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慈母
“真是倒霉,他怎么來這兒了呢?”趙昭這眉頭是一時間下不去了,壓低了聲音和徐越卿小聲嘀咕,生怕前頭太后和嬤嬤們聽見。
徐越卿亦是低聲:“孫明鏡不一直關在太后宮里思過嗎?”
“誰知道什么時候放出來了,孫侯回京,出不出宮也就是太后一句話的事情,況今日布施是善事,他出來表表孝心,那些個不干凈的事情再太后跟前也就過去了?!?p> 在長輩面前,縱使這個孩子犯了天大的壞事,對自己有孝心,其他便是無足輕重的小事,況這位長輩是萬人之上的太后娘娘,平常人的性命于她是螻蟻也確實不假。
二人亦步亦趨地將太后送到休息的小屋之中,因不得召見,二人只得站在門邊恭候。未等片刻,便有宮妃跟隨太后一同回來,與陪伴的侍女悄聲說道:“不過是些白粥、饅頭,這些人好似沒吃過似的,搶來搶去?!毕胧怯腥瞬恍⌒拿搅怂氖?,頗有些嫌棄地拿著帕子擦拭好幾個來回,這才扔給侍女,還吩咐她趕緊扔掉。
趙昭、徐越卿又做聾子,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一句也不留心,待那宮妃進去,又聽聞她與太后溫言細語:“可想是‘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生民艱難,叫妾身不忍?!?p> 趙、徐二人相顧無言,只好一笑了之,原以為是個不食肉糜的主兒,沒成想是個耳聰目明的。
太后禮佛最是宅心仁厚,聽到她這番言語,嘆惋之余,贊她懂事,端起手中的茶碗,想起站外頭站著的趙昭,轉(zhuǎn)頭叫貼身嬤嬤喊她們二人進門來吃口熱茶。
趙昭推卻道:“謝太后憐愛,不過臣如今正在當差?!?p> “這就是郡主的不是了,太后賜茶是看著郡主護佑有功,外頭天寒地凍的,你原又不是正經(jīng)女官,凍壞了再叫將軍心疼?!闭f著,那宮妃便親自端了茶水送到趙昭手里。
太后也不言語,這杯茶左右還是到了趙昭手中:“謝太后、淑妃娘娘?!笔珏f的不錯,她實在不是什么正經(jīng)女官,官職都是圣上虛設,她也不好反駁。
雖不知趙昭身邊那女子是誰,既一同進了來,也不好厚此薄彼,淑妃又叫侍女沏了杯茶:“這位,衣服形制頗有些相似,但卻不是執(zhí)明府的官服,敢問如何稱呼?”
“在下的確不是執(zhí)明府中女官,只是在府中服侍尊首,姓徐,淇東人士,”言畢,從不知所措的淑妃手中接過茶水,“謝淑妃娘娘?!?p> 只在府中服侍不打緊,姓徐也不打緊,還是淇東人士,不用淑妃細想,方才只經(jīng)由自己端過的茶碗留下的余溫如今像似炭火一般烤炙著手掌,過了須臾,淑妃才調(diào)整好僵硬的笑意退到一邊。
比之拘謹?shù)氖珏?,太后倒很是自如,微抬眼眸從徐越卿身上掠過,不改慈眉善目。徐越卿也甚從容地啜飲茶水。
一時間,小小屋舍無比空曠,聽不見半點人聲。
“哀家是聽說過徐家的女孩兒回京了,怎么沒聽人說起是在執(zhí)明府里,這名不正言不順的,幸而哀家知道是從淇東徐家出來的體面女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野孩子投身到這處來的呢。”
趙昭余光瞄看徐越卿的臉色,生怕她頂撞太后,豈料,徐越卿只是放下茶水,低首應和太后:“太后料事如神,草民的確是來投靠尊首的,早年間因不懂事頂撞錦王殿下受苦頗多,不敢再犯,只能依托小姑姑?!?p> 在座眾人又是沉默良久,錦王之錯連累徐越卿小小年紀背井離鄉(xiāng),如今若是太后再因?qū)O明鏡當場大發(fā)雷霆,在外人眼中豈不是和當年情狀一模一樣嗎?嬤嬤的手從太后的胳膊挪到肩頭,示意淑妃的婢子將徐越卿手中的茶水撤下。
凝視徐越卿良久,太后滿腹言語卻說不出半句,她并非不明是非,孫明鏡是個什么德行她也是心中清明,不過一個小小罪臣之女也膽敢如此放肆,徐家女無一字頂撞之言卻無一字不是頂撞,錦王之事,她雖覺不妥卻隱忍不發(fā),為全皇家聲名,哪怕是死上再多人,她也不過蹙眉忍耐而已,今日孫明鏡受苦、自己發(fā)難不成方覺當日皇帝還是顧全了徐家顏面。
“太后,您這歇也歇了,五爺和百姓們都還在外頭候著呢。”嬤嬤提醒道。
淑妃也趁勢起身,伸著雙手挽捧著太后的左臂:“太后不僅是圣上之慈母,更是天下萬民之慈母也?!?p> 年歲實在是大了又是常年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身體,老人家身子難免有些疲倦,好在方才打小跟著服侍的嬤嬤按了會兒,不至于太過酸疼,太后強打起精神要去派粥,孫明鏡豈會放過這個機會,叫執(zhí)明府的女官搬來個凳子坐在后頭叫太后坐著,自己不辭辛勞地施粥,對著平日里不會多看一眼的男男女女噓寒問暖。
待今日派發(fā)的米粥和饅頭全都一空之后,執(zhí)明府與禁軍眾人吆喝著今日沒拿到的人明日再來,林祎率先請?zhí)笠约耙槐婂鷭宓认刃羞M屋休息:“屋內(nèi)已經(jīng)備好茶點,雖比不得宮里的精致,但多少能入得了口,請?zhí)蠛湍锬飩兩杂眯?,臣先去打點馬車。”
眾妃子在宮中未曾勞累至此,一應都蔫聲蔫氣地道謝,孫明鏡忙了這一日也不嫌累,依舊在太后跟前侍奉茶水,半點不用嬤嬤著手。宮妃們雖有不屑,卻在太后面前直夸贊孫明鏡懂事。
直至將太后等送上馬車之后,林祎等人這才得以安穩(wěn)片刻,閑站了一日的趙昭和徐越卿倒像是比林祎還累,林祎招呼著眾人回府:“也就還有四日了,屆時便是我們府內(nèi)自己的事情了,好歹熬過去?!?p> “還有四日??!”趙昭煩躁地要跳腳,“我倒愿意感謝體力活兒了,太后跟前跟著個蒼蠅,怎么趕也趕不走,心煩得很?!?p> “大冬天的,哪來的蒼蠅?”林祎不明所以。
不等趙昭解釋,三人身后突然響起聲來:“那蒼蠅是否姓孫啊?”
原本三人正一處小聲編排孫明鏡,誰料想有人偷聽了去,三人趕忙回顧,林祎見人趕緊請罪:“請尊首、行官見諒,君子不當隨意臧否,下官實在失禮?!?p> “不打緊的,自家人,嵇霰只會罵得更臟,”陸非同擺手道,“也忙了一日了,堪堪將幾尊大佛送走,林祎你也輕快些?!?p> 嵇霰佯裝惱怒地推搡了陸非同一把:“你可少說些話吧?!?p> 長孫畏莞爾,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揮揮袖子叫她二人別處鬧去,走近三人:“這幾日才是最累人的,過去了便不足為慮,好歹是將五天安穩(wěn)度過才可放下心來。”
“屬下明白,護衛(wèi)太后以及各位娘娘不敢掉以輕心?!?p> “這就好?!?p> 長孫畏看著滿院子來回忙碌的女官,朗聲道:“大家今日辛苦了,快些收拾停當了,我已經(jīng)叫春風樓送些可口的飯食來給大家伙兒打打牙祭?!?p> 眾人一邊忙不迭收拾一邊大笑謝過尊首大人。
長孫畏道:“快些忙完是應該的,不可出任何紕漏,否則保不住的不是一頓飯而是我們一府的項上人頭了。”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