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鄭嬤嬤口中“不知分寸”這四個字一出來,程蘆藜的心立馬踏實了一半兒。這就行了,程蘆藜心想,先在被母親和外祖母當(dāng)成自己人的鄭嬤嬤心里,埋下一個“尚書府家的小公子不靠譜”的種子,日后倘若父親或者母親再對王淵這個人生出“堪當(dāng)女婿”的念頭的時候,自然會有人出面幫她反駁。那么,父親母親對于把她嫁進王家便會生出些顧慮,到時候她再尋機從中作梗折騰點事情出來……程蘆藜心滿意足的暢想,這一世,她必能避免走上與上一世相同的路!
當(dāng)然,這是倉促之下程蘆藜想出來的法子,她不曉得最后事情能不能一切如她所愿的發(fā)展,但此時此刻她的心是放下的。程蘆藜不動聲色的深呼吸幾次,知道凡事欲速則不達,所以她沒再繼續(xù)編排謠言惡意中傷王淵,沒有把王淵定死在鄭嬤嬤對于惡人的標(biāo)準(zhǔn)里。往后有的是時間和機會,程蘆藜把朝王淵身上抹黑的念頭暫時放下,隨意找了個其他話頭:“是了,我倒有些好奇,嬤嬤曾說外祖母和舅舅是在驛站遇上的尚書大人,仔細(xì)聽來,尚書大人也去了隴西,雖不知尚書大人在隴西待了多長時日,但卻和外祖母舅舅他們相差不過幾天離開了隴西?”
“回小姐,確實如此。”
那倒奇了怪了,程蘆藜腦中困惑轉(zhuǎn)瞬即逝。憑她上一世嫁進王家近十載的了解,王家在隴西并沒有什么親族,近親遠親都沒有,那他去隴西做什么呢?這個疑問只在程蘆藜腦子里閃了一閃,不等她試圖琢磨出來點什么,就不愿深究且不以為意的拋去了腦后。甭管王盛去隴西還帶著王淵是去做什么,反正橫豎不關(guān)她的事,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她還有別的事等著她去做,沒必要將時間浪費在他們父子倆的身上。
程蘆藜把王盛王淵父子倆的事情徹底拋開,余光瞥見窗外明顯人少了的院子,饒有興致的出口便是調(diào)侃:“嬤嬤不提我差點給忘了,今日多虧了嬤嬤替我料理院子,嬤嬤果然火眼金睛,平日里我瞧著不對勁卻沒來得及告訴嬤嬤的那幾個丫頭,方才我打眼一瞧,竟是都被嬤嬤給打發(fā)了,嬤嬤當(dāng)真與我心有靈犀?!?p> 鄭嬤嬤聽了程蘆藜真心實意的夸贊,眼里閃過一抹笑意,她沒有說什么,只眼睛看向身旁一直沒有說話、臉上的小表情卻比誰都豐富糾結(jié)的菖蒲,微微一笑道:“小姐抬舉老奴了,這是老奴應(yīng)當(dāng)幫著小姐做的事,不過老奴瞧著菖蒲姑娘似是心有疑慮,不若小姐為菖蒲姑娘解解惑?”
鄭嬤嬤的話音剛落,菖蒲立即便拿她那雙盛滿了好奇和不解的眼睛“嗖”的轉(zhuǎn)向程蘆藜,滿臉的渴求和無助讓人看著怪心疼,心疼又好笑。程蘆藜于心不忍,只好輕聲把鄭嬤嬤得她授意遣散丫頭的事說了出來:“咱們住的這個小院子,地方不大,人卻挺多,你也知道我平日里不愛管事不喜歡操心,因此在我日復(fù)一日的放任下,咱們院子里便有人不老實,想試探試探我寬恕的底線了?!?p> “啊?小姐這是何意?”
“菖蒲啊,”程蘆藜語重心長的問道:“你覺得,咱們府中只那被我揪出來的徐嬤嬤做那些個欺上瞞下的事么?”
“……小姐的意思是……?”
見菖蒲臉上的神情由困惑慢慢變成了然,程蘆藜點點頭肯定了菖蒲心中漸漸浮上水面的猜測:“就是你想的那樣,咱們院子里,做了跟徐嬤嬤相同的事的小丫頭,可當(dāng)真是不少?!?p> “什么?!”猜測被證實,菖蒲心中瞬間涌上陣陣懊惱和自責(zé),當(dāng)然更多的還是不可置信的氣憤:“可是嬤嬤遣走的那幾個丫頭么?小姐可有丟了什么貴重物件兒?奴婢這便去找那幾個丫頭為小姐要回來!”
“哎呀算啦!”程蘆藜看菖蒲滿臉怒意的往門外沖,忙攔住她:“算了算了,之前也怪我不管咱們院子里的事,反而縱容著她們成了如今這般膽大包天的模樣,好在她們行事還算收斂,只隔三差五的拿些我久不用的珍珠耳墜子,真正貴重和我常用的倒是沒拿,那些個小零碎的首飾算我白送她們,全了她們在程府待了這么些年的情意,從今往后程府和她們便再無相關(guān),日后她們不論是飛上枝頭變鳳凰還是凄慘落魄,那便是她們的造化了。”
“小姐的意思是,將今日遣散出咱們院子的下人全部發(fā)賣出去?不再留在咱們府里?”
“嗯?!背烫J藜神情淡漠的應(yīng)了聲,隨即朝菖蒲轉(zhuǎn)頭問道:“可是覺得有哪里不妥?”
“并無不妥。”菖蒲想了想斬釘截鐵的回道:“小姐做得對,發(fā)賣出去雖聽起來有些不近人情,可實際留著她們在府里誰知道她們會如何對待小姐?且她們都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根里就壞了,既然很難再把她們給掰正過來,倒不如剔除干凈更好。奴婢只不過有些驚喜,覺得小姐變得更堅定果決了,奴婢覺得特別高興!”
“以前的我是個幼稚天真的小孩子,這不是看了這么多糟心事該懂事了嘛……”程蘆藜將自己的變化一語帶過,敷衍的不愿意把這個話題繼續(xù)下去:“事情都說清楚了,菖蒲啊,你日后多跟著嬤嬤學(xué)著些,你和嬤嬤都是我將要倚重的人,我成長了,你也該成長才行?!?p> “好。”菖蒲鄭重答應(yīng):“奴婢記住了,奴婢會跟著嬤嬤好好學(xué)的?!?p> 一上午做了這么些事,程蘆藜多少有些費心費神,雖然剛才歇了歇,但心里頭那股子疲乏仍揮之不去。正當(dāng)程蘆藜猶豫要不要先去榻上小睡片刻養(yǎng)養(yǎng)神再用飯食,還是等用了飯食再去午歇,外頭有小丫頭通報:夫人院子里的紫鳶姐姐來了。
紫鳶作為母親身邊的貼身婢女過來,應(yīng)當(dāng)是有什么事要說,程蘆藜打起精神,讓菖蒲把紫鳶給迎了進來。
“紫鳶姐姐來我這兒,可是母親有事要吩咐?”
“是,小姐?!弊哮S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了禮,小心翼翼的抬頭應(yīng)道:“夫人想著,等老夫人用過飯食略微歇上那么一歇,便陪著老夫人去一趟平安寺,夫人使我來問小姐,可愿意陪著老夫人和夫人一同去?”
“行啊?!背烫J藜爽快答應(yīng):“是去平安寺請那位高僧么?我正也好奇,要出門的時候告訴我一聲,我也要跟著一起去?!?p> “是?!弊哮S答應(yīng)著,隨后又試探著問道:“小姐可用了飯食?夫人讓我過來看看,一是問小姐可愿意跟夫人一同去平安寺,二則是問小姐可曾用過飯食,若是小姐還未曾用飯食,不如去主院子里的堂廳和老夫人夫人一起,夫人說一家人好不容易聚起來,人多吃飯時也熱鬧些?!?p> “是這個理兒?!背烫J藜認(rèn)同的站起身:“我正好還未曾讓小廚房給我做吃的,也是想著外祖母和舅舅舅母既然來了,怎么也得一起吃頓飯才好?!?p> 說著,程蘆藜示意菖蒲和鄭嬤嬤跟上:“我也沒什么要收拾的,便直接跟著紫鳶姐姐過去吧。”
“是,小姐請來?!?p> 一行人朝著程夫人住的主院前行,一路上程蘆藜都在紫鳶身后默不作聲,菖蒲和鄭嬤嬤跟在程蘆藜身后也安安靜靜的,四個人就這么走的離主院越來越近。眼看著快到主院了,程蘆藜盯著紫鳶的背影開口:“紫鳶姐姐,你是不是有一點害怕我?”
“……小姐,何出此言?”
當(dāng)然是看出來的啊,程蘆藜眼里掠過一抹笑意:“因為紫鳶姐姐表現(xiàn)的很明顯?!?p> 看到紫鳶的背影似乎僵直了一瞬,程蘆藜嘆口氣,知道自己應(yīng)該是猜中了:“可是還是因為徐嬤嬤那件事?”
紫鳶的后背僵直的更厲害了。
不等紫鳶想出一個自認(rèn)合適又委婉的否定答案,程蘆藜便索性坦然的開了口:“紫鳶姐姐倘若因為徐嬤嬤的事情而害怕我,我是可以理解紫鳶姐姐的,徐嬤嬤從小帶著我長大,陪我玩耍哄我睡覺,我還記得小時候不懂事,趴在水池子邊逗水池子里的錦鯉,徐嬤嬤看到了急急忙忙跑過來把我抱走,因為跑的太急中途還崴了腳,她卻一聲不吭渾然不覺,只生氣的一遍一遍訓(xùn)斥我叫我日后絕不許再靠近那個水池子,她是怕我不慎落水丟了這條小命。只是我年齡小不懂事,只聽著她訓(xùn)斥我誤認(rèn)為她討厭了我,便難過的大哭,她見我哭,許是后悔又心疼,早就不進廚房的她特意為了我進廚房,費了好半天的功夫給我折騰出一碟我最愛的云片糕,直到我不哭了重新被她逗笑,才安心的跟著我笑……”
“小姐……奴婢不知……”
“徐嬤嬤待我好,這件事我是知道的,且從來也不曾忘記過?!背烫J藜心里有點難過,但她控制著聲音沒讓人聽出來分毫不對勁:“也正是因為她待我好,我才在得知她做出這般錯事的時候恍惚不敢相信,若是她缺什么,她大可以伸手朝母親要朝我要,母親和我難不成會拒絕她么?紫鳶姐姐,你在母親院子里待的時間久,母親院子里的情形你會不知?母親作為當(dāng)家主母,不僅被身邊極為信重之人蒙騙,而且居然使喚自己院子里的丫頭做些什么事都使喚不動,得徐嬤嬤親自出面才行,這是何意紫鳶姐姐想必比我更清楚?!?p> 不知何時,程蘆藜一行四人已經(jīng)停步在了回廊上,紫鳶也悄無聲息的轉(zhuǎn)過了身,臉上是難掩的愧疚和自責(zé)。
“紫鳶姐姐,我同你解釋這么多并不是想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而是我知你是母親身邊能夠交付信任的人,我是母親的女兒,我自然同她最為親密,你又是忠心于母親的人,我不希望我們之間出現(xiàn)什么間隙,紫鳶姐姐,你可能明白?”
“紫鳶明白,小姐,是紫鳶想岔了?!?p> 紫鳶的眼里已然滿是歉疚,程蘆藜沒有忽略這些歉疚,知道紫鳶心里關(guān)于她對徐嬤嬤不近人情的心結(jié)已經(jīng)解開了。這就行了,程蘆藜心想,雖然紫鳶只是一個小小的婢女,但她同桃紅一樣對母親忠心耿耿,這樣的人在母親身邊是很重要的存在,所以她才不能放任紫鳶心里的心結(jié)越結(jié)越大,早點說開說清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