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標志
她先自來到了雅漾的面前,紗面下的眼睛帶著審視的意味注視這位半精靈。
這雙疑慮又不帶有多余情感色彩的眼睛看向雅漾時,半精靈感到一陣窒息與魂魄被穿透的錯覺。
她一半血脈之中,被來自女王的純粹所感化,令自己猶豫著站在原地還是采取行動。
雅漾清楚地看見了女王身上不屬于人類的特征,精靈的純粹以至于讓她回歸到擁有著各種動物身上的特點。
在此之前雅漾從未想過,純粹的精靈也可以長得徒有人類行走的姿態(tài),而無任何一部分與人類過于相像,甚至現(xiàn)在她看到對方皮膚上具有的兩棲類動物表皮都有些難言的怪誕。
密林中,在枝葉里,雅漾清楚感知到精靈的衛(wèi)隊正在拱衛(wèi)著這位女王前進,它們整齊劃一在只隔著一葉之間的背后,而憑借視覺卻看不到任何對方形體痕跡在其中。
她開口問道:“你身為精靈,卻又與惡魔同行?不怕被他所殘害?”
“我們多年前便互相認識,我與他之間的關系,比與任何精靈間都更加深切?!彼谕逯粮哒叩难壑锌吹揭苫螅兴斫獾氐灰恍?。
這是雅漾心態(tài)上的優(yōu)越與完全勝利——她肯定地猜測就算是精靈的女王,也從未與惡魔肩并肩地行走在這片大地上。
那種疑惑與不解很容易就能夠看出,甚至在她隔紗臉上明顯到都沒有絲毫隱藏的眉頭就能知道。
雅漾甚至要懷疑,精靈之中的上位者是否真的在誕生以來見過惡魔,并親自獵殺過他們。
她忽然想起最初那一根黃金般的利箭,沒有效果后才更換出自己本身獨有掌握的芽葉法術。
應該不是失手……而是這位精靈女王忘記了。
“是嗎?那真是可惜,你與惡魔同行,沒有得到精靈的允許,我們便有權審判你的罪行,盡管你是游離于族群之外的個體。”她旋即又說多一句:“即便是混血的精靈,也不可打破這永恒的教條!”
“……”不等雅漾組織話語,自身便被藤蔓纏繞住帶走。
那蛛絲一般緊緊束縛著卻不帶有任何傷害的性質,只是將其拉扯到耶摩旁邊放下。
這位女王臉上并無怒意:“你們都要接受審判,等我們討論完得出最終的方案與結果后便執(zhí)行?!?p> 悄悄隨風而散的一句話被雅漾聽到了:“與惡魔之間……有了交互?這是所允許的嗎?”
雅漾從她臉上看不出一絲別樣的情緒,但長時間身處在非精靈所主導的社會,殺戮與處決不過是隨心所欲,很快而至的事情。
她看向倒在一旁的耶摩,最后那一群簇的芽葉雖然不造成等同于最初那次的極大痛苦,但也帶來奪噬他行動能力的后果,此刻的耶摩只有幾塊碎裂的盔甲在身上,爬在精靈催生滿地嫩草的軟藤上呼呼地打著呼嚕。
“總覺得……變化有些戲劇性?為什么?!彼匝宰哉Z地問了自己一句,卻什么答案都沒有得到。
濃厚的殺意并沒有預想中那般而來,甚至她從草木中聽到的,感受到的,也不過是那些許抱怨自己身上扛著的生物體重好像有些夸張。
不似同精靈那般輕盈……
“你們想必即是一起與精靈惡魔同行之人……我會按照精靈要塞與王國之間締結的盟約,將你們各自交回到所屬的王國進行審判……如果是其余遠道而來之人,便由我們與其余兩國共同組成的審判議庭來裁決!”
重櫻也沒想到居然碰巧就會來到木之王國,精靈國都的中心大殿。她曾經(jīng)聽聞過與精靈締結同盟分別是水與火兩大王國。
“你們又該如何查出我們出生的王國?”重櫻被綁到與持握匕首,靜立在叢樹中的韋瑟一起。
她看一眼韋瑟,后者的臉色異常平靜,絲毫沒有因為是此刻陷入了劣勢的境地而有任何的不安,仿佛又是主動入局等待情況發(fā)展到現(xiàn)在這般地步的旁觀者。
“落葉與歸根便會令我們知曉一切!”蛛線后的面紗有了一絲輕笑,伸出的線條首先落在重櫻的手腕上,很快這位女王便有了決斷的發(fā)言:“你來自水之王國,你的每一寸肌膚,都有那位留下的氣息,她便是以此來庇佑著你們?!?p> “該你了,一直靜默不言者。”她心中似乎突然出現(xiàn)了一點不平靜的感受,半精靈?惡魔與人類,一支突然出現(xiàn)在宮殿中的小隊,她從未見過這番情景。
也許自己該推翻過去一切的結論,精靈們是否過于封閉與對深淵投注了太多的注視?
女王并非不知道很多人類都與惡魔有著交換物品的往來,她也不是沒有懷疑過深淵存在的正當性質——也許惡魔才是前鋒戰(zhàn)士,精靈們守衛(wèi)后方的土地,保護著每一寸樹木。
但此刻無需多想,她另一根蛛線搭稱在韋瑟的手上,暗影的意志同時順借著反饋到她自身。
“這是……”她自族群的視野中脫離,所有的森林與樹木都成為她的眼睛,注視著高空之上那空無之處的審議桌。
她注視審議桌上空缺的席位,那里沒有綠色藤蔓的存在,也沒有惡魔容身之處。
在盡頭只有混亂與蟄伏的意志,祂們與精靈記述中要抵御的敵人非常相像,卻又已經(jīng)有了極大的不同。
她看出那些狡猾與殘忍深深根植在邪惡意志祂們的身上,蔓延到審議桌的桌椅之后……麾下邪惡的先鋒已經(jīng)跨越議席,來到世間躲藏隱匿,大肆吸納汲取有意投向它們信徒生命,污染這片大地。
沉重實體的暗影飄忽而至,很快將精靈女王險些被灼傷的視線,與幾乎要忘記做的事情全部填回到她的腦海里。
剛才的一切就像印刻在她的記憶本能,而無任何人手與意志雕琢的痕跡。
而記憶與印象,引發(fā)不了任何的共鳴,精靈女王并沒有對此產(chǎn)生基于自己價值觀的評價與判斷,而只是平靜視過一切景象。
于是最終,手中的絲線也給出了對韋瑟判斷,她即刻輕語:“你也來自水之王國,那么精靈會將審判的議席與水之王國派來的成員共同組成?!?p> 重重密林與枝葉在這堂皇的大殿上撤去,視野不再被遮擋。韋瑟看到不遠處的雅漾和耶摩在一起,精靈的衛(wèi)隊包圍上來,卻只是將她們這一支探險小隊盡數(shù)帶往囚禁的牢籠中。
“雖然不知為何而來的旅者,又不知曉你們是如何與惡魔還有精靈同行……但你們?nèi)钥梢栽诰`的審判之中取得生機與存活?!?p> 身后的聲音縹緲輕語,給人以一種她的敵意并沒有充分而明顯的感覺。
一片樹葉落到韋瑟與重櫻的手上,葉片的細脈紋路寫出一行以她們的思考完全無法讀懂卻能夠轉化為自己認識語言的文字:今夜月光之下還請暫駐腳步,我仍有未解之事。
那一片樹葉的紋路迅速發(fā)亮,其間的光合色素在變換中被耗盡,很快葉片可視的面緣上不再有翠綠健康的顏色,枯黃凋零成為它自身色彩。
手中之物被一陣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陣風吹落,韋瑟并沒有抓住它,手指捻住片沿時來的風急切又不受自己所控。
丟失了這無關緊要的片葉,有精靈以不限制行動的方法驅離韋瑟和重櫻。
雅漾和耶摩也被一起帶到了所謂的囚牢,而外形看起來只是與迷霧森林中略有不同的樹屋,甚至里面的擺設都不用自己再花費心思。
崇尚以自然為美的精靈們,按照從其他王國學來的使用工具方式,將一切最基礎的生活用品擺放在樹屋內(nèi)。
挖空心的水杯、竹筒與藤蔓組成的直飲水小池,甚至用剛才類似的葉片做成的衛(wèi)生紙……
樹葉擦屁股是一種可以接受的方式嗎?
說不定精靈們擁有的生活是一種原始而又充滿了與科技結合的方式。
“盡管你們現(xiàn)在是王國內(nèi)罪行最嚴重的犯人,但女王保證了你們擁有相當程度的自由!”這名屬于衛(wèi)隊的士官說完,又接著補充一句:“不要試圖離開精靈的領地,除此之外別無要求,你們甚至能夠到精靈貿(mào)易的集市中走動?!?p> “那我們豈不是跟無罪之人一樣?”
“哼……標識在你們身上亮起時,便會知曉是否被精靈們所容納了!”
他說完之后轉身離開,趁著這一刻的間隙,韋瑟以法術探查了外面……就連多余的看守都沒有。
和重櫻被安置在一刻繚繞旋轉的樹木頂端,站在這最高處的牢籠向外望去……螢火點燃的夜晚森林,清爽而富含著水汽彌漫氤氳的薄霧,藏在他和重櫻的視線之下。
“剛才葉片上通知我們在此等待,那究竟是什么時候精靈女王才會來到?”重櫻話語中帶上不耐與等待的焦急。
她完全沒有身為被精靈所囚禁的覺悟。
但不知從何而來的感覺告訴她,自己想要的話離開可以隨心所欲地走掉,完全不需要懼怕這里不同于一般王國世俗的精靈社會。
就算是現(xiàn)在的水之王國,法師隊伍與士兵部隊恐怕都不能擋住她和韋瑟兩人的進攻。
“不如再耐心等待一陣,我們可以猜測一下,究竟為什么精靈會對我們所謂的‘犯人特征’能夠辨別出來,從而產(chǎn)生偏見?”韋瑟看了一下他全身,同時讓重櫻在念叨著:“你做什么?”的時候……
繞著她的身側轉上一圈,仔細地用眼睛觀察了現(xiàn)在少女身上的服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