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看看?說不定以后就回不來了。”
“腳下到天際的渾黃,還有別的可看?”
“大地的起伏每時都在變化,你聽風(fēng)聲,幾千里,幾日,我沒有聽到過完全相同的兩次風(fēng)聲?!?p> “若你在這里待了十幾年,你也能聽到無數(shù)次相同的風(fēng)聲?!避黢鲮V挺直著腰背坐在馬上,始終盯著天與地交接的那一條黃線處。
書上說那條線是高山流水繁華城街。
“既然如此,我們便走快些?!鼻懊骜R上的紅衣男子輕快地說,不顧他的紅衣被黃風(fēng)吹得星星點點,抬頭仰望茫茫大漠之中的乍破天光。
一路無言,太陽緩緩升起,他們一路向東南走,好似從黑夜走入白晝。風(fēng)吹得荀聆霽眼睛酸痛,他用力一閉眼的功夫,只聽他的馬長嘶一聲,再睜眼便見一深坑橫于前方。
荀聆霽策馬上前,低頭見這坑并不寬,沿著坑道望去卻是望不到盡頭。那是一道深深的溝壑,底下有散落的木頭和被沙覆蓋了大部分的巨大白骨,像老人眼角深深的紋。
那是一條已然干涸的河道,很寬。梁榭璟沿著河道邊沿走,荀聆霽默默驅(qū)馬跟上他。沒過多久,巨大的石橋出現(xiàn)在荀聆霽面前,很多著裝相同的人排著隊搬運石頭,領(lǐng)頭的人吆喝一聲,他們便都停下來朝這個方向行禮。梁榭璟一擺手,他們又整齊地去干回原來的事了。唯有一個壯實的青年跑上來一禮道:“梁統(tǒng)領(lǐng)。”
梁榭璟低聲對他說了什么,荀聆霽沒太在意,他看見河道對面龐大的車隊,輛輛車轎旁散落著一些東西,貼著金箔的馬塑和繪著圖案的瓦罐……有時梁水也會有商隊經(jīng)過,車上就載著這些東西,那時城里所有人都會出來圍觀,富裕人家還會買上幾個稀奇東西擺在家中,但父親從不允許他去買。只十二歲那年他偷偷跑出去看了一眼,在那瓦罐上看見青山藍水白石橋。
青山藍水白石橋啊......他竟然就騎著馬準備去那有青山藍水白石橋的地方去了。
梁榭璟道“荀兄?!?p> 荀聆霽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剛剛搬東西的那些人突然都低著頭整齊地站在河道兩岸,中間和他們周圍都空了下來,荀聆霽聽著風(fēng)吹自己衣角的聲音,看著側(cè)前方大旗和梁榭璟的紅衣飄揚,恍惚間他仿佛成了梁榭璟的副將,他們正在廣闊無垠的大漠點兵,要殺到大漠外面的世界去。
主將回頭朝他展出一個極為驕傲的笑容,然后回身拉韁繩,那匹棗紅馬矯健的躍過河道,梁榭璟穩(wěn)穩(wěn)地落在那一邊,再回頭,笑著看他。
于是副將拉起韁繩,也驅(qū)馬躍起,而后落在梁榭璟身側(cè)。
荀聆霽松開韁繩又用力的抓回去,回過神后只覺得汗如雨下。他不擅長騎御,剛剛那一跳已經(jīng)是他這輩子跳過最長的一個坑,可是他看著梁榭璟的眼神,就那么毫無猶豫的驅(qū)馬跳了。
忽然聽身后一聲巨響,荀聆霽回頭看見一只鐵鉤深深扎進河道這邊的岸上,對岸的人有條不紊,抓著鐵索滑到對岸,沒有像他們一樣驅(qū)馬跳過來。
荀聆霽覺得隱隱地激動。
父親從幼時開始的熏陶教誨讓他有能力略微讀懂這些上位者。穿紅衣,意氣風(fēng)發(fā),還有如此訓(xùn)練有素的隊伍和反應(yīng)機敏的手下,梁榭璟不會像他自我介紹的那樣只是個混俸祿的小官,方才的行為也絕不只是戲?;騼H僅看他在后院的訓(xùn)練結(jié)果。
如果荀聆霽足夠有文人所言之“風(fēng)骨”,他便不該繼續(xù)揣度梁榭璟的想法,應(yīng)該是像他面對梁水城的所有人那樣:不聽,不在乎,無所謂。平日里荀聆霽自然能端著一副清高的樣子,可唯獨在離開梁水此事上,他可以不擇手段。這也是他美麗的母親不曾理解的,為什么每提到梁水外的地方,荀聆霽就不再像荀聆霽,像她討厭的那些世俗的普通人。
......
可荀聆霽確實激動早了。此時梁榭璟并沒有那么了解荀聆霽,他也不能一眼看出荀聆霽的才華風(fēng)骨,他的輕松和平淡,和荀聆霽在梁水城中對待其他人的彬彬有禮是一樣的,那都是他們本人意識不到的輕視,是他與生俱來的傲氣。
......
回程的路上少了一批人,還有那最大的明黃色車轎。梁榭璟說,他們?nèi)ソ右晃毁F人,或許能接到,或許接不到。荀聆霽不太在乎這些事,大概那也不是他能多問的,只要他能早些離開這里就足夠了。
轎子是一直帶著的,不過梁榭璟不坐,和所有人一起騎馬,走到寬闊的地方就拿支笛子起個調(diào),然后所有人都會和著調(diào)子唱起一首歌。
“其實我最擅長的是琴,到了金陵,給你彈一曲?!绷洪凯Z說,指揮所有人在原地暫歇,并邀請荀聆霽一同坐進轎子里喝一杯。
杯酒入喉,梁榭璟忽然重重將酒杯放在桌上。
“令堂是如何給你講金陵的?”梁榭璟問。
荀聆霽回想著母親提到金陵時的冷笑,只道:“宮門重重,紗幕重重,心事重重?!?p> “好一個重重。那令尊是如何講的?”
“心安處,風(fēng)起處,一日可看滿城花,不戀舊林戀長安?!?p> “心安處?“梁榭璟重復(fù)著,嘆了口氣,“那荀兄心里,金陵如何?”
“我出生起便沒出過梁水,難以想象。”
“可借用旁人一句?”
“舉目見日,不見金陵。”
“可用一字形容?”
“華?!?p> “華?”
“華燈,華服,華筵,才華,風(fēng)華,繁華?!?p> 梁榭璟拍了幾下掌,大笑道:“好啊,京華之華。那么荀兄所言之華,可如此?”
梁榭璟慢慢地掀開轎簾。
那時荀聆霽記得最熟的一幕,此后每每見到梁榭璟,那一幕的聲色味便會在腦海中又過一遍,使他經(jīng)年過后仍痛苦如初。
梁榭璟觀察著他的反應(yīng),待他沒了聲音,才又緩慢的放下簾子。也就在那一瞬間,他杯子里酒液晃蕩的幅度變大了,但荀聆霽未曾注意,他正死死地咬住牙,深呼吸了很久才喘息著問道:“他們在......”
“吃一個孩子的肉。”
“那是個......”
“那是個女人,而且可能是孩子的母親......當然也可能不是,心軟的人家會和別人家交換孩子吃。”梁榭璟平靜至極,“荀兄所言之華,可如此?”
世界上還有什么聲音?死寂,和死寂之中細微的撕咬聲,荀聆霽幾乎聽不見自己說了什么:“這是哪里?”
“金陵西北郊?!?p> “我們就要到了嗎?”荀聆霽想快點到又不想快點到,像一知半解的書生面對科舉,那樣渴望快到都城去金榜題名,又希望那一天晚些到來,因為他其實還沒有準備好。
“沒有,金陵的城門是向南開的,我們從郊外和臨安繞過去。我叫他們快些走過這里,”一雙骷髏般的手掀開簾子,梁榭璟迅速從桌上抓了個蘋果,準確地扔進那只手里,“你以為那些轎子里裝了什么?我叫人把糧食分到那些饑荒的村莊,至于能活下來多少人......世事如此,只能看命了。稍后快到臨安城中時我們再下轎騎馬。”
......
當?shù)谝坏瓮该鞯挠曷湓谲黢鲮V手背時,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緩緩地抬起頭。
那干干凈凈延至天際的茶樹海進入視線,不斷地變暗,直到和漸暗的天空相融,變成一條溫柔的線。遠處是茶樹,更遠處還是茶樹,最遠處的茶樹上有炊煙。
荀聆霽問:“我們到了哪里?”
“臨安郊外??匆娗懊娴拇稛熈藛幔拷裢砦覀兯拊谀羌胰绾??”
荀聆霽點點頭,反正梁榭璟都能接受的地方不會太差的,太差的他會換掉,梁大少爺談吐間還是個為國為民的好少爺,但偶爾還是會顯出一些上層人的冷漠。
也正常。荀聆霽默默地想,其實父母也是這樣的。
梁榭璟讓手下都去鬧荒的村子里送糧食,自己則和荀聆霽兩人騎著兩匹馬帶著一刀一劍,像江湖游俠那樣獨自趕往金陵。一路上兩個人心照不宣沒再提起那些悲慘的人,只一次借宿時,荀聆霽看似不經(jīng)意問了句“你不會愧疚么?”
話一出口他就意識到自己講錯了,梁榭璟為什么要愧疚呢?梁榭璟甚至送了糧食,其實他不做這些事也無所謂的。
“我非常悲傷。”梁榭璟也看似不經(jīng)意的回答了這么一句,但第二天荀聆霽注意到他看起來非常疲憊。
“你剛剛還說離金陵不遠了,便不浪費這一晚了吧?!?p> “是不遠,就怕這雨一會兒會下大?!绷洪凯Z看了他一眼,“荀兄可喜這雨?”
荀聆霽點點頭:“我第一次看見如此澄凈的雨?!?p> “是啊,你名字里就有個聽雨的意思在?!绷洪凯Z忽然翻身下馬,紅衣翻動,意氣風(fēng)發(fā),大聲道:“那便讓這雨下大些,讓荀兄看個舒服,今日我們結(jié)結(jié)實實淋他一場?!?p> 荀聆霽也下馬,看小路兩旁密密的茶樹,雨越下越大,茶樹搖曳,大面積的綠略顯朦朧,每一棵茶樹卻都因為過度的干凈而看起來那么清晰,荀聆霽伸手去輕輕撥弄那綠得靈動的葉,被梁榭璟制止:“不讓碰的,別叫主人看見了?!?p> 荀聆霽縮回手,看著那片葉的顫動。
“很美,對不對?以后還有更美的?!?p> “金陵比這里還美嗎?”
梁榭璟搖搖頭,直接扯了一把茶樹上的葉子,一半塞給荀聆霽,一半自己嚼了。
荀聆霽:“你不是說不讓碰......”
“有個地方叫乾垣,”梁榭璟打斷他的話,忽然變得嚴肅起來,“意思是天上的城市。城門到城中要經(jīng)過許多門,最邊上的一圈有茶園和田地,向里是平凡人家,雖沒有富足的生活,但也算衣食不缺,可保溫飽。城門后沿著一條河道而形成市井喧囂,再一路向北,有一方明亮的湖......你可見過明亮的湖?”
荀聆霽苦笑道:“梁兄別打趣我了,站在梁水城門下,你可以一眼望到城尾,就如同城中人人的未來一般,哪有地方容下湖水呢?”
梁榭璟從地上撿了石子,用力地扔出去,石子飛到雨幕中,又遠遠地落下去,落在茶海中不見蹤影,雨打茶樹的頻率也絲毫不被打亂。
“但我們可以親手締造,這明亮的湖?!绷洪凯Z輕輕地說?!八髁潦且驗椋阏驹诤?,可以看到未來。湖邊千家萬家燈火通明,沒有宵禁,有各種各樣的聲音,統(tǒng)治者會愿意聽所有人的聲音,你可以聽見有人在說書,有人在高聲吟詩,詩里書里可以有統(tǒng)治者的名字,沒有任何避諱。有人在這樣的聲音中舞劍,想用這把劍割下邊境賊人的頭顱......我將大赦天下,而枉法受賄之贓官不在赦列,赦免那些因為死了好多年的祖宗而被困在那些邊疆小城的人,再派軍隊到邊疆殺敵衛(wèi)國,讓邊疆成為一個風(fēng)光壯闊還可以住人的地方。我要這世界上不再講避諱,我希望沒有人會面對上位者感到戰(zhàn)戰(zhàn)兢兢,我做的什么樣就去讓他們隨意評說,不會濫殺無辜,不會遷怒于誰......”
雨真的變大了,荀聆霽看著那透明的雨,鋪天蓋地。
荀聆霽沒有對他的話作出什么看法,卻道:“說起邊疆就是壯闊,而說江南的詞句總是那么淡雅,沒想到江南的大雨也能落得如此大氣遼闊?!?p> 雨那么大,梁榭璟的發(fā)冠卻束得整齊,沒有絲毫凌亂和傾斜,他氣度不減地笑道:“荀兄你看,我說讓這雨下大點給你看,它果真下大了,你聽這雨聲。你信不信,就是我們沿著這條路走上十幾年,這雨一直下著,你都不會聽到完全相同的兩次雨聲?!?p> 荀聆霽沒再說話,兩人又回到了沉默,正視著前方,驕傲又有點狼狽地向前走。
......
梁水城是有雨的,偶爾在天空渾濁的再不能濃的時候,雨會落下,這常年刮風(fēng)沙地方的雨并不干凈,但是沖開了天空中濃重的黃,雨后是難得的讓荀聆霽感到開心的一段時間,空氣中浮著泥土的氣味,地是臟的,可天是干凈的。
“乾垣在哪里?”荀聆霽問。
“尚未建成,但我們正在前往乾垣的路上?!?p> “家父在金陵時未有過大成就,在梁水也沒有過顯著的政績。你也不像自我介紹的那樣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小官,所以為什么是你來接我?”
梁榭璟愣了一下:“我以為你已經(jīng)懂了我的意思?!?p> “我懂了,但為什么是我?”
“你以為,令堂如何看待金陵?令尊又如何呢?”
荀聆霽想母親是厭倦了金陵的,只是他不知為何,母親也常為他對金陵的向往而嘆息,但多數(shù)時候,母親是開心的,她從來不會抱怨在梁水與金陵天壤之別的生活。而父親,他覺得父親是想念金陵的,他拒絕和梁水的人建立情感,看書和下棋,都是和母親,或者把那些看起來一輩子都用不到的東西教給荀聆霽。可對于他未出生前的金陵,對于有著父親母親的那個金陵,他們只字不提。
已經(jīng)依稀看見人家了,在綿綿細雨中,梁榭璟一拍他那匹棗紅馬,馬朝著一縷炊煙飛竄出去。
“讓它先去那家提個醒,但愿我們到了就有熱水?!绷洪凯Z驕傲地笑著,“你只知道令尊是個偉大的大人物就好了?!?p> 荀聆霽想了想:“我可以幫到你嗎?”
“其實此事已收網(wǎng),也不需要你再做什么了?!绷洪凯Z感嘆似的說到,“你不似其他的官家子弟,他們不理解我所言的‘明亮’。但你見過陰暗,所以當明亮來臨之時,你會是最敏銳的那個?!?p> 忽然雨就停了,被大雨擊打麻木的身體恢復(fù)了感覺,荀聆霽感覺渾身濕黏黏的,但十八年來他從未有過如此舒暢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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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崇轅元年八月,一個少年平凡地走入江南煙雨,終止了連日的悶熱沉重,一場雨落下,空氣中彌漫著嗅不完的葉香,引出一個重回喧囂的臨安城街。
“臨安在這里,金陵在這里。”梁榭璟的手指在手繪的地圖上比劃,“皇城在北邊,后靠山,前有水,周邊環(huán)寺廟和園林,山水、煙雨、茶園、城街,這兒都有。”
歷經(jīng)數(shù)場雨,現(xiàn)在他們坐在臨安最高的茶樓里,看著雨水砸進窗邊的茶碗里。
雨中的城街是朦朧的,從樓頂向下看,偶爾有繪著花的油紙傘過去,傘下隱約露出一點色調(diào)溫柔的裙角。雨聲和小販的叫賣聲混在一起,組成了黃昏時分喧鬧而繁華的臨安。
“金陵比臨安還......”想到路上所見,荀聆霽一時不知道是否該用“繁華”二字。
“你一路上感覺不到嗎?臨安的另一面?!?p> 荀聆霽沉默了,臨安的另一面,也是著大璩盛世之中藏得深深的另一面。
大璩的另一面,是邊疆小城的動蕩頹靡,是繁華大城邊郊的百姓苦厄,可確實是越往南走就越繁華,越往城中走就越繁華,那都是大璩,至今仍有著盛世之名的大璩,那些毀滅盛世的致命一刀尚未來臨,多少人抓住時光要再癡迷這繁華幾十年,但無暇再顧那些已然流落進衰敗的普通人們。
“你真平靜。”梁榭璟評價他的反應(yīng)。
荀聆霽將杯中茶一飲而盡,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一只耳朵聽雨,一只耳朵回到那個地獄般的村莊:“這一路上你像一位說書人,你先問我如何想象金陵,我說繁華你便讓我看到它傾頹的樣子,最后告訴我你想要改變這一切。聽起來你像是要做奪權(quán)篡位的事,大璩兩百八十多年,我不曾聽過那樣的人......”
食人肉了,他們已經(jīng)開始食人肉了,荀聆霽感覺從那時起他就已經(jīng)瘋了,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個畫面,這一路上梁榭璟都沒再次刺激他,可他走在鄉(xiāng)野道路上時還會禁不住的瞥向兩邊,生怕有人抱著半截帶血的什么東西竄出來跪在馬前。沿著茶園走的那會他才休息半會,當晚留宿的人家夜半三更進了賊,那是個嶙峋的男子,跪在地上講他的苦他為什么行竊,講得繪聲繪色,完了荀聆霽對著天空坐了一夜。
“我知道你很失望?!背聊S久,梁榭璟說。
“很多人是無所謂明不明亮的,他們只是想活著。你若在梁水生活幾年,你就會知道這有多難,一個盛世的隕落,往往是從一城人的內(nèi)心開始。”荀聆霽面上看起來情緒穩(wěn)定,但他的聲音在顫抖,“我以為金陵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萬家燈火,安居樂業(yè),可金陵城郊竟還不如梁水,與之相比梁水才是那座天上一般的城市。你想改變,無論是從梁水還是金陵,那都將是幾百年的事情。”
“我早已做好了幾百年的準備?!绷洪凯Z說。
“你是為了什么在做這幾百年的準備?為了一個名號還是你所說的明亮的湖?”荀聆霽看著窗邊的茶碗,偶爾幾絲窗外的雨水落進來,剛剛那里只剩下半碗茶,現(xiàn)在那里滿了?!澳銘?yīng)該讀過很多書,所以你不應(yīng)該知道嗎?歷史上有很多這樣的人?!?p> “他們命不好......”
“你的命好?!避黢鲮V惡狠狠地打斷他。
“乾垣不受命運的安排。”梁榭璟說出下半句話。
荀聆霽愣住了。
梁榭璟把那茶碗拉回來推到桌邊:“臨安的雨水,煮茶甚好,我叫小二來。再把這一壺飲完,我們要繼續(xù)趕路了?!?p> “明亮是因為統(tǒng)治者的眼睛足夠明亮,是因為我愿意去聽所有人講話?!绷洪凯Z在窗邊擺了新的空茶碗,“我知道有許許多多像我一樣的人,也知道有你這樣的人。而這朗朗朝堂之上,還有很多人等著你回來?!?p> 小二掀簾而入,拿了那盛滿雨水的茶碗又退出去。
梁榭璟拈起一塊桂花糕,撞了下荀聆霽手上的那塊。
“如果真的什么都躲不開命運,那上天生我來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