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乾垣,華燈初上,細雨綿綿。
荀聆霽腳點著行人相接的傘頂穿越長街,一直到江邊的欄桿上,浩渺的江水被雨絲打出粼粼波光,湖面上花燈船舫流光溢彩,天上也是,官府新規(guī)街坊不許放祈天燈,所以人們都去江岸放。
荀聆霽在人們的驚呼聲中向湖心躍去,踏著剛被放飛的祈天燈,一步一燈、身披雨幕向月而去,仿若飛天,火光在他腳下顫動,抖成一道明亮的火路,仿佛通往天宮。
荀聆霽踹走最后一個祈天燈借力,向湖盡頭的城墻躍去,他抓上城墻的邊緣同時腳蹬墻垛,腰間深藍的紗如夜晚狂風中的云。
一抹絳色衣袖垂落,同時寒光一閃,荀聆霽絲毫未有遲疑,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伸出手鉗住對方的脖子,狠狠將其拽下城墻。
荀聆霽愣住了。
他望見一張華美且平靜到極點的臉,眼尾和唇角皆點了丹色,面上以同樣丹色繪著山水紋,恰有一滴雨水經(jīng)過,那道水紋在荀聆霽眼中緩緩變得殷紅,像是血淚。
他愣的時間并不長,但也足以讓城墻上那人占上風了,然而那人并未有絲毫的反抗,幾乎是順著他的手臂滑下。絳色緞帶最先滑下,被他一把抓在手里,于是那人的一頭墨發(fā)不再受束縛,流水一般散開,從荀聆霽身邊傾瀉而下。
荀聆霽攀著城墻,修長的手指勾著飄飛的柔軟緞帶,深藍的衣袂飄飄,掛著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他垂首看著那抹絳色越來越小,最后變成一朵血紅色的小花,像剪紙落下的碎片。
有太多人注意到他了。荀聆霽看到江岸邊的陰影越發(fā)濃重,恰好一盞燈從他面前飄過,他一把抓到近處,掩著群眾看向這邊的目光攀上了城墻。
靴底觸地他便再也支撐不住了,跪在墻邊用力地喘氣,他已經(jīng)太久沒劇烈活動過了。忽然一只白得發(fā)光的手就這么冷不丁的抓上了他背在身后的刀,但此人并沒有成功抽出刀,只是把荀聆霽抓了個踉蹌。
“免禮免禮,你不用再拜我了!”此人像撥弄機關那樣抓著刀柄又把荀聆霽撥了回去。
荀聆霽這方氣還沒喘勻,沒準備的情況下被這一力度推地癱倒在地上,腰帶上綴的一堆紗亂成一團,啟安瞟了一眼也沒再去鬧他,只背靠城墻坐下,抬起頭看那漆黑的檐下。
“給我講講梁榭韞吧。”啟安說。玩鬧的氣氛一掃而空,江岸邊的游人大概散開了吧,雨聲越來越清晰,這一方天地慢慢安靜下來。
荀聆霽卸下背上的刀,也背靠著城墻坐下,對剛剛啟安的調侃沒有作出任何反駁,只默默地抱緊了他的刀:“沒什么好講的,你不是都知道嗎?”
“我知道的太多了,但我更希望我能像你一樣,知道的少一點?!眴厕D頭去看那把刀,黑色刀鞘上雕刻著極淺卻精致的火焰花紋,那紋路里還藏著幾粒黃沙,他伸出手想去撫摸那花紋,卻被荀聆霽一把打走。
“我倒是想多知道一點......再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