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前,景楠手指緊握卷軸,握住兩側(cè)楣桿的指尖隱隱發(fā)白。
他垂著頭,看著卷軸里的內(nèi)容,神色復(fù)雜,眼眸中罕見的透著疲倦。
許久后,日落山頭,最后一抹余暉消失,如銀盤般的圓月悄然升上天際,灑落銀紗。
朦朧月色下,景楠垂著的頭看不清面容,只見他起身,步伐晃晃悠悠,向著林間深處走去。
看著景楠背影一點點遠(yuǎn)去,隱沒于黑暗中,藏于隱蔽處,看著這一幕的秋荷轉(zhuǎn)過身,就要邁步追上去。
一步剛剛跨出,驟感肩上沉重,股股氣勁沉如山岳,壓得肉身動彈不得。
咚的一聲,秀氣腳丫踩的地面凹陷,秋荷回首看去,使之止住身形的正是沈破天。
沈破天豎起一根手指,立在嘴邊,噓了一聲后,溫聲道:“讓他一個人靜一靜,身處異鄉(xiāng),突然看到故鄉(xiāng)痕跡,難免心有觸動。”
說罷,他抬手看向天穹,天上圓月高懸,月色正好,其目光越過欲要遮蔽皎潔月光的重重云浪,射向天外。
披著月色,景楠沉默著,獨自一人走在林間,心底的復(fù)雜,越來越濃。
他隨意的選了一個方位,默默地走著,身影游蕩于黑暗中,似鬼魅,不容于世。
景楠也不知要走向何方,只是看到卷軸最后一句極淡的【后來者,我想家了!】,心頭泛起一種莫名的心緒。
透過那最后一筆,景楠眸光似望穿歲月,看見一個意外來到這個陌生世界的少年,伏著案桌,悄悄懷揣著對這異界的茫然,寫下對故鄉(xiāng)的思念。
“我何嘗不是如此?”景楠低語,在知曉前穿越者的經(jīng)歷后,聯(lián)想到自身,心中不免泛起孤寂,放眼望去,舉目無親朋,前路蒼涼,不知該走向何方。
苦笑聲中,景楠感到氣力竭盡,隨意找了株古樹,依著樹干緩緩滑落,跌坐在地上。
他靠著樹,眸光仰望天上,天幕漆黑一片,繁星點點,襯的明月異常清亮
皎皎銀輝下,他茫然地看著這個世界,神色恍惚,過往記憶如畫卷展開,化作浮影,悄然從眼前閃過。
“前輩,我不知你具體穿越的時間,現(xiàn)在的能源雖即將耗竭,可我們已經(jīng)走出藍(lán)星,邁向茫茫宇宙,盡管不知未來如何,我也看不見了,但是只要人類存在,就有無限的可能,如星火,終會燎原?!?p> “家里···一切安好!”
景楠手緊緊抓住卷軸,抬首望天,曾有人對他說過:“難過的時候,抬起頭看看天空,淚水就不會流下來了?!?p> 可是,從前百試百靈的招數(shù),今時失去了效果,一行清淚,沿著臉頰滑落,化開了胸前血跡。
半晌后,反應(yīng)過來的景楠抹去眼中淚水,昔日他經(jīng)歷過大小無數(shù)戰(zhàn)場,早已心如堅鐵,認(rèn)為自己再也不會流淚。
卻不曾想過,今日身在異鄉(xiāng),因為前輩的一句隨筆,忍不住流下淚水。
“如果你看見我這副模樣,一定又會嘲笑我是個愛哭鬼···”嘆息一聲,景楠默默斂起紛亂心緒,壓下鄉(xiāng)愁,目光重新投向卷軸。
輕輕摩挲獸皮,感受著手中滑膩的觸感,景楠頭腦恢復(fù)清明,整理思緒,腦中飛快思索之下,陡然發(fā)現(xiàn)大意之下,犯了幾個錯誤。
首先,就是這獸皮卷軸,疑似并非是悟前輩穿越初期所寫,而是在涉及修行,修為有所成,起碼有自保之力后才寫下的,根據(jù)其描述,景楠覺得這不太像隨手寫下的日志筆記,反而像是精心整理后的回憶錄和特意記錄下的機緣。
然后,就是景楠意識到穿越者的身份,已經(jīng)暴露了。
這是他方才沉淀心情,整理思路時忽然想到的,換位思考,面對一個身份存疑的人物,消失在對方眼前后,會怎么做?
答案很簡單,當(dāng)然是暗中注視動向。
而藍(lán)星的簡體字,除了和他一樣的穿越者以外,九州方面是無法破譯解讀的。
“也就是說,我之前解讀卷軸的神色異動,甚至到我離開石屋的一幕,都清楚明白的落在了沈破天的眼里,只要稍微動腦想一想,就能明白眼前這個人,不是九州原住民,是一個目的不明的天外來客?!?p> 想的再長遠(yuǎn)一些,在拿到這古卷以后,沈破天必定是對悟前輩的事跡有了一些調(diào)查,像他們這樣的人,除非是魂穿,否則來歷成謎,名聲宣揚出去以后,想不引起重視都很難。
景楠仔細(xì)回想他和沈破天初次見面的對話,那個時候他沒有刻意去遮掩穿越者的身份。
沈破天恐怕也只是起疑,覺得他和悟前輩出自同源,后取出古卷,是一步試探,最后在見識他能破譯上述內(nèi)容時,便確定了初見之時的猜想。
“沈破天沒有刻意點破,就說明我在他眼中還有利用價值,不希望和我撕破臉。”景楠眼眸深邃,暗藏鋒芒,分析道“既如此,這頭可以暫時放下,真正重要的是這手卷···”
他重新打開手卷,內(nèi)斂情緒,逐字逐句重新看了一遍。
悟前輩留下卷軸在深度解析后,越看越覺得其疑似通過未知渠道,認(rèn)知到自身也許并非是第一個穿越者,也不會是最后一個穿越者。
“難不成,悟前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我會穿越到這個世界?”景楠心中思量,不由得生出這般心思,皺眉低語“這不可能,我記得前世曾看到過一個假說,如果你在知曉未來的情況下,在過去寫信給未來,會顛覆你現(xiàn)有的時間線,甚至?xí)?dǎo)致自己被抹去?!?p> “時間是不可逆的,況且此世是可能是有天道的存在,悟前輩如果是在知曉我穿越的情況下,留下線索提醒,無疑是在擾亂秩序運轉(zhuǎn),為天道所不容!”
晃了晃腦袋,景楠覺得是自身想多了,大抵是悟前輩猜想后世還有穿越者出現(xiàn),他拿到這卷軸只是一個巧合,并無他所猜想的時間悖論在其中。
盡管這般想著,心中疑慮打消大半,仍舊有一點殘留,深埋心底。
“那么,如果是我,會在什么樣的情況下,想著給后世留下傳承?”
景楠強行壓制念頭,不再糾結(jié)那時間悖論,轉(zhuǎn)而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從卷軸內(nèi)容來看,內(nèi)容有悟前輩的吐槽,有對鄉(xiāng)愁的宣泄,有抒發(fā)思緒的自述,還有附錄的修行法門,回過頭再看卷軸,布局明顯是精心編排過,雖未明說,亦能看出是有意留給后輩的傳承。
“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意識到某種危險所準(zhǔn)備的后路,或深陷絕境,想要給同樣境況的后輩留下一點生機?!本伴嫔兀纳褚怀?,想到了當(dāng)初被困黑洞,感覺即將消亡時,就讓主腦記錄黑洞各項數(shù)據(jù),期望此舉能為后世爭取一線生還機會。
他猜想,也許悟前輩正是有這樣的心思,才寫下卷軸,留給后來者。
“還有悟前輩提到的那個劍,形體不明,存在方式更是詭異未知,只能說悟前輩能聯(lián)系上劍,當(dāng)真是無知者無畏?!?p> 念頭轉(zhuǎn)動,景楠旋即又想到悟前輩在卷軸上提過,劍視人類為蟲蟻,他在前眼中也不過是一只特殊的蟲子罷了。
“知道危險,還敢上去溝通···這已經(jīng)不是無知者無畏,要么是存在了其他心思,要么就是純粹的膽大心大!”
“可惜內(nèi)容太少,沒有更多有價值的信息,無法進行判斷,”
景楠感嘆,腦中思緒不停,推演著諸般可能。
“但無論如何,我都要小心,不能再像面對沈破天一樣,自曝穿越者的身份,萬一因此因來災(zāi)劫,就麻煩了。”
景楠深知自身不夠謹(jǐn)慎,不夠小心,才會引來試探,可命運使然,如果沈破天沒有對天外來客的身份起疑心,也不會取出悟前輩手卷,也就沒可能知曉,在這方天地,他并不是第一個,可能也不會是最后一個穿越者。
眸光落在卷軸上,景楠心中無聲自語:“我還需要找到更多悟前輩的記錄,還有其他穿越者如果留有信息,也要一并找到,這些他們看不懂,對我來說都是無上瑰寶,能夠讓我知曉更多隱秘,以及各種失傳的修行法?!?p> 類似卷軸的線索,只能日后等去九州再加以搜尋,現(xiàn)在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開始修行。
景楠心中種種思緒升騰碰撞,眸光投向卷軸附錄。
附錄部分的養(yǎng)氣訣,寥寥數(shù)百墨字,闡述精要,墨字旁,還繪制著數(shù)個姿勢各有不同的人形圖案,彼此交錯,匯聚成一副略顯復(fù)雜的大圖。
圖案一旁,有約數(shù)千簡體字,筆跡朱紅,注釋著修行此法的禁忌~心得~要點,看的景楠心頭一股暖流劃過,當(dāng)即捧起卷軸,借著月光仔細(xì)研讀。
冷風(fēng)習(xí)習(xí),掠過林間,吹得枝葉簌簌作響。
心神完全沉浸解讀養(yǎng)氣訣的景楠,未察覺到,某個偷溜出來的紅裙少女坐在一株古樹上,蕩著腳撐著下巴,同樣借著月光凝望著少年清秀臉龐,嘟囔著:“兩只眼睛一張嘴,看著和我沒什么不一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