,隨同官吏和檢校不多,百官之首胡惟庸都沒有去,被欽點的,多是禮部和光祿寺官員。
“七弟,你知道父皇為何來祭祀嗎?”
“帝王廟建成后,父皇來過一次,這一次我倒不知道為了何事?!?p> “農(nóng)為百業(yè)之本,朝廷稅賦一直收不上來,諸多政事因為靡費而不能推行,現(xiàn)在冶鐵所數(shù)額提升,能給各州縣官府下發(fā)一批農(nóng)具,父皇當然高興。”
朱標和朱榑同乘一輛車攆。
京城街頭熱鬧,還算繁榮,百姓們穿著粗衣夾道跪迎,元朝時不少蒙人移居江南,所以,還保留著穿皮衣的遺風。
值得一提的是,建立帝王廟時,朱元璋把元世祖忽必烈,也放了進來。
來到帝王廟后,官員躬著身,朱元璋從車攆上下來,神色肅穆,朝帝王廟里走去。
朱榑和朱標肅然跟在朱元璋身后。
來到供奉賢皇的香堂。
朱元璋伸手,接過禮部尚書張籌遞過的檀香,看著眼前的牌位和素像。
“咱聽說,清明的朝代,耳目外通,昏暗的世道,聰明蒙蔽,元失掉天下,是因為建立的制度不能體恤百姓疾苦,咱今日來,就是要告訴你們,咱要建立一個清明純凈的朝代。”
朱元璋看著上面的牌位,就像過來人對失敗者的訓誡。
而后,他挽著袖子,上香。
朱榑抬頭,父皇給忽必烈上了一炷香,并沒有因為他是元朝皇帝,故意怠慢和羞辱他。
祭祀,是因為有事祈禱。
歷代來都相信君權(quán)神授,天子的皇位是上天賜予的。
朱元璋希望在自己的治理下,天下河清海晏,掃除北方殘余勢力,徐達和朱棣能凱旋班師,諸王個個賢明……
他說了很多話。
朱榑在旁邊聽著,心里不由說道,四哥一定會贏的。
他擁有軍事眼光、才能和判斷,在軍營時就嶄露頭角,三哥雖也有天賦,但膽量不如四哥。
“榑兒,去文武殿上一柱香?!?p> 朱元璋突然說道。
文武殿供奉著歷代三十七位名臣,都是青史留名的人。
朱標側(cè)頭看了眼朱榑,朱榑嗯了一聲,退了出去,來到文武殿,突然涌現(xiàn)上一世的記憶,不知道上一世是否還保留著這個地方。
門票又賣多少錢?
禮部尚書張籌點燃一束香火,躬著身遞給朱榑,聽說進賢的冶鐵卓有成效,陛下才來祭祀。
他看著朱榑,以他的眼光判斷,今后會是一位賢明的藩王。
這樣的人,他是有心結(jié)交的。
“齊王殿下,祭祀要誠心,你……你這太敷衍了?!?p> 朱榑把香往爐灰一插,就要往外走,被張籌訓誡,突然就停了下來。
“本王剛才進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很禮貌問候了他們一遍,張大人聽說過心誠則靈嗎?重要的不是形式,不信你問問他們?”
張籌當然不相信這樣的鬼話,他打算收回剛才對朱榑的評價,拂袖就走出去了。
劉九嘿嘿笑道:“殿下,秦王和其他藩王想來,不被準許,這是陛下恩重您?。 ?p> 那你一定不知道,愛是會消失的。
朱榑不相信,用愛能維持權(quán)力,尤其是在帝王家,在皇權(quán)面前,任何愛都需要作出讓步。
不管愿不愿意,坐上皇位,總要做出一些身不由己的決定。
朱榑能理解。
他突然想起劉基的話,燕王在效仿將領(lǐng)演練時,齊王在頑劣,燕王上戰(zhàn)場建立功勛時,齊王仍在頑劣,齊王為何覺得,自己有這樣的才能?
劉基是想告訴他。
朱元璋知道,什么樣的人能當將領(lǐng),那些人都是從底層一步一步建立功勛打上來的,而你并沒有這樣光鮮的履歷。
朱榑本身有一定的基礎(chǔ)。
只是他這些兄弟,大多繼承了他父皇的天賦,又有名將教導,比如朱棣、朱棡、朱樉和朱楨。
一摞珍珠,如果放在一起,其中一顆就沒這么出眾了。
朱棣的兵法老師是徐達,朱棡是永平侯謝成,朱樉是衛(wèi)國公鄧愈。
“四哥去北方,學習徐達的兵法,他一定會凱旋回來,如今朝中無限接近的將領(lǐng),只有一人,我大哥李文忠。”
朱榑想請李文忠當自己的軍事老師。
每個將領(lǐng)各有所長,常遇春擅長進攻,朱文正擅長防守,鄧愈擅長指揮神機營,馮勝擅長統(tǒng)帥騎兵,徐達則是全能,且擅長大兵團作戰(zhàn)。
如果讓一個天賦擅長防守的人,跟一個擅長進攻的將領(lǐng)學習,那只會害了他。
朱榑也不知道自己擅長什么。
但李文忠一定知道。
在大明的天花板級別將領(lǐng)中,李文忠是一個文武雙全的統(tǒng)帥,是無限接近常遇春的將領(lǐng),做事不莽撞。
本王有空要去拜訪一下這個的哥哥,也沒什么,只是想在這個冰冷的社會,收獲一個保命的技能。
祭祀完畢,朱元璋并沒有乘坐馬車回宮,他始終板著臉,順著帝王廟的山路下來,走到雞鳴山下的田野間。
難得出宮一趟,看到耕農(nóng)在地里勞作,不忍心打擾,坐上馬車。
朱標伸出手,正要把朱榑拉上來,卻看見一個老太監(jiān)跑過來,低著頭,通報道:
“齊王殿下,陛下邀你同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