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長弟弟悶哼了兩聲,他抬頭看一眼死狀極慘的什長,再次淚眼朦朧。一什長沒有在敵人手中,卻死在自己人的斧下,這讓他對族群的認同感、歸屬感瞬間崩塌。他停止前行,對于接下來該怎么辦,他很是茫然。
一走了之?天下那么大,危險那么多,他又能去哪里,能走多遠?不如一死了之。但他如果自我了結,既對不起死去的哥哥,又對不起馳援過來的什長。那就讓人代勞吧。去追已經(jīng)跑開的殺兇仇人?注定是追不上了。不過,巫還在那里給人處理根本就不致命的腳傷。他托了托哥哥的屁股,阻止下滑,繼續(xù)前行。巫不過來,他就過去,和之前一樣,但又不一樣了。
姜名和兩頭狼轉向后的好處在于可以看到飛斧,躲閃起來相對容易許多;壞處在于她們還不能拉開安全距離,仍然處于危險之中。
右翼二什長和他的手下們在斧子飛過他們頭頂后,起身、助跑、投矛,一氣呵成。十支飛矛就像狼牙一樣參差不齊、互不妨礙,而且還打了個提前量。
姜名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失誤,她之前沒有考慮到狼側身后暴露給敵人的部位更大、要害更多。但后悔無用,她只能盡力攔住可能會對狼造成傷害的飛矛。她在躲避飛斧的同時,揮舞短矛挑開、撥走、打落三支飛矛,扔出匕首打偏一支飛矛,一時間她只能做這么多。
白狼躲過三支、斷尾狼躲過兩支,有一支飛矛撞上墜落的飛斧,矛頭應聲而斷,矛桿由后向前翻轉著掉落下來,但飛斧卻獲得了新的前進動力,又往前飛了一截。斷尾狼聽到突如其來的石器撞擊聲后本能地扭頭,沒有保持好平衡滑倒,腹部暴露出來,被另一把斧頭破腹而入。沒有骨頭防護的柔軟腹部是狼的弱點之一,斷尾狼第四次受傷,終究是難逃一死。
至此,有四頭狼戰(zhàn)死,北人有二十一人戰(zhàn)死,其中有兩人是被族人誤殺。
聽到慘叫聲,姜名和白狼止步滑行并回望斷尾狼,被八個親衛(wèi)追著的沒左耳狼不敢停步,轉了一個彎,順勢看了一眼。左翼第二伍投來的一支飛矛扎進斷尾狼的脖頸,還有一支飛矛奔著白狼、兩支奔著姜名而去。
可憐的斷尾狼再也不會感受到疼痛了,臨閉眼前,看著白狼躲過飛矛,姜名側身滑行、躲過一支飛矛、伸手截住一支飛矛;白狼揚天長嘯,不再有飛斧和飛矛招呼過來,應該是已經(jīng)脫離了危險;沒左耳狼在不遠處回應,但它的叫聲不是凄涼,而是有些凄慘。
親衛(wèi)不能脫離族群太遠,更不想跑到姜名和白狼逃跑的路線上,便定下一個策略:四人將火把往前一扔,待它轉彎或躍起躲避時另外四人再投矛,一次不夠就來第二次,命中的可能性會大很多。他們的策略奏效了。沒左耳狼的左耳朵眼有血凍結,影響聽力,被一支火把敲在左肋上。不過,怕火的它受到刺激,速度激增,反倒躲過了剩下的殺招。之前為了引誘親衛(wèi)到岸邊的陷阱,它的速度放慢了許多,提速之后,它迅速拉開距離,打了好幾個滾才將火滅掉。
白狼見親衛(wèi)手中已無火把和長矛,便殺向她們。親衛(wèi)見狀,掉頭就跑,連武器都不去撿了,先跑過其它人再說。白狼撲倒跑得最慢的那人,一頓狠咬。冒著煙的沒左耳狼調頭趕來,沒有去追倒數(shù)第二個親衛(wèi),而是與白狼合力咬死此人,然后跑向姜名。
剛剛損失第四頭狼的姜名雙手不由自主地發(fā)抖,倒不是害怕,而是被氣得。當她伸出雙臂將矛頭指向敵人的時候,就像是在一個接一個地數(shù)人頭。
兩翼的一什長都已死,左翼第一伍被打殘,右翼第一伍被全滅,雖然第二伍都沒有減員,但已無斗志,沒有崩潰而逃就好不錯了。左翼第二伍著急忙慌地跑向他們的什長,二伍長一邊跑還向“刀斧首”怒吼:“沒長眼?白吃嗎?”隨即啞然,他們確實沒怎么吃東西。第五人撿回一支短矛,雖然沒有傷敵的把握,但還是出手了,算是敷衍了事,連結果都不去看,便去追上自己的隊伍。另外三人有點后怕,要不是他們被膽小鬼絆住了,他們有可能就會挨上一斧子;右翼第二伍手頭上的武器不夠用了,自然不敢去追擊,而是分散開來去撿武器,不緊不慢地拾起兩支短矛和幾把刀再緩緩起身,被“刀斧首”和族長越過,不用直面敵人,松了一口氣。
“刀斧首”們趕到正緩緩起身的右翼第二伍那邊,或扶額,或捂臉,或低頭,或拍著憋悶的胸口,不忍直視被他們誤殺的右翼一伍長和左翼一什長。趕過來的族長分別踢了一什長一腳,用權杖指著二什長,怒喝道:“傻愣著干什么?上??!”然后她望向潰逃途中的親衛(wèi),吹鼻子瞪眼,不過她們回來也好,沒有她們在身邊,她有些不踏實,于是便沒有出聲喝止。
兩翼的二什長都還健在,并且他們的手下至今都沒有折損,沒有不去追擊的理由。而且,他們所見略同的是那女人能對付一伍,不過能對付得了一什嗎?如果順利的話,兩什會合在一起,到時候用人堆也得堆死她。他倆都不是什么孬種,敢為人先,只不過左翼二什長偏激進,是被族長按在二什長的位置上,省得惹禍;右翼二什長則是偏保守,確實適合這個位置。當他們被姜名用矛頭指指點點的時候,左翼二什長見此情形便又生起了暴脾氣,帶著手下加速滑向姜名,嚷嚷著:“小樣的,還敢用矛頭指著我?”而右翼二什長只是高喊:“跟我上,殺??!”他既是給自己鼓氣,也是給手下壯膽。他們此前都目睹了姜名弄瞎左翼一什長的情形,有些犯怵。右翼第三伍和第四伍不愿去觸霉頭,用刀和匕首怎么能拼得過短矛?但是他們如果不上,那什長必定是在送死,于是不得不硬著頭皮跟上,但是放慢了腳步。
被胖揍一頓的膽小鬼十分委屈,卻只能忍氣吞聲,惹不起還躲得起嗎?于是他爬起來后到別出去,把自己從戰(zhàn)場上摘出來,冷眼旁觀。
伍長弟弟自顧自地往前走,既不管擦肩而過的左翼第二伍,又不顧身前掠過的左翼第二什。
姜名在用短矛指點北人的時候判斷了一下形勢:“刀斧首”手中已無斧子,威脅不大;左右兩翼還敢前來追擊的人都沒有持矛,而且大概有一半是女人,假如再有一半是生過孩子的,那如果讓兩頭狼去襲擊她們的孩子,她們能不救?只要她們離開這里的戰(zhàn)場,那和潰逃就沒區(qū)別了。臨時作戰(zhàn)計劃她已有了大概,余力留有一半,還可再戰(zhàn)!此時不報仇更待何時?她扭頭望向兩頭狼,確認過眼神,便重返戰(zhàn)場。
這正中左翼二什長的下懷。如果她和狼繼續(xù)逃跑,他就會想法設法激怒她們,比如砍掉剛死的那頭狼的爪子然后一個接一個地扔過去,這能忍得了?不過姜名和兩頭狼折返回來,正合他意。有仇就得當場報!
姜名沒有著急將短矛投擲出去,那樣頂多能殺兩人卻不能退敵。而如果雙矛在手,那始終是個威懾。但她也不會死攥著短矛不松手,都是要見機行事。她先將雙矛揮舞出花來,沖向最近的、左手邊的那十一人。在姜名看來,花招好看但不實用,不如簡單的殺招來得干凈利落。但此一時彼一時,這個花招還是很能嚇唬人的。這不!右翼第二什就被唬住了,開始急停。姜名再轉向右手邊的左翼第二什,盡管矛花舞得越來越得心應手,卻沒嚇到左翼二什長。他倆越來越近,不躲避,不跑偏,看誰先認慫。
不過當兩頭狼追上姜名的時候,之前還叫囂的左翼二什長一聲不吭,神情嚴肅,但卻沒有好漢不吃眼前虧的意思,而是迎難而上。他倒下又如何?還會有后來者。去見祖靈他都敢昂首挺胸、大著嗓門說話。
姜名將一支短矛拋向兩人之間的半空中,然后手臂一揮、指向去撿長矛的婦幼,并喊了聲:“去!”那支短矛就是一個誘餌,那人能否忍住去奪短矛的誘惑,她還不得而知;但她很篤定,兩頭狼是在攻敵所必救。兩頭狼得令,開始向她們那里奔襲。
左翼二什長原本以為姜名會先向他投擲出一支短矛,他的雙臂擺動的幅度小、頻率快,做好用手臂挑開飛矛的準備,卻沒想到她輕飄飄地拋出一支短矛。就這?這要是能傷到他,他還不如自己一頭撞死。不過,他懂得“敵減我增”的效果如何,所以這個這支短矛他勢在必得。他有兩種選擇:要么繼續(xù)往前沖,然后跳了起來,伸手去抓短矛;要么就是減速滑行,然后接住短矛即可。他選擇了后者,他又不是傻子,看不出來那女人是要等他跳起來無處借力后再給他致命一擊嗎?原本還在為自己機智地識破敵人陰謀而感到沾沾自喜的左翼二什長,嘴角還沒來得及咧出滿意的弧度就被打臉了。她想要做的也只是遲滯他們而已,這樣兩頭狼可以安全地從左翼第二什和第二伍之間穿插過去。而她根本就沒有將最后一支短矛向他投擲過去的意思,反而是將矛頭刺入冰面,幫助她更快地止住身形。
右翼第三伍和第四伍隨著他們的什長減速,卻不知為什么,或伸脖子或挪出半邊身子來張望,卻發(fā)現(xiàn)兩頭狼轉而奔向婦幼那邊,便大聲示警。有人慌了,脫離隊伍,趕緊去救她們的孩子,十人當中一下子就跑走四人。此外,右翼第二什跑走五人;“刀斧首”跑走三人;剛逃回到右翼第二什和“刀斧首”之間的七個親衛(wèi)還沒喘勻乎氣,又開始拼命地跑;左右兩翼第二伍當中雖然只是各有一個女人,但他們全員出動,救人要緊。不管是之前逃亡的、怯戰(zhàn)的,還是懷疑人生的,一下子都像是換了個人。而那些婦幼聽到族人的示警,再一回頭,看到兩頭狼殺向她們,小一點的孩子哭著喊媽媽。
姜名對此并沒有什么心理負擔,又不是她存心和這些孩子們過不去,但對于那些大人,她是存心的。她止步于一把斧子旁,將已經(jīng)掉了矛頭的短矛隨手扔在一邊,提起斧子向后一擺,掃一眼下一個斧子在哪里,再往前一蕩,在將它由下往上揚起的時候再用力投出,讓他們也嘗嘗飛斧的滋味,報仇就是得你來我往嘛。繼續(xù)向她沖來的左翼二什長盯著她的動作,再皺著眉頭掃視了一下戰(zhàn)場上散落的斧子,大喊:“小心飛斧!”然后偏頭躲過第一把斧子,然后身形忽快忽慢地躲閃接二連三的飛斧。風水輪流轉,“刀斧首”們開始抱頭鼠竄。如果只是他們,他們還能四散開來而不顯慌亂。但七個親衛(wèi)從他們身后,五個右翼的女戰(zhàn)士從他們身前拼命跑去救孩子,這就有了沖撞。
姜名看哪里人多就把斧子仍向哪里,并盡可能干擾左翼二什長,不能讓他輕松近身,終于等到了他第二次犯錯。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飛斧上面,忽略了腳下,踩中姜名之前順手一仍的矛桿,滑倒了。同樣的錯誤他犯了兩次,這次不再是丟臉,而且丟命。
再沒有人敢步步緊逼,她有時間歸攏斧子,再緊接著投擲而出,命中率上升,直至敵人散得越來越開,離她越來越遠,便很難再有成效。而她的力氣已經(jīng)所剩不多,不急著叫性命無憂的狼回來,而是站在原地歇口氣,然后她就看到這一幕:伍長弟弟謀殺巫,成功!然后他就被身旁的人亂刀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