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兩位公子的死亡沒能引起一丁點兒的水花。除了沈府的人忙里忙外，其他人還是在忙著自己的事。上朝的一如既往奔向?qū)m里，幸災(zāi)樂禍的依舊在嘲諷。
這只不過是簡單的窩里斗罷了，整個的上京不知有多少這樣的事。除了家人會哭嚎一陣，很快就會被眾人遺忘在腦后。住在上京的人太多了，發(fā)生在上京的事也太多了。眾人分給一件事的注意力有限。更何況是這么小的一個府邸的爭斗。
清晨，趁著沈府還沒緩過起來，寒鴉就混在人潮里出了城。他穿著黑色麻衣、帶著破舊的斗笠，身上背著一個包袱，趕著一輛板車往鄉(xiāng)下挪去。
他的手里緊緊地攥著兩封信。一封信的信紙軟軟的，像是被水浸過一樣。上面的筆跡也有所暈染，難以辨認(rèn)。另一封信則只有寥寥幾字，筆跡也極其稚嫩，像是孩子寫的一樣。原以為只會有一封信，卻在今日出城時又得了一件。原先還極為麻煩的事情，現(xiàn)在倒是簡單多了，只要那兩個女孩子比沈家人配合就好。即便她們不那么配合，對寒鴉來說，也沒什么關(guān)系。這并不能阻攔他前進的步伐，他能夠干凈利落的解決對手。
正午時分，寒鴉終于趕到了那座村莊。在多方打聽之后，終于來到了村尾。
那是孤零零的一戶人家。到處是洞的土墻頂著幾根被蛀空了的朽木，破落的茅草屋頂上蓋著幾篇芭蕉葉，風(fēng)一吹就會飛走。
寒鴉看著破敗的房子，看著院子里蹲在地上不?？奁鼌s擁有著狠毒眼神的女孩兒；看著滿臉淚水、身上流著鮮血卻不停咒罵的女子，也看著手拿紅黑色棍子身上沾著點點血跡的肥胖男人。他知道，這一趟絕不會出任何問題。
他從包袱里拿出裁剪得當(dāng)?shù)牟计?，把自己從頭到腳圍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只露出一只眼睛和一張嘴。
一切準(zhǔn)備就緒后，寒鴉走向了那個院子。他需要那個男人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也需要那兩個女孩心中的恨意更勝。
“可是你要賣娃？”寒鴉抽出懷里的一封信，在三人的面前晃了晃，慢慢讀出上面的字，然后緊緊盯著那個肥胖的男人。
“正是！正是！”那肥胖的男人諂媚地走上前，小眼睛里透出精光，滿是對金錢的渴望。寒鴉知道這個人已經(jīng)沒救了。
“你滾，我不賣我妹妹，你這個畜生！”那女子沖上來將男人推倒在地，重重地跪了下來，“這位爺，可否行行好，不要買我妹妹？只要爺您說，奴婢一定做到。還是說也想要錢？只要給奴婢時間，奴婢一定可以給您的。求您看在奴婢妹妹還小的份上，放過她吧！”
女子跪在寒鴉面前，整個頭抵在了地上，涕泗橫流地懇求著。她將自己的尊嚴(yán)放在了塵埃里，讓寒鴉隨意地踐踏。只是為了能夠讓阻止自己的妹妹被賣。她的妹妹也從地上爬了過來，跪在女子的身邊，一個勁兒的磕頭。
寒鴉看著這一幕，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也有那么一個孩子跪在一個人的面前，將自己的尊嚴(yán)放在了地上。他突然間嗤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將小女孩抱上了板車。輕吁一聲，趕著馬向村口走去。
女子恨恨地盯著那個男人，朝著他的臉上吐了口唾沫，急急忙忙趕去攔車。生怕晚了一步，就再也見不到妹妹。
看著攔在自己車前的女子，寒鴉退了一步：“若要談，便去別處談。此地人多口雜，你總得為令妹的名聲考慮?！?p> “這……”
“在下就算再貪財，也不會為了一個賭徒得罪一個留香閣的人?！?p> “那也只是個青樓，而且，奴婢也不過是……”
“在這談也可以，只是令妹的名聲……”
那女子沉思良久，原本打算拒絕。但看著越來越多的村人，聽著越來越難聽的話。終究是橫下了心：“去哪？”
寒鴉輕輕點了點頭：“上車?！?p> “叫什么？”
“名字。”
“巧……巧月，小荷……”
板車距離村子越來越遠，也距離大路越來越遠。一輛小小的板車由寒鴉趕著，一匹跛馬拉著，行走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
“信，在下已收到了；東西，也已備好了。今夜子時，東城門，三十里處，有一間茶水?dāng)傋?。令尊會在那里，想要做什么便做什么?！?p> “爺真的會幫我們嗎？”
“不會。”
寒鴉扔下一個布袋子就離開了，板車和跛馬都留給了巧月與小荷。巧月姐妹兩極為乖巧的等著寒鴉的歸來，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兩姐妹心中的恐懼越發(fā)明顯，無人可以依靠的兩人只能抱在一起互相取暖、打氣。
挪動中，巧月的手碰到了那個布袋。她在顫抖中打開，只見一張賣身契卷在一柄開了刃的匕首上。巧月看著那張賣身契不禁淚流滿面，惹得身邊的小荷也陷入哭泣中。她又看著那柄匕首，生生忍住了哭泣，眼里的恐懼與欣喜逐漸被憎恨所取代。
子時的茶水?dāng)偳?，巧月姐妹兩趕著馬車停了下來。屋內(nèi)傳來男人的哭嚎聲，讓兩姐妹的臉上浮現(xiàn)出驚嚇的表情。
“這位大爺，小人已經(jīng)將孩子賣給了您，你可不能后悔不給錢?。∷齻兌颂优芙^不關(guān)我的事啊，您捉到她們之后，要殺要剮隨您樂意。只求您能放過小人！”
“她們二人可是你的孩子，你會這么忍心？”
“早已被小人賣了，是死是活又與小人有什么干系？”
“你倒是絕情?！?p> 小荷聽到這里，實在是忍不住了，她推開門沖了進去，她想要質(zhì)問，但懦弱的性格讓她只能站在門口，流著淚，以一種絕望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父親。
巧月也跟了進來，她手中緊緊地捏著那柄匕首，絕望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大聲地嘶吼著。
“你可是我們的爹！難道我們姐妹兩在你眼里就命如草芥嗎？你有為我們想過嗎？”
“哼！兩個丫頭片子，還要讓我當(dāng)菩薩供起來嘛？把你們賣了就已經(jīng)算是給了你們一條活路了。”
巧月慘笑連連，她看著手中的匕首，終是下定了決心。她沖了上去，和自己的父親廝打在一起。匕首刺在了對方的腿上，劃出一道血淋淋的傷口。她自己也被推倒在地，整個頭撞在墻上，暈了過去。
寒鴉走上前，趁著男人休息的時候，撿起了地上的匕首，刺進了對方的心口。他看到不遠處的小荷跌坐在地，發(fā)出尖叫聲。絲毫不加理會，扛起男人就出了門，一路向城內(nèi)掠去。
這夜，留香閣走了火，盡管撲救得及時，也有多人失去了性命。
當(dāng)時整座殘破的院子就被衙役圍了起來，刑部的人也趕了過來。整個留香閣被圍得水泄不通。
刑部尚書的嫡子死在了那場火中，除了身上的飾物，再沒留下任何東西。
朝堂上開始響起各種不同的聲音，不少人的頭頂籠罩著一片陰云。是刑部尚書府中也和沈府一樣陷入沉悶的氣氛中。主院里的油燈整夜不息，府中主仆臉上皆是愁云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