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程蘆藜和菖蒲先陪著李老夫人和程夫人去了內(nèi)院李老夫人的住處,程夫人對馬車上程蘆藜和李老夫人之間的交談內(nèi)容一無所知,且看情形,李老夫人并沒有想要告訴程夫人的意思,程蘆藜有眼色的閉緊了嘴,打定主意李老夫人不提,她就也不會主動提起。母親是個不擅長拿主意的性子,程蘆藜想,有時候有些事不對她說,不是故意隱瞞,反而是一種保護。
眾人各懷心思的落了座,留在母親身邊且看樣子已經(jīng)開始接替徐嬤嬤行管事之權(quán)的李嬤嬤,轉(zhuǎn)身吩咐紫鳶和桃紅給她們上茶點。程蘆藜暗自觀察李嬤嬤的言行,以及紫鳶和桃紅得了李嬤嬤吩咐后的神態(tài)表情,發(fā)現(xiàn)李嬤嬤果然不愧是跟在老夫人身邊的人,手段了得,這么短短幾天就將紫鳶和桃紅給收服妥帖。當(dāng)然,李嬤嬤能這么快得到紫鳶和桃紅的認(rèn)可,也是因為她們的心是一樣的,都是認(rèn)同母親為第一位,一切以母親為先為尊。程蘆藜徹底放心了,看來當(dāng)初費大力氣讓母親接納外祖母送來的人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外祖母,母親,我覺著有些疲乏無力,想先回去歇一歇?!背烫J藜朝坐在位置上的李老夫人和程夫人說道:“倘若晚飯還在一起吃,勞煩李嬤嬤打發(fā)個丫頭來我院子里喊我一聲,之前都沒怎么和舅舅舅母說說話,若是晚飯時能見到,我可不愿意舍了這個好機會?!?p> “曉得了,你快去吧。”程夫人頗有些好笑的開口:“你舅舅舅母他們不住咱們府,午時來府里用飯食已是看在你外祖母的面子,白白走一遭實在沒必要,凈耽誤事,不過假使你舅舅舅母他們晚飯時也過來了,我就讓李嬤嬤打發(fā)人去你院子里喊你,你大可安心去睡。”
“好。”
程蘆藜行了禮退下,走到門口的時候,眼角余光無意瞥見李老夫人似乎側(cè)著頭和她身邊的嬤嬤說了幾句話,程蘆藜沒細(xì)究,乖乖帶著菖蒲和鄭嬤嬤離開了李老夫人的住處。
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程蘆藜分神想著心里惦記的事情,正想的入神,冷不防被身邊的菖蒲攔了一攔,她疑惑的站定,抬眼就見之前曾在外祖母身邊聽外祖母說悄悄話的嬤嬤在她跟前,忍不住微微詫異:“周嬤嬤,可是外祖母有什么事要與我說?”
“正是,小姐聰慧。”周嬤嬤和藹的點頭應(yīng)道:“不知小姐可愿移步后頭的涼亭?老夫人吩咐給老奴的話只怕一時半會兒說不清,小姐站久了仔細(xì)腿酸?!?p> “好?!?p> 程蘆藜點頭,率先朝身后不遠(yuǎn)處的涼亭走去,周嬤嬤和菖蒲鄭嬤嬤緊隨其后,四個人分別進(jìn)了涼亭里。
“老奴盡量不耽誤小姐回院子歇息,長話短說?!敝軏邒咧v話和和氣氣,語速慢卻一點兒也不會讓人覺得心急煩躁?!袄戏蛉俗尷吓珕栃〗銉删湓挘皇?,小姐想見舅老爺和舅夫人,可否是問舅老爺和舅夫人有關(guān)隴西婢女失蹤的事?第二問便是,小姐是否想要探查隴西婢女失蹤一事?”
沒防備外祖母把自己的心思摸得那么透,程蘆藜愣了愣,隨即坦然點頭:“外祖母火眼金睛,不過這兩問我的回答一是一否?!?p> “小姐的意思是?”
“我是想探查隴西婢女失蹤的那件事究竟為何,不過我想見舅舅和舅母,想向他們探聽的事情,卻并非有關(guān)隴西婢女失蹤那件事。”
聽了程蘆藜的話,周嬤嬤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會兒,隨后面露遲疑的看向程蘆藜:“小姐的答案倒是超出了老夫人的預(yù)想,不過既然老夫人已經(jīng)交代了老奴,那不論小姐的答案是什么,老奴也應(yīng)當(dāng)將老夫人的話說與小姐聽。”
“嬤嬤請講。”
“老夫人說,倘若小姐實在對隴西婢女失蹤一事感到好奇,那么待老夫人派去查探的人回了消息,自會把查探到的結(jié)果另外抄出來一份交給小姐,還請小姐稍安勿躁,不必再將此事告訴或者求助于舅老爺和舅夫人。”周嬤嬤說完,似乎怕程蘆藜聽了這話心里別扭,又向她解釋道:“老夫人的意思是,舅老爺畢竟在朝為官,有些事只怕想管也有心無力,倒不如徹底將舅老爺給撇開摘清,完全按照隴西李氏的家事來處理,還請小姐不要多心?!?p> 是了,舅舅是朝廷官員,雖官職不高,但畢竟是為陛下做事,有些事的確不好沾染。更何況隴西婢女失蹤一事因由尚且不明了,舅舅若是貿(mào)然出面干涉,摻和進(jìn)了這樁事蹚了渾水,只怕對前途有損。程蘆藜十分理解的點點頭,半分芥蒂也無,她看出了周嬤嬤眼神里的擔(dān)憂,反倒笑著安慰她:“嬤嬤放心,外祖母的意思我明白,若是此事擱在父親的頭上,我恐怕會做出和外祖母相同的舉動,不過還請嬤嬤幫我在外祖母那里解釋解釋,我不會莽撞的給舅舅舅母他們找麻煩的?!?p> “小姐能如此想,老夫人必然十分欣慰?!敝軏邒呷蝿?wù)完成,她朝程蘆藜微微行了一禮:“老奴這便去老夫人那里回話了,耽誤了小姐歇息的時辰,還請小姐寬恕則個?!?p> “嬤嬤哪里話,還要謝嬤嬤不辭辛苦的特意追上我和我說這些,嬤嬤慢走?!?p> 相談盡歡,周嬤嬤的身影漸漸遠(yuǎn)去,程蘆藜瞧了一眼一直在她身邊站著卻不曾出聲過的菖蒲和鄭嬤嬤,忍俊不禁:“你倆想說什么說便是了,怎的跟兩根木頭似的就這么直愣愣的站著?尤其菖蒲,你那心里只怕早就攢了一堆話了吧?”
“小姐好聰明……”菖蒲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臉上露出一抹被戳破心思的羞愧:“小姐獨具慧眼,只是看了看奴婢就能知道奴婢心里在想什么,奴婢現(xiàn)在的確一團亂麻什么都理不清,為何老夫人不想讓小姐將隴西失蹤婢女的事情問過舅老爺?為何隴西的婢女失蹤會和舅老爺扯上關(guān)系?又為何小姐和老夫人都覺得那些婢女的失蹤是有人從中作怪?小姐,奴婢太笨了,奴婢還是覺得這件事是鬼魂作祟……”
敢情這丫頭一直都沒把她們的話聽進(jìn)心里?程蘆藜料想到菖蒲或許會有些迷糊,卻沒成想這丫頭竟糊涂到了這般地步?不過菖蒲終究還是自己看中的丫頭,且菖蒲也并非當(dāng)真愚笨,很多時候她都是機靈的,這一回只是不理解的東西太多而已。
“正好在涼亭里吹了吹風(fēng),我已經(jīng)沒了睡意,菖蒲,你和嬤嬤都坐下,我一點一點給你們捋一捋?!背烫J藜伸手朝菖蒲和鄭嬤嬤輕輕招了招,示意她們不必拘束?!半]西婢女失蹤一事的起因,是隴西李氏旁支的二夫人,在府中發(fā)覺自己的婢女翠竹去廚房一去不返,派了人去找卻找不到,接著她的另外一個婢女珍珠也在某天夜里,在與她幾步之隔的外間悄無聲息的沒了蹤影?!?p> “嗯,對?!陛牌焉袂檎J(rèn)真又專注,點頭附和程蘆藜的話:“小姐說得對?!?p> “兩個婢女的莫名失蹤,讓二夫人和李家那位年輕的家主李瑋珍很是懼怕,府中眾人也人心惶惶,所以李瑋珍迫于無奈只好懇請外祖母出面,上山請了巫神娘娘出山入宅驅(qū)穢?!背烫J藜邊說,手指邊不自覺的在涼亭的石桌上輕輕敲擊,雖沒有聲音,動作也不明顯,卻還是讓看到的人覺得她莫名有種帶了股認(rèn)真勁兒的可愛。“本來巫神娘娘入宅算是一根定海神針,結(jié)果在外祖母隨舅舅舅母來京前,李瑋珍的府邸里又有丫頭失蹤,這次失蹤的是外院一個做粗使活計的丫頭,名字叫阿靈,正是因為阿靈在巫神娘娘已經(jīng)入宅驅(qū)穢的時候失蹤,外祖母才堅定了請無塵大師的念頭,這才有了今日我們?nèi)テ桨菜掳菰L無塵大師的事情?!?p> “被小姐這么一講,奴婢覺得腦子里清晰不少,可小姐,奴婢還是沒想出來困住奴婢的那些問題……”
“慢慢來嘛?!背烫J藜安撫菖蒲道:“至少我捋出來的這些,你都已經(jīng)知曉是不是?”
“是?!?p> “那……”
不等程蘆藜繼續(xù)說,鄭嬤嬤出聲阻止了程蘆藜到了嘴邊的話:“小姐歇一歇,剩下的讓老奴幫著菖蒲姑娘捋清頭緒可好?”
“額,好呀,”菖蒲疑惑又好奇的點頭:“那便勞煩嬤嬤了?!?p> “不勞煩?!编崑邒邔⒌购玫牟璺胚M(jìn)程蘆藜的手里,見她端起來喝了幾口潤了潤嗓子,才重新轉(zhuǎn)頭朝菖蒲道:“菖蒲姑娘,你說,什么原因會讓一個鬼魂接連害了三個花一般年紀(jì)的姑娘?”
“這……許是跟她們?nèi)齻€有仇或者有怨?”
“同時和內(nèi)院二夫人跟前的一等大丫鬟翠竹珍珠,還有外院里三等粗使丫鬟阿靈有仇怨么?”
菖蒲被鄭嬤嬤問的怔了怔,啞口無言。
“菖蒲姑娘,翠竹和珍珠兩人一個是二夫人從娘家?guī)淼模粋€是府里的家生子,二人在服侍二夫人之前,并不曾相識,而那阿靈與翠竹珍珠二人還不相同,阿靈是二夫人嫁進(jìn)府里以后,府里的管事婆子從人伢子手里買來的。假使是鬼魂來尋仇,他為何會對這三個算得上全無聯(lián)系的姑娘下手?他既已是不受束縛的鬼魂,為何不能直接朝讓他蒙受冤屈的人動手,而是曲折的選擇了無辜的婢女呢?”
“……嬤嬤說得有理……”
“菖蒲姑娘再想一想,倘若將那鬼魂換作某個心懷歹意的惡人,無辜的婢女接連受害……”鄭嬤嬤看到菖蒲已經(jīng)想通了的神情,沒有繼續(xù)將未盡之語說出來?!袄戏蛉艘舱J(rèn)為這事多半是有人針對隴西李氏,或者針對李瑋珍這一支旁系,才派人去暗地里調(diào)查詳情,今日去平安寺拜訪無塵大師,想必老夫人也是想再次確認(rèn)心中的想法,看老夫人出來時的神情,應(yīng)當(dāng)是無塵大師給出了和老夫人心中相似的答案吧?!?p> “嬤嬤跟我想到了一起去?!背烫J藜笑著開口:“菖蒲啊,舅舅在朝為官,最忌諱的便是不辨是非不分黑白,婢女失蹤這件事,目前尚未有一個定論,若是舅舅中途被攪了進(jìn)來,若是最后的結(jié)果是好的便也罷了,若是最終不盡人意,舅舅不就落個是非不分的罪名?他日后還能有怎樣的前程?”
菖蒲終于聽懂了,她一點就透的補充:“且萬一這件事當(dāng)真是有人在背后針對隴西李氏,舅老爺蹚了這趟渾水,可就沒法脫身了!”
“真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