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被買走的商品
馬庫斯很快就被買走了,一個年輕的羅馬新貴看中了他的貴族教養(yǎng),
“這個孩子所表現(xiàn)出的禮儀意識令我震驚?!?p> “強(qiáng)大共和國的照耀下,蠻夷部族的貴族們也紛紛學(xué)習(xí)了共和國優(yōu)良的品德,這個孩子恐怕是這些學(xué)習(xí)的最佳成果?!?p> 馬庫斯有些緊張地望著眼前這個健壯的青年男子,剛剛他才被商人命令展示能證明自身品質(zhì)的東西,他按照不多的羅馬禮模糊的記憶自謙了一下又用自認(rèn)為正統(tǒng)的羅馬語吟誦了一首贊美詩?,F(xiàn)在正等待著這個青年的評價,就像學(xué)生等待著老師的評價一樣忐忑不安。
旁邊籠子里的卡塔帶著安慰的目光望向馬庫斯,期待用著這種安慰能平穩(wěn)下馬庫斯的心情,又希望自己這種高高在上的模樣能掩埋住對別離的傷感。
“你說的不錯,但如果只是念詩認(rèn)字,我恐怕……”
商人聽這話音一拐,忙說:“如您所見,他的禮儀素養(yǎng)是不遜色于一般大人的,學(xué)習(xí)能力當(dāng)然也能保障——“
“我不是領(lǐng)一個奴隸回去供著的,況且,我孩子的禮教得由我親自來教,這個小奴隸以您出的這個價位我是接受不了的。“
“好吧,大人,9251塞斯提斯,可以嗎?“
“再少兩百個我也同意不了?!?p> “您不能這樣,他可是通曉羅馬語和北部方言,況且,他長得不差,任何一個有特殊癖好的人都可以輕易將價提到20000塞斯提斯還要更多?!?p> 青年男子聞罷皺眉道:“你用不著把我和那些人相提并論,我只拿他做事,顯然以這樣的學(xué)識,只值7000塞斯提斯,一錘定音?!?p> “8500是我的最低價,大人,以后您來我這做生意我也會給您優(yōu)惠的。“
“這里是85奧里斯,你要幫我給他打造一個全新的項圈,前額印上【D】,我下午來取?!?p> “當(dāng)然,大人,您放心吧。“
說著商人將油膩的手拍上馬庫斯赤著的背,“你就等著享福吧,馬庫斯。“
說著將馬庫斯往牢里推重新鎖著,望著狄奧尼方向一臉笑容,下邊點(diǎn)著金幣數(shù),上邊的嘴里說著對狄奧尼的奉承話,又陪著狄奧尼走了出去。
馬庫斯望著卡塔,說起話來帶著愁緒:“我要走了,卡塔?!?p> “嗯,埃加會過的很好的,你肯定是被買去當(dāng)教師什么的,很容易變成自由民的?!?p> “卡塔也要努力實(shí)現(xiàn)自由,我們一起去北邊?!?p> 卡塔笑著點(diǎn)頭,但那笑實(shí)在苦澀,石場的工作可是天荒地老呢。
“我們都會自由的,埃加?!?p> 下午,馬庫斯掛著【布西亞奴隸店 189號奴隸馬庫斯會多種語言,身體健康,有禮儀素養(yǎng)】小木牌的項圈被換成了刻有【鎖住我,不要讓我逃掉】小字的更精致項圈,火紅的【D】字樣烙鐵在馬庫斯恐懼的目光下印上前額,巨大的疼痛差點(diǎn)擊暈了馬庫斯。
手和腳上都被拷上更重的鐐銬,防止馬庫斯在到達(dá)狄奧尼府邸途中逃跑。原本就被腳鐐勒出的傷口現(xiàn)在更是每走一步都更加疼痛。幸好只要走到門口,就上了馬車一騎絕塵。
馬庫斯膽怯地坐在馬車角落里,忍受著前額的灼燒感與腳踝的又癢又痛,和穿著精致的狄奧尼隔得很開,全身上下破破爛爛還臭烘烘的他是這輛豪華馬車上的一個突兀。又是一種巨大的失落感籠罩了他,他已經(jīng)不是什么貴族了,他被人買走了,正式成為了別人的物件。
“馬庫斯,你會幾種語言?“
“北亞平寧大部分方言、羅馬語和一些日耳曼語與希臘話?!?p> “布西亞是一點(diǎn)沒教過你奴隸該怎么說話對嗎?我不奢求別的,但你起碼得稱呼一聲‘大人‘?!暗見W尼不滿地看著馬庫斯,
看著狄奧尼高高在上的神色,馬庫斯心底莫名冒出原來身為貴族獨(dú)有的氣傲來,非常大聲地說:“我一直不懂怎么身為一個奴隸說話,大人!”
狄奧尼聽了這種刺耳的話,眉頭皺的更深,
“我一點(diǎn)不為你會多門語言感到自己賺了,因為我買回來了一個還不知道擺正自己態(tài)度的賤奴,你的貴族禮儀什么的不過是用來教給真正貴族而供他們使用的工具,你不必肖想親自使用,我會馬上教會你身為奴隸所需的禮節(jié)的!”
說著,狄奧尼要車夫停下,起身粗暴地拽著馬庫斯下了車,手銬勒著傷口汨出新鮮的血,淚水一下在馬庫斯眼里綻開,又不知從哪拿出來細(xì)長的鐵鏈從馬庫斯手銬中間拷鏈穿過,首尾兩端固定在馬車車板一個小洞處。
馬庫斯恐懼地看著狄奧尼的行為,嘴唇嚇到有些發(fā)白,
“作為一個小懲罰,你要努力跟上車子的速度,不然可會有點(diǎn)慘,希望你之后懂得尊敬自己的主人?!?p> 說著讓車夫繼續(xù)趕路,
戴矮草帽的車夫心里雖然可憐這個小奴隸,但也只能盡量壓住速度,不敢讓狄奧尼感覺出來了。
車子一動,細(xì)鏈條一下變成奪命鎖,要把馬庫斯兩只手的骨頭從那薄薄的一層肉里扯出來,馬庫斯只能近乎昏厥地跑著,腳被重重的腳鐐來回摩擦著,腳踝和腳背掀起一層血肉沫子,上頭撒著灰塵。
心臟“撲通撲通“的聲音灌到了腦子里,眼睛艱難地?fù)沃话耄顾褤P(yáng)塵吸附到身上,痛感已經(jīng)到了近乎麻痹的地步。
街道的喧鬧被耳鳴模糊成痛苦的底色,陽光是毒箭,穿刺著他的每一處傷口,裸露著的每一寸肌膚,腳鐐像將下肢釘進(jìn)土里,與馬車配合著,要把他瘦弱的身子撕成兩塊。
剛開始還能奮力跑一跑,后來就只能由馬車拖著行進(jìn)。
當(dāng)馬車終于停下,馬庫斯已經(jīng)昏厥過去。他的淚水與汗水混著,糊滿了整個臉,腳踝上血像焦油一樣黏在被腳鐐硬生生勒出的肉上。狄奧尼皺著眉頭看著跟個死人一樣半掛在馬車上的馬庫斯,招呼一邊的老管家,
“把他洗干凈,傷口處理好,教他規(guī)矩,一周內(nèi)給他搬到少爺旁邊的單間住,他是少爺?shù)睦蠋??!?p> “是,主人。”
馬庫斯醒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晚上了,他像是在一個混沌中炸醒來一樣,腦袋很痛,披著白袍的老醫(yī)生坐在床邊,看見他醒來很高心地說:“太好了,你醒了,你能感受到有哪里不舒服嗎?
“頭,頭很痛?!?p> 老醫(yī)生摸了摸馬庫斯的額頭,確定體溫正常后說:“沒關(guān)系的,這是昏迷后醒來的正?,F(xiàn)象?!皬?fù)又換上哀嘆的目光望著馬庫斯:”你也是蠢,怎么能冒犯大人呢?落得個這么慘的懲罰,奴隸就該守住本分了才好,不然還不知道要多痛苦。“
馬庫斯沉著頭,神色低落,但老醫(yī)生沒給他或悲傷、或思索的時間,
“好了,你試著起身站起來?!?p> 馬庫斯忍著頭痛勉強(qiáng)從床上下來,搖搖晃晃地站著,站直了還打了個踉蹌。
“你走兩步?!?p> 雖然有種輕飄飄的感覺,但走起來還算順利,
“感覺腳痛嗎?”
“沒有?!?p> “看來你恢復(fù)得不錯,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馬庫斯輕聲道了聲謝,此時老醫(yī)生已經(jīng)過了門扉,清冷的月光從一邊的方框小窗里泄進(jìn)來,把床頭蠟燭的微光蓋了過去。
他躺回床上,剛一想事頭就鉆起來痛,但又不可遏制地想到未來,他會當(dāng)老師,也許小少爺很紈绔,他很難管,也許他盡心教書結(jié)果狄奧尼老爺高興地給他自由,也許他會和一個自由民結(jié)婚生子——總而言之,他的未來似乎還是挺值得期待的,似乎和一般的奴隸有了差別。他又想到卡塔,只有卡塔還留著自己的真名,他會去哪?干苦力干到死嗎?像以前在部族的采石場一樣,對卡塔來說,生活從沒什么起色吧。奴隸的兒子終其一生也還是個奴隸,因為他們一出生就是苦力,容不得有時間和精力干其他事,貴族的兒子一出生就是貴族,他們躺在父輩的功勞簿上想干嘛就能干嘛。
他又想起父親,父親是最鄙夷奴隸的,他愛詩,愛無邊的草地和自由的風(fēng),他也愛自由本身,他曾經(jīng)很困惑地問父親,奴隸主憑什么能束縛奴隸呢?
父親很不高興地說:“奴隸就是奴隸,一等一的廢材,天生就只適合干笨活,還懶,我們要是不把奴隸看好了,他們就懶得動——你要好吃好喝供上了,他們就獅子大開口,真tm是一等一的賤骨頭!”
也許吧,也許是奴隸懶,也許是這個社會運(yùn)轉(zhuǎn)需要一幫在奴隸頭頂管教奴隸的人,否則這幫奴隸就懶得做事了,也許出發(fā)點(diǎn)是善意的只是手段粗暴了?
“小主人真是愛想些怪問題,主人智商高,管的來這么多產(chǎn)業(yè),酒席上這么會講話,你要小奴上去講會是釀成大笑話,勞心者治人是天經(jīng)地義嘛?!?p> 又想起他的貼身家奴的話,他總覺得哪里不對,但又說不太出來。
頭一下子更痛了,他很快吹滅蠟燭,蒙在簡陋的被子,隔絕了所有的光強(qiáng)迫自己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