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的劍不會放下,除非它飲夠了血。
敵人的血。
我的劍。
敵人的尸首。
我的劍。
敵人的頭顱。
我的劍。
敵人臨死前那種近乎于癲狂的表情。
“就跟你一樣啊,錢老爺子。”
劍在滴血,周盡歡的心里一片放晴。
不同于這外面世界的一片凄雨孤夜,十里無聲破瓦房旁的一場異常殘酷的死斗,作為這死斗其中之一的主角,他此刻,心房所構(gòu)建的竟是一處何處不燦爛,繽紛自百花的人間春景。
“你不知道你自己殺了多久,也記不清楚究竟殺了多少人,可是作為你發(fā)瘋要癲時最好的貼心小助手,我為老爺子你獻上了一份最符合你那時心意的大禮??傊瓤纯茨切┫鹊乖谀阄业哪_邊,我們共同創(chuàng)作的一幅‘艷麗畫作’吧。”
錢冰河沐浴著天上的雨露,一遍又一遍的沖刷著浸滿他全身的罪孽,同也是最好的證據(jù),證明他在不久之前把這一條街上,沿著鐵馬酒館往西幾里的人家,幾十?上百?一兩百?!
一個不留的,化為了他殺戮怪物下的一時之興起。
食糧。
玩具。
盡管如此他仍覺得不行,離他的標準,達到勉強讓他的毀滅欲望有種滿足之感的要求,遠遠不夠。
遠遠,不夠。
所以周盡歡對他說的話,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說話的過程中眼睛都不眨一下,哪怕能夠聞到空氣中濃濃撲鼻的血腥味,還能夠聽見腳處附近傳來的未死透之人從軀殼里,發(fā)出的最后一絲來自渴望生的哀嚎。
來自地獄的忿怨。
他不在乎。
血暈覆蓋的恐怖軀體上早就已經(jīng)積沉著一層又一層的血漿,再被大雨整個的浸潤之后,還能見到那些褐紅色有些粘黏的痕跡混合著一些人體碎片殘留。
不似周盡歡依舊提著劍,錢冰河只是默默站立在那,一開始充斥著的面目猙獰,眼神里傳出的殺意,消失不見,但雙手仍然緊繃著一股蓄勢待發(fā)的狀態(tài),昭示了他接下來的行動,不變,老樣子。
殺戮。
毀滅。
不知為何,見著這種姿態(tài)下的瘋魔版錢掌柜,周盡歡心情有些莫名的好了起來,就像之前的那片刻放晴,百花盛開的繽紛燦爛。
見人方思己,憶過去。
………………
那是很久以前很久以前,久到了是來自上一個世界事情的回憶,放到現(xiàn)在早已變得有些模糊不清失了色彩。
記得的只有——游戲,去哪兒,殺誰,完成……
——我站了起來,因為作為一個游戲玩家,我是不會被打倒的,哪怕被打倒了也能從頭再來。
生命對于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NPC來說,只有一次,是無限寶貴的。
可對于我來說,這把不行,死,再來!
——我的腳步有些踉蹌。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殺了多少NPC,獲得了多少經(jīng)驗值,升了多少級。
我只知道自己已經(jīng)快要撐不住了,我的意識逐漸變得有些模糊,耳朵仿佛也失去了聽力,唯獨剩下的只有那些嘈雜而混亂的嘶吼和慘叫聲。
NPC的慘叫聲。
我的視線有些模糊,我努力睜大了眼睛,但我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勉強捕捉到幾個人影,我不知道那是誰,我不認識他們,但是我知道他們一定很痛苦。
這是我殺的嗎?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是在殺NPC,我殺光了我所遇到的一切NPC,只要他處于我的視線范圍之內(nèi),只要他是活的。
……
我的腳步很慢,很吃力,我的手臂在抖動,但我不敢放松,畢竟任務(wù)既是任務(wù),哪有中途再停下不去做的道理。
我怕我一旦停下來,我將再也醒不過來,也完成不了它了。
……
我殺了多少?完成了多少任務(wù)?
太多了。
不知道有多少,只知道我的雙腿早已經(jīng)軟的站不起來了,我的胸膛里充斥著一股惡心想吐的感覺,我的喉嚨干渴的厲害,好像隨時都可能咳出一口血來,可是我依然不愿意倒下去。
我必須堅持,因為我知道我絕對不能倒下。
我知道我一旦倒下去的話,就再也爬不起來了,我的意志會被摧毀,我將永遠沉睡,直到死亡,再也醒不過來。
我一定要活著。
我必須要活著。
我一定要贏。
哪怕對手是死亡。
盡管這里沒有了從頭再來的機會了,只能,一命通關(guān)!
……
我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到底斬殺了多少了,無所謂了,反正我看見了一具又一具的尸體。
我只知道自己渾身浴血,全身上下的皮膚早已經(jīng)破碎,身體也有無數(shù)的傷口,傷口上的血液流淌下來。
這個游戲在這方面一向做的很好,很寫實,很逼真,幾乎讓我,快,分不清這到底是現(xiàn)實或虛擬了~
我的腦袋很疼,就算我不斷的咬牙,但依舊無濟于事。
我的嘴唇早已經(jīng)被自己咬爛,血流滿面。
一個又一個的劇情人物倒在地上。
一個又一個的尸體倒在我的身旁。
不論敵人有多強。
我都要殺掉他們,殺掉他們,殺掉他們,我不停的在重復(fù)著這句話。
這個游戲世界的第一法則從一開始就告訴了我們:贏家通吃,敗者退場。
如果沒有足夠強大的實力,那么你就注定只能被別人踩在腳下,任由別人肆意蹂躪。
所以我殺死了這個世界的人。
我殺死了很多人。
至少,在這個世界里,這個注定不是現(xiàn)實的世界里,我要做一回真正的,贏家。
我要,人生得意須盡歡!
……
“砰!”
手掌被震開,我踉蹌退后了兩步,我低頭看著手中的劍,劍刃已經(jīng)崩裂開了,上面布滿了密集的缺口。
我把手中的劍扔在了地上。
然后撿起了另外一柄劍。
這把劍跟之前的那柄差不多,也是已經(jīng)崩裂出了很多細微的裂縫。
我的劍不行了。
我是不是也……
我終是撿起了它,朝著遠處走去,迎向那遠方的如潮水涌來的攻勢,敵軍,殘陽如血,落幕在即嗎?
——“所以,錢老爺子,做好準備了嗎?結(jié)束屬于你戲份的準備。
該謝幕了。”
時間回到現(xiàn)在,從思緒構(gòu)建的過去通往未來的現(xiàn)實里,劍鋒瞄準著那血銀巨人的眉心,周盡歡仿佛給錢冰河下達了最后通牒。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能夠殺死登頂?shù)诙辰绲奈摇?p> 我可是一腳踏入十二重樓的男人??!”
錢冰河大吼道,恢復(fù)了他原本該有的怒癲樣。
他的雙目赤紅,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他瘋狂揮舞著一雙大手,腳下不停,狠狠踏碎了地面的石磚,連同濺起萬千水花再被他往前的無匹沖擊力粉碎成水霧。
他整個人都仿佛籠罩在白色煙霧之中,他在奔跑,他的下一秒速度總比他上一秒更快,更猛,更勢不可擋。
他在用自己的拳頭,用自己的腳,用自己的身體,用盡一切力量轟炸著眼前的一切阻礙,試圖使自己變得更快。
錢冰河在高速奔跑的途中氣息越來越濃郁,周圍的空氣似乎也變得黏稠,他在凝聚力量,并等一個釋放自己力量的機會,他要把一切都撕碎!
一口氣撞上周盡歡,把他一下子沖個地覆天翻稀巴爛,便是【老掌柜.癲魔模式.錢冰河】抓住的最好機會。
他朝天巨哮,破開了密雨紛紛,吹散了黑風陣陣:“我給這一招取名叫【極·鐵馬攔橋·瘋盡】。
吃下這一撞,然后四分五裂吧,周家小子!”
一聲咆哮,帶著無邊的瘋魔與兇戾。
他要將眼前這個膽敢一而再再而三挑釁的混蛋徹底碾壓致死。
他要用自己的憤怒宣泄不久之前受這小子擊傷軀體的憋屈與恥辱。
周盡歡當然看到了,看到了那呼嘯而來的巨浪,看到那張開的猙獰巨口,感受著這撲面而來的腥臭,他的臉龐卻露出一抹笑容。
輕輕一扔,瞄好位置的短劍脫手而出。
“嗡——”
伴隨著一聲銳響,一縷致命的寒光迸射,飛向那撲面而來的巨口以及它的主人。
“第二境,呵,老頭子,你還遠遠未夠班呢”寒光刺破那巨浪,毫不留情切進命中目標之際,一番輕飄飄的調(diào)侃從某人口里說了出來。
“噗呲——”
那巨獸發(fā)出了痛苦的嘶鳴,然后在快要撞上時停滯了下來,激起一片風雨花灰。
錢冰河的身影頓時一顫。
一股溫熱的液體從他眉心處的小洞里中噴灑而出,他的視線漸漸的暗淡了下去。
“你居然……”他喃喃著,似乎難以理解。
巨人倒了。
這次不會再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