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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闕

第三十五章 冰凍三尺

破闕 七天之內(nèi) 1959 2023-05-02 23:28:51

  時過境遷,張愚早已不領執(zhí)明府長官一職,彼時在她底下的一眾女子或升遷或做了旁人的夫人,各自境遇不同,唯有見了她依舊喚“老師”。

  許是真的事務繁忙,許是有意避讓,自張愚離開執(zhí)明府后,長孫畏再未見過她,今日之舉也并非一時沖動。

  愛徒到訪,張愚揩凈嘴角的酒漬叫一旁的男子離開,又叫小二擺上干凈的碗筷與酒杯。

  “多謝老師?!遍L孫畏不必細看,張愚雙鬢斑白刺眼,風光不似舊年,可怎會變化如此之大,這才數(shù)年,她如何生出這么多的白發(fā)?

  張愚心有所會,伸出手掌撫過自己頑固的白發(fā),嘴角滲出點點笑意,年久日常煎熬人壽,白發(fā)換青絲最是尋常。

  長孫畏站起躬身舉杯接住老師親自所斟的酒,緩緩問到:“老師近年來可好?”

  師徒之間實在不必如此客氣,張愚按按手掌,示意她坐下:“杯酒相伴,自在清靜?!?p>  “老師生產(chǎn)之后氣虛體弱,太醫(yī)曾吩咐過您少飲酒、少廢神思?!?p>  張愚氣息微微滯澀,眼底浮上悲色,默不作聲地飲盡杯中酒,這才緩緩道:“不過是穿腸毒藥,又什么比得過從我身上活活剜下一塊肉還要叫我苦痛?”

  長孫畏囁嚅著喊了聲“老師”,心中萬千感慨,幽幽嘆氣。

  張愚道:“怎么,坐上那位子才知萬事皆不易?”

  以往是哀人,如今長孫畏也終于自鑒自哀起來,不僅是尊首之位,還為更多。

  張愚穩(wěn)坐遵守位十數(shù)年,對底下女官、女吏皆是盡心指導,現(xiàn)如今執(zhí)明府中仍有許多女子同長孫畏一般尊稱她為“老師”,張愚辭官之后在京城之中游蕩度日,長孫畏也知許多同僚曾尋過她或談心或請教,只不過自己始終羞見故人。

  “老師離府之前同學生的約定,學生銘記在心,已過七載卻依舊是......學生實在無顏面對您。”

  當年張愚因故離開府中,其中緣由師徒二人刻意回避卻依舊如鯁在喉,若非憂憤之下張愚決然不會說出那番話令長孫畏終年忡忡。

  張愚低頭啜飲杯中酒,良久才道:“我要你做的非一日之功,你若做不成,我不會苛責。”

  “老師不會苛責于我,可我自己會,學生也知就算老師當年不囑咐,學生總有一日也會生出與老師一樣的心思,可躬身多年、回顧來日,學生依舊如履薄冰、膽戰(zhàn)心驚,猶覺自己做的不夠多亦不夠好?!?p>  張愚莞爾,入執(zhí)明府近二十年,自以為權柄在握、可與上博弈,一番風雨才幡然清醒,自己所能為的通通只是皇帝看在眼里、默然準許的,她于皇帝而言不是棋逢對手的知己而是消磨時間的棋子。

  可長孫畏并不同,李籌有力無心,且他們之間意盛情濃,權利博弈終有掣肘,如此,長孫畏方可坐到棋盤的另一邊。

  外頭冰雪未融,寒天地洞也未能緩解長孫畏心中隱約的焦灼無力。

  “走吧,陪我出去醒醒酒。”

  長孫畏代張愚付過酒錢后,將身上的狐裘褪下,披在師長身上,張愚溫言道謝。

  小二見她們起身,忙弓身送二位出門,寒氣鉆過縫隙刺在身上,正欲出門的張愚抬眼便見一身赭紅間黑的官服女子呆立在眼前。

  “老師?”被擋在身后的長孫畏疑惑她為何停下腳步,錯眼從師長肩膀的低處去看,只見兩個極熟悉的面龐。

  官服女子蹙眉,眉心間的紅痣被夾在兩道劍鋒中,待張愚、長孫畏走出門來,她才問候:“老師,尊首?!?p>  一旁的徐越卿也隨之行禮作揖,因不知如何稱呼,只沉默地看著三人之間眼神交錯,心中疑惑不解,二位都喚年長的作“老師”,平日在府中也從未見過陸行官這般憂愁、急躁。

  “尊首今日為何來見老師,可是要請教些什么?你們這又是要往何處去?”陸非同詢問迫近質問,心中急切可見一斑。

  張愚不緊不慢地安撫道:“我們不過是出來醒醒酒,不往何處去,莫要過分擔憂?!?p>  “老師與我多年不曾相見,敘敘舊罷了?!遍L孫畏深知陸非同如此警惕自己的緣由,既然不能與張愚私下交談便欲先行離去,“老師,還請恕學生先行一步,日后再上門拜訪、請教?!?p>  張愚發(fā)笑:“她來了,你便要走?豈不冷清,留下吧。”未免陸非同和長孫畏再生嫌隙,她便指著陸非同身后的徐越卿問是誰。

  徐越卿上前行禮:“在下徐越卿,青微山掌門路明州之徒亦是尊首之侄,見過張大人?!痹诰┲袝r,她雖不愛出門,可當時殺伐果決、手段高明的執(zhí)明府尊首張愚張大人的名號她也不至于從未耳聞,如今看來,這位張愚比之坊間傳聞還要神秘些。

  張愚并不驚奇,頷首淺笑:“你父親近來可好,回京可有什么不適、不便的?”

  “多謝大人掛念,徐大人在家鄉(xiāng)時門下士子頗多,授課不倦,回來京中尤恐清閑?!?p>  “也清閑不了幾日的,傳聞圣上有意使令尊官復原職,屆時走馬上任,自有徐先生一番辛勞。合該是圣上體恤,舊案得以平反,父女同為圣上效力也算榮耀。”張愚特意拉著徐越卿說些可有可無的話,又引她往前走去。

  小巷中無甚人,鞋履踩在雪上發(fā)出的吱呀聲十分清晰,走在前面的張愚、徐越卿雖不熟稔卻有來有往,氣氛平和,后頭二人毫無交談,顯得略有些尷尬。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長孫畏與陸非同之間確有上下之分,于公事上二人從無嫌隙,不過于張愚的事上,陸非同從不敢輕信長孫畏,當年張愚渾身是血得從宮中被抬出的場景歷歷在目,她安敢見張愚再受一次這般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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