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hello,樹先生》(二)
失去了修車鋪的工作,許四海更加地像那個...蘇什么來著?
忘了!
村里人都知道許四海被他三叔從修車鋪趕了出來,所以每每見到在村里閑逛的許四海,都會笑著調(diào)侃他“樹,睡醒啦?”、“忙啥呢,樹?”。
許四海本覺得自己早就看開了,但面對村里人的調(diào)侃,許四海還是免不了生出些尷尬的情緒,然后抬起手抻抻袖子,指著某個地方含糊:“那啥...去那兒...忙點兒事兒...”
閑逛不是瞎逛,幾天逛下來倒是讓許四海發(fā)現(xiàn)——這個冬天,村里比往年冷清多了!
二豬家瑞陽礦業(yè)的新廠址已經(jīng)建好了,說是馬上就要開工。
新廠上了新設(shè)備,天天都要放炮炸石頭,震碎了村里好幾家的窗玻璃。
前兩天他去小莊家喝酒,礦上的炮一炸,小莊家的房子都跟著“刺啦啦”掉墻皮,看著就嚇人!
許多原本不打算搬走的,也都紛紛領(lǐng)了拆遷補償,搬去了城里的安置小區(qū)太陽新城。
現(xiàn)在還留在村里的,已經(jīng)不到一半了。
老三最近也總來勸媽搬去城里,許四海不用想都知道老三打的什么主意!
媽跟著他去了城里,既要幫他看孩子做飯,媽的存款、養(yǎng)老金和那份拆遷補償也順理成章是他的了。
哎...
許四海看著空曠沒有人氣兒的街道,感慨老三太過市儈。
要是大哥還活著,肯定要揍這個小癟犢子玩意兒!
就在許四海發(fā)呆的功夫,路對面飯館兒門口的高鵬打完電話,沖著許四海招了招手。
“樹哥!這兒!”
許四海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瞇著眼使勁兒看過去——許四海還沒買眼鏡,他覺得,看得清看不清,又有什么差別呢?
“嗨!高鵬啊,我還以為誰呢!”
認出路對面的發(fā)小之后,許四海迎了上去,邊走邊下意識的抻了抻袖子?!澳巧?..結(jié)婚的事兒咋樣了現(xiàn)在?”
“訂好了,下周六。到時候早過來幫忙??!”
“嗨,肯定去!還用你說?!?p> 高鵬拍了拍許四海的肩膀,指著小飯館兒笑著說道:“一塊兒,整兩口???”
“嗨!”許四海撅起胳膊撓了撓頭,轉(zhuǎn)身看著南邊兒指了指:“那啥...一會兒還得去那兒,那個...辦點兒事兒”
高鵬看著許四海那副窘迫的樣子,拉長了聲音指著許四海:“你還辦事兒,辦啥事兒啊你,快拉倒吧!”
說著,高鵬抓住許四海那身破舊的黑大衣把他往飯館里拽,“二豬在里邊兒呢,快別不識抬舉昂?!?p> “切!”許四海強自一笑,咧著嘴咋呼道:“整天跟他們瞎喝啥!又不是一輩兒的!”
“墨跡啥呀,我還不知道你...”
“有事兒,真有事兒...”
兩人就這么推搡著進了飯館。
許四海不懼酒桌上的推杯換盞,他不適應(yīng)的,是推杯換盞的間隙里桌上眾人的閑聊。
高鵬在城里當(dāng)老板,二豬是村長的小舅子,瑞陽礦業(yè)就是村長他們一家子親戚開的,桌上其他人也都在瑞陽礦業(yè)管著不大不小的事兒。
他們聊得那些事兒,什么這個局的領(lǐng)導(dǎo)、那個廠的老板之類,全都是許四海聽不懂的。
一場酒局下來,許四海一句話都插不上,唯有眾人喝酒時,許四海能符合上一句“來來來”。
酒喝過幾輪之后,許四海接著酒勁兒看向二豬插了句嘴:“哎,那個,啥時候合適了,我也給你們搭把手去?”
“那廠子不就在你家對面兒嗎?”
二豬嘴里叼著煙,瞇著眼透過酸菜鍋升騰起的熱氣看著許四海,揶揄道:“哎,你說你在家也是睡,上我那兒也是睡。這么的唄,明天你就打個鋪蓋卷兒上我那兒去得了!”
說到這兒,二豬也來了興致,嬉笑地看向眾人“正好樹哥也給咱看看廠子啥的,那多霸道啊!哈哈,我看村里誰不給咱面子?哈哈哈...”
二豬剛開口的時候,許四海就已經(jīng)后悔了。
他姥姥的,這個二豬向來是個狗眼看人低的,自己怎么突然抽風(fēng)了,跟他說這些?
不過后悔歸后悔,許四海面上卻不太敢表現(xiàn)出來,只好接著抽煙的功夫把頭一低,做出一副喝多了發(fā)困的樣子。
發(fā)小高鵬聽了二豬的話,也在一旁笑著接起了茬:“你這哪是讓樹哥給你看廠子?你這不就是讓樹哥去給你打更嘛?你這也太夠意思了!哈哈哈哈哈...”
兩人一唱一和,聽得眾人哈哈笑個不停。一時間,酒桌上充滿了歡快的氣氛,只有許四海一個人邊撓頭邊抽煙。
歡快的氣氛還沒消下去,小飯館外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汽車報警聲。
緊接著,飯館門被推開,同村的一個人站在門口嚷道:“二豬哥,你車被人刮了!”
聽到自己車被人刮了,二豬顧不上拿許四海取樂,連忙跑出去看看是什么情況,桌上一起喝酒的眾人也紛紛起身追了出去。
一瞬間,酒桌上便只剩下了低著頭裝醉的許四海。
笑話我...都特么笑話我!
...
撞到二豬車的人,恰巧就是騎著摩托車的小莊。
雪化了之后在路上凍了一層冰,二豬的車又停得比較靠路邊,小莊一個躲閃不及,就沿著二豬的車屁股劃了一道,自己也摔了個結(jié)實。
等許四海在酒桌上坐不住,出來“看看情況”的時候,正好看到二豬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拿腳在踹小莊。
“你這鼻子頂上是長了倆泡啊?我這么大車停這兒你看不見?!”
“大哥,路滑...”
“路滑你就撞我車?!”
“知道我這是什么車嗎?皇冠!告訴你,拿3000塊錢走人,要不然沒完!”
看到小莊被酒桌上的人團團圍住,許四??觳阶哌^去,湊到二豬的車前仔細看了看,發(fā)現(xiàn)二豬的車只是被蹭了一道不深不長的劃痕,去修車鋪噴點兒漆就行,于是便走到二豬身旁,道:“嗨,車沒啥問題,擦擦就完事兒了。”
說著,許四海看了二豬一眼,放低語氣小聲道:“那啥...這小莊,哥的好哥們兒,給哥個面子,算了...”
二豬一甩手把許四海推開,“滾一邊兒去,有你啥事兒!”
許四海被二豬推得差點兒摔了個趔趄,好不容易站穩(wěn),卻沒有再湊過去,只是呆滯地像根木頭一樣愣在原地。
二豬幾人見小莊實在拿不出錢,而且車劃得確實也不是多么嚴重,最后只是教訓(xùn)了小莊一番,便放他走了。
看著二豬等人回到小飯館,許四海幫小莊扶起摩托車,把撞掉在地上的摩托車后視鏡塞到小莊的大衣口袋兒里?!皼]事兒吧?回去慢點兒?!?p> 小莊用手套擦了擦軍大衣上的泥腳印兒,抬起頭沖著許四海努力擠出一個僵硬的微笑,啞著嗓子說道:“放心吧,樹哥。我先回了?!?p> “嗯嗯,路滑,小心點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