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縣醫(yī)館中,一處安靜的別院。
此時,長著鞋拔子臉,一臉淤青的楊虎已經(jīng)悠悠轉(zhuǎn)醒。
一個相貌威嚴的中年人,正負手站在他旁邊。
“姐夫,你可要給我做主啊!”
楊虎一看到中年人,就立刻開始訴苦。
“姐夫,劉家那個小雜種下手真是狠,仗著人多,差點把我打死,你一定要給他判死刑!”
“你冷靜點!”
中年冷喝道。
他正是蒲縣縣令薛靖。
“按照大楚律法,我最多只能給他判十年徒刑?!?p> “姐夫!怎,怎么才十年?他可是差點把我打死??!”
楊虎激動起來,“要不,我找人去把他砍了!”
“放肆!”
薛靖皺眉喝道。
“你要是敢這么做,我第一個把你抓緊去!”
不料,楊虎并沒服軟,而是梗著脖子說道:“薛靖,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許我報仇,只是為了你的烏紗帽!等我姐姐回來,我就告訴她,在她夫君的治下,有人差點把我打死都不管!”
“別胡說!”
聽到楊虎口中的“姐姐”兩個字,薛靖神色微變,壓低聲音喝道:“我沒有不許你報仇,只是你要報仇的話,必須要隱蔽!”
“嘿嘿,姐夫,還是你對我好!”
“等明天開堂,我會給劉家那小子判十年徒刑?!?p> 薛靖說著,眼神微瞇,“等把他打入大牢,你再找機會去報仇,記得,做事要做得干凈,隱蔽,別留下馬腳!”
“這我當然知道!”
楊虎神色一喜,“這次,我定要讓劉家那小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忽然,門外腳步聲響起。
楊虎識趣地閉嘴。
一個衙役跑了進來。
“縣令大人!”
“什么事?”
“最近縣里很多百姓說要大人您嚴懲楊虎,而且,他們還說明天要去現(xiàn)場觀看升堂?!?p> “為何?”
“好像縣里好幾個說書的都在講一個故事,故事就是以楊大人和那個劉永林為原型寫的?!?p> “什么故事?”
衙役從懷里掏出一張紙,“大人請看!”
薛靖拿起紙張看了起來。
片刻,他眉頭一皺。
這個故事確實跟在楊虎身上發(fā)生的事情一模一樣。
但是僅僅從故事中來看,他都想把這個以楊虎為原型的角色暴打一頓。
“姐……薛大人,是什么故事?”
“哼,你自己看看吧。”
薛靖把紙遞給楊虎。
楊虎看了之后,頓時大怒。
“這是哪個王八蛋寫的!”
衙役拱手道:“具體是誰寫的已經(jīng)不可考,不過現(xiàn)在整個縣城都在流傳這個故事?!?p> “好了,你先下去吧?!?p> 衙役告退之后,楊虎緊張地問道:“姐夫,這可怎么辦?現(xiàn)在這個故事傳播開來,到時候你升堂,這些刁民要是圍觀,肯定不會讓你重罰劉永林的!”
薛靖臉上并沒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輕輕撫了撫胡須。
“我按照《大楚法典》進行審理,一幫刁民怎么可能影響我?劉永林故意傷人,當判三到十年徒刑,具體多少年,還不是由我決定?我就是給他判個十年,也在我職權(quán)之內(nèi)!”
聽到這話,楊虎的神色一亮,“姐夫,不,大人英明!”
……
轉(zhuǎn)眼間,就到了升堂審理楊虎和劉永林一案的時候。
公堂上,兩列衙役分列左右。
除此之外,在公堂的一側(cè),還有一張桌子,坐著兩個記錄公堂審案過程的書吏。
書吏旁邊,還有幾部巴掌厚的書籍,正是《大楚法典》。
公堂正中還有三人。
一人穿著灰白的囚服,被捆綁著跪在地上,此人正是劉永林。
他雖然被關(guān)了幾天,整個人灰頭土臉,但還是能看出他棱角分明的臉龐。
同樣跪著的還有一人,此人大長臉,正怨毒地盯著劉永林,正是楊虎。
兩人中間還站著一人,正是韓宇。
韓宇瞥了眼旁邊跪著的兩人,心里對自己這身體的原主多了一點感激。
原主雖然沒什么本事,但好歹也是個秀才。
所以他在公堂上,不用跪拜。
給他省了不少事。
而公堂外,此時也已經(jīng)站滿了百姓,將整個衙門圍得水泄不通。
其中,劉正元和小桃也在其中。
劉正元額頭見汗,雙手緊緊握住,關(guān)節(jié)泛白。
小桃則是認真看著韓宇的一舉一動。
“威——武——”
隨著衙役的低號,一身官服的薛靖來到明鏡高懸的牌匾下坐下,整個人肅穆而威嚴。
他掃視了一眼。
當他看到韓宇后,眼皮一跳。
他跟韓宇打了幾次交道,深知此人嘴皮子比泥鰍還滑溜,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不過此案人證物證聚在,他倒是不信韓宇能翻出什么浪花。
韓宇還能翻天不成?
旋即,他神色恢復正常。
驚堂木一拍,薛靖悠悠開口。
“今日本官開堂審理前些日子發(fā)生的,劉永林故意毆打楊虎一案。”
“大人!”
薛靖話音剛落,韓宇就拱手喊道。
“韓訟師,你有何要講?”薛靖眉頭一皺,心中頓感不妙。
韓宇現(xiàn)在說話,明顯就是針對他的!
“大人,按照升堂程序,大人此時不是應該詢問我等,是否申請回避么?”韓宇拱手答道。
“回避?”
薛靖念叨著這個詞。
他審案這么多年,還沒聽說過回避這個概念。
“韓訟師,本官審案,一切依照我大楚律法,何來回避一說?”
韓宇笑道:“按照《大楚法典》第一卷第十四條,審案官員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應當自行回避,涉案人員也有權(quán)要求他們回避:
“一,是本案涉案人員的或者與涉案人員有直系血親、三代以內(nèi)旁系血親及姻親關(guān)系的;
“二、本人或者其近親屬與本案有利害關(guān)系的;
“三、本人與本案涉案人員之間存在其他利害關(guān)系,可能影響案件公正處理的。
“大人,楊虎是您的小舅子,這點在蒲縣人盡皆知,所以大人理應回避,將本案轉(zhuǎn)交其他縣的縣令審理?!?p> 韓宇說完,薛靖已經(jīng)打開了案桌旁擺放的《大楚法典》,唰唰唰地翻了起來。
果然,按照韓宇所說的,他找到了對應的條文。
而且,韓宇所說,跟條文上一字不差!
以前他審案從沒遇到過類似情況。
一般百姓識字率很低,能看完法典的都是少數(shù),絕大多數(shù)人根本不知道這點。
其次,就算有人注意到了這點,他作為蒲縣的父母官,誰敢在這種事情上跟他叫板?
因此這條條文,早就被他拋諸腦后!
而現(xiàn)在韓宇提出來,瞬間讓他陷入兩難。
如果他不回避,那就是明著違背大楚律法。
但如果他真的回避了,一個堂堂縣令,在審案時被一個訟師換掉了,說出去讓人笑掉大牙,日后他還有何威嚴管理蒲縣?
而且他可是見識過韓宇扯皮的本事。
要是真換人來審,說不定真的會對劉永林從輕發(fā)落!
圍觀的百姓聽到韓宇的話,也議論起來。
“我大楚的法律中,還有這一點?”
“看縣令大人的樣子,好像韓訟師說得一點不差!”
“你們說,縣太爺會不會回避呀?”
“……”
百姓在議論的同時,劉正元表情輕松了許多。
沒想到,韓訟師竟然還有這一手!
只要換一個跟楊虎沒有關(guān)系的縣令來審案,以韓訟師的口才,說不定真的能把劉永林的刑期減到三年!
小桃此時也是雙眼發(fā)亮。
她之前在思考如何幫助劉永林的時候,一直是在想如何從案子本身入口。
現(xiàn)在韓宇這話,給了她一個全新的思路!
跟著韓公子學習,果然沒錯!
“肅靜!”
薛靖一拍驚堂木,表情依舊如初,似乎并沒有因為韓宇這句話受到任何影響。
他為官多年,心思急轉(zhuǎn)之下,很快就想到了應對之法。
“韓宇,你說楊虎是本官的小舅子,所以本官理應回避。”
薛靖說著,身體微微前傾,“可是韓宇,你可有證據(jù)?你空口無憑,憑什么說楊虎是我的小舅子?”
聽到薛靖的話,整個公堂的人都傻了。
這特么整個蒲縣,誰不知道楊虎是縣太爺您妻子的弟弟?
楊虎此時也認清了形勢,急忙附和:“韓宇,你可別亂說,我根本就跟縣令大人沒任何關(guān)系!我平時在縣里打著大人的名號,只是狐假虎威罷了,你還當真了?”
薛靖見楊虎很上道,滿意地點頭,然后盯著韓宇:“韓訟師,你也聽見了,楊虎就是一個打著本官的名號行事的人,跟本官沒有任何關(guān)系,所以本官按律可以審理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