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數月光景一閃而過,這些天馬羽始終在高崗山上焦急地等待著消息,終于在這天等來了兩個讓他喜憂參半的情報:
“甘將軍乃是宋王麾下得力干將,是那些作亂之人的眼中釘,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內斗之始便被群起而攻之!幸而甘將軍麾下皆精銳,拼死護佑甘將軍難逃至渝州城,而后甘將軍不認同漢王之位,于渝州城自立為夏王!”
帶來情報的換成了小陶白,他拍腿坐在榻上,雙手拄著膝蓋,先是輕聲將甘瑞的動向告知馬羽,接著面色便沉了下來,語氣沉重地繼續(xù)說道:
“小明王在戰(zhàn)中身受重傷,而在艾將軍拼死相護之下突出重圍,幸被吳王大軍救至滁州城,并廣尋良醫(yī)為其療傷。本以為性命無憂,在吳王營中修養(yǎng)幾日之后稍有好轉,誰知到終究是難逃厄運,小明王在轉輾途中,兵荒馬亂中卻遭遇意外不幸身亡。”
“艾杰夫則深得吳王器重將其納入麾下,為其補足手下兵員,在情報回傳之前,艾杰夫手底下兵馬已達五千之眾,兵勢為之一振,吳王似乎有意讓艾杰夫率軍南下,以抵御南方朝廷大軍的威脅。”
馬羽同樣是盤腿坐在榻上與小陶白相對而坐,聽聞小明王意外身亡的消息,馬羽心中猛地一咯噔,整個面色都變得極為錯愕,顯然是有些措手不及:“怎么會?他既已被吳王所救,又怎會突然遭受意外身死?這其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然而,我們的弟兄在吳王軍中亦有熟人,暗中打聽過之后卻得到另一個不同的消息……”
突然,小陶白話鋒一轉,他是面色凝重地抬起眼眸掃向屋外,小心翼翼地確認周圍并無他人經過后,方才微低下腦袋,聲音也壓得細不可聞:
“據悉,小明王當初傷勢雖重,可吳王軍中軍醫(yī)經過全力救治,仍是救回小明王一命,聽聞小明王甚至已然蘇醒,能夠與人簡單交談了,只是不知為何,幾日之后,吳王命人將小明王轉回城中,途中卻出意外。吳王軍中之人皆覺得蹊蹺,可吳王卻下了禁口令,一旦發(fā)現有人私下談論此事的,一律殺無赦,一時間軍中人心惶惶。”
此話一出,馬羽當即眉頭緊鎖,眼皮微瞇,目光中有些許思索,但終是抿著嘴沒有言語,只覺得心中滿是唏噓。
他與小明王雖然沒見過幾面,但也知其是個胸有大志之人,以他在義軍中的聲望,推翻元邦王朝統治之后,他能成為下一代開朝帝王也說不定,卻沒想到壯志未酬,反而身死于“自己人”之手,真可謂是抱憾終身。
卻見小陶白重新坐直了身子,再度拔高音量,繼續(xù)言道:
“小明王意外身亡后,吳王頌其功德,愿承小明王生前之遺志,繼續(xù)推翻元邦王朝的統治,為天下百姓而戰(zhàn),因而接其名號為‘明王’,并以此名義下令天下義軍為其披麻戴孝,夏王甘瑞等一眾義軍將領盡數聽從,唯有漢王不從,與其兵刃相見,一分高低?!?p> 馬羽靜靜聆聽至此,心中多少有了些猜測,卻也不說破,只是淡淡地問道:
“如今義軍的攻勢如何?”
“漢王收攏昔日宋王的部隊之后,義軍內斗之亂漸漸消弭,如今除了夏王仍在渝州城按兵不動以外,其余義軍皆在向北挺進,元邦王朝剩余的軍隊,恐怕已難阻義軍進軍的勢頭,縱使寇達天縱奇才,面對這般一邊倒的戰(zhàn)況,恐怕也難以扭轉乾坤。”
小陶白朗聲應完馬羽的問話后,又輕聲一嘆:
“如今看來,恐怕每一路義軍都有將元邦王朝取而代之、稱王稱霸的野心,其中又以明王、漢王兵勢最為強盛,也不知他二人誰能率先攻破大都,逐鹿中原。無論是誰,只要攻破大都,結束元邦王朝在中原的統治,那便是中原大陸改朝換代之日!對百姓而言,也不知是福還是禍?”
小陶白腦子活泛,馬羽心中都能有所猜測的事他自然也能猜到,故而會有此嘆。
馬羽聞言也跟著一聲輕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抬頭望天,山上云霧繚繞陰晴不定,驕陽在云團之間若隱若現,似乎隨時有可能撥得云霧終見日,卻又似乎掩蓋在云霧之下不見天光,捉摸不清。
二人心思相似地沉默半晌,馬羽方才深吸口氣晃了晃腦袋,將話題轉開:
“艾兄投入明王麾下之后,受令南下以抗朝廷大軍,何時出發(fā)?”
盤腿坐了半晌,小陶白雙腿有些麻木,他挪動著換了個坐姿,一邊伸手輕敲著雙腿,一邊答道:
“明王兵分兩路,一路由他親自統率,以關先生為先鋒,一路北上直奔大都而去;一路則由艾杰夫帶領,南下抵御元邦王朝大軍,使其不得北上半步;自領命之日起,艾杰夫已然出發(fā),如今算算時間,恐怕已經和南方大軍戰(zhàn)上幾輪了。只不過,艾將軍這一趟南下很是不順利,保不準會兵敗而歸?!?p> “哦......?”馬羽不解,艾杰夫身經百戰(zhàn),麾下又有精銳兵馬,怎會不敵南方的朝廷大軍呢?
“南方濕熱雨林眾多,艾將軍麾下兵將很不適應,水土不服難以發(fā)揮出全部實力。而南方大軍戰(zhàn)力本就不俗,又占據地利,而且據弟兄們情報所示,南方軍中還有一種獨特的騎兵兵種喚為蠻象,傳言蠻象鼻長體壯、皮糙肉厚且身上披甲,刀劍難以傷之?!?p> “且蠻象身高足有兩丈高,四蹄更是如車輪般粗壯,奔行起來地動山搖,無人可擋,艾將軍與之交戰(zhàn)數輪,悉數敗在蠻象蹄下,無一勝績,艾將軍已與前些日子飛書向明王求請援助了?!?p> 聽聞此言,馬羽腦海中頓時閃過此前所遇過的那些異獸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擔憂起艾杰夫來。
異獸非人力能敵,若南方大軍真有蠻象這等兇獸相助,艾杰夫恐怕還真就無法輕易勝之。
“況且。”小陶白話還沒有說完,他目光炯炯地望向馬羽,在其莫名的目光中沉聲道:“南方大軍同樣有一強將統率,此人不僅自身實力強悍無雙,指揮調度更是老練,有他在,艾將軍即便有明王遣兵援助也無可奈何,而此人你也并不陌生?!?p> 聽聞此言,馬羽臉色有些茫然,正想問問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腦海中卻突然閃過一道身影,他的臉色當即就沉了下來,眼神中滿懷恨意,從齒縫間惡狠狠地擠出一個讓他刻骨銘心的名字來:
“摩格!”
小陶白面色嚴肅地點點頭:“正是摩格!義軍一路北上,攻往大都,摩格身為山地大軍將領,卻始終不見其出現在戰(zhàn)場上,沒想到竟是被寇達給派往南方,替換當地將領,如今有南方蠻象助陣,摩格的山地大軍更是所向披靡,恐怕真有可能讓其率領南方大軍北上收復元邦失地,不得不說,寇達這一手安排可真是讓人猝不及防?!?p> 摩格之名,即便已經過去這么些年,卻依然是馬羽心中的痛,他至今也難以忘懷師父文剛死在自己面前、還有高崗山上昔日親如兄弟的好友們慘死的景象,也立誓終有一日要親自為他們報仇雪恨。
這些年他即便四處奔波也始終留意著摩格的動向,提醒著自己不要忘記血海深仇,如今他隨著年歲增長整個人慢慢步入中年,性格成熟穩(wěn)重不少,不再似青年時那般沖動。
可即便如此,心中對摩格的恨意卻沒有半點消退,再聞摩格之名時,心中那股滔天的恨意仍是讓他雙目圓瞪、牙關緊鎖,恨不得生啖其肉、痛飲其血。
他連連深呼吸幾口,終是覺得心中恨意難消,又站起身來回踱步半晌,這才緩緩冷靜下來,沉聲問道:“艾兄可有書信來此?”
艾杰夫南下攻打朝廷軍隊的勢頭受挫,興許會有書信給馬羽,請求刺客聯盟幫助。
可小陶白卻是搖搖頭:“并未收到艾將軍任何書信,也許,是覺得有明王援軍,定能攻克摩格的軍隊?”
馬羽聞言卻是非常果斷地搖了搖頭:“以摩格之能,加以黑火之力增幅,常人絕對不是他的對手,這其中的差距,拿再多人命去填也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
小陶白沉默不語,顯然也認同馬羽的看法,幾年前摩格率領山地大軍攻打高崗山時,小陶白可是其中的親歷者,自然更能體會到摩格和他手下山地大軍的強悍,義軍雖然兵力要高于摩格占據人和之利,可他們之間仍是存在著巨大的差距。
馬羽負手在身后站在門邊沉思片刻,稍加猶豫,終是面色沉毅地做了決定:“喚少姬與大陶青前來,即刻南下去找艾杰夫匯合,看看能否助艾兄一臂之力。你比較機靈,便留守高崗山,繼續(xù)統籌山上大小諸事。”
小陶白自無不可,領命離去,馬羽三人收拾好行囊,也不顧暮色漸深,當即南下尋艾杰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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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雨林,艾杰夫所率大軍的營寨,就駐扎在臨時清理出來的空地上。
雨林之中潮濕燥熱,頭頂的樹木枝繁葉茂就連陽光都難以穿透;此地更有各類毒蟲、長蛇橫行,艾杰夫率軍初抵于此,甚至還未見到朝廷大軍的影子,軍中的兵將們就或因水土不服、或因毒蟲叮咬而病倒大半,有甚者更是直接葬身于此,弄得人心惶惶,大軍士氣很是低落。
即便過些時日之后,大部分兵將都能痊愈,可始終難以調整至最佳的戰(zhàn)斗狀態(tài)。
在這等惡劣的情況之下,艾杰夫率軍與摩格的大軍連戰(zhàn)數場,卻是屢戰(zhàn)屢敗,南下幾個月也未能寸進一步。
艾杰夫別無他法,只得向明王請求增援,算算時日,增援應當是這幾天便會抵擋。
這天清晨,艾杰夫面色凝重地站在帳中,是不是伸手撓撓脖頸上瘙癢的濕疹,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地圖一聲不吭。
大帳中的其他將領同樣是沒一個吭聲,個個面色發(fā)苦,不知還能說些什么,帳中氣氛顯得分外壓抑。
一場軍議從昨日傍晚一直商量至天光發(fā)亮,帳中眾人不僅一夜未眠,更是滴水未進、粒米未沾,又餓又困,兩眼直冒金星,而且身上還黏膩得慌更讓他們心中煩悶,像是在胸口憋了團火一般。
可即便如此,他們也未能商討出任何能夠破解當前困局的良策,只得大眼瞪小眼,相顧無言。
此時的他們,若是不能打敗摩格及其麾下軍隊,待到糧秣耗盡,恐怕也唯有退兵一條路可走了。
可無論是艾杰夫還是帳中褚將,卻都沒有任何退兵的想法。
他們千里迢迢南下,若是吃了幾場敗仗就灰溜溜地敗走,于私,他們的臉面可就丟盡了。而于公,若是不能打敗摩格讓他率軍北上,定會使得明王投鼠忌器,不敢放手猛攻大都。
而今明王可謂是正處在奪天下的關鍵節(jié)點,若是因為自己等人而致使他落了下乘,那可真就背上一身罵名。
正當帳中諸人焦頭爛額之際,忽然聽聞帳外兵卒通傳:
“艾將軍!焦大人求見。”
帳中褚將便見先前還沉著臉的艾杰夫深吸一口氣,整個人看上去瞬間輕松不少,他領著大步邁出帳外:
“焦玉兄弟,可有辦法助我一臂之力?”
“艾兄,我正是為此而來?!苯褂竦淖孕殴奈枇吮疽跃趩实拇蠹?。
“組建火槍隊,定能取下摩格項上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