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人藝之旅
東城王府井。
這條因北頭有十座王府,中間有八面槽(馬喝水的地方),南頭有一甜水井,以至于被后世之人把整條街稱之為王府井。
早期的京城CBD之一,歷史悠久店鋪森然,人頭攢動,繁華異常。
俞彥僑雖會時不時的扭頭環(huán)視四周,卻沒有絲毫停下腳步。
直到他來到一座古樸簡易卻透著莊嚴的大院前,仰頭看著那座不高的建筑頂端上立著“首都劇院”。
“您好,同志,請問購票在哪里?”
這座大院門口兩側(cè)左右各站兩名面容嚴肅的衛(wèi)士,認真的看了他一眼,遂伸手朝高樓門口一指,道:
“從大門進去后,右手邊有購票窗,也有營業(yè)員指引?!?p> “謝謝!”
“笛笛~”俞彥僑跟衛(wèi)士道了聲謝后,又往邊上移動些位置讓身后的車輛進去。
待他進了一樓大廳,并沒有想象中的人流擁擠,按照衛(wèi)士的指引,來到售票窗,卻見一個熟悉的面孔正站在窗口旁時不時的看著手表,或者和身旁的售票員閑聊。
吳剛一見到俞彥僑,臉上露出了著急的樣子,急忙的將他拉到售票窗口,低頭朝里面的人道:
“梁姐,一張七點二十《雷雨》的票!”
“您好,多少錢?”
“五十七元”
俞彥僑麻溜的從兜里掏出一張老人頭遞了過去,笑著跟身旁的吳剛,打趣道:
“嘿,到了你的地界,不應(yīng)該你來招呼嘛!怎么我自個往外掏了呢。”
售票員把一張類似郵票大小的話劇票遞給俞彥僑,見他已經(jīng)買票,吳剛把他送到劇院入口,道:
“我在后臺還有點事,就不照顧你了,自個進去吧,等演完了,
你在大門等我,你丫的回京城這么久都不來找我,今個我非得狠狠宰你一頓!”
“呵……你今個上臺嘛?”
“呃…這種不是什么大日子的表演,用不著我。”
“我看你丫的就是不夠格吧?!?p> “嘿,你這說的什么話,懂不懂什么叫好鋼用在刀刃上,傻帽兒,走了??!”
兩人互相呲了幾句,等吳剛從另一邊進去了,俞彥僑便拿著話劇票挨著排隊等著檢票進去。
入口工作人員檢了票,俞彥僑順著人流按照根票上座位號找了過去。
這種舞臺劇給俞彥僑一種感覺,有點像看國外的音樂劇差不多,從購票到欣賞話劇全過程,從頭到尾似乎都在提醒著他,看話劇得要點門檻。
單說購票,一張兩個小時的話劇要五十七元,按照當(dāng)下的生活標準,一只雞一斤2.3元,豬肉一斤5毛,一包好的煙希爾頓7.5元,
人均工資還未突破千元,據(jù)后世記載93年人均2000元,可在當(dāng)下月工資400元是高薪,200~300都是常態(tài)。
就跟未來人均月收入一萬元,可那么多月工資五六千,那缺的四五千誰來給補,這玩意還是得看自個。
所以說吃一頓大盤雞三十多元,都讓許多家庭肉疼,可別說這么一張五十七元的話劇票,所以這是看話劇的第一個門檻。
第二個門檻呢,那就是觀眾的文化素養(yǎng)了,就像后世的音樂會,一種是催眠曲,一種是天籟之音,就看自個是那種了。
一張高于平均生活娛樂的價錢,值不值得買,這里就牽扯了面子和里子的區(qū)別了。
買一件時髦昂貴的衣服包包,這是滿足面子。
花高于平常娛樂方式的價格,這是里子,滿足自身“精神”,有人說這是藝術(shù)。
所以說,您是愿意為“面子”花錢,還是為“里子”花錢,
全憑個人是“俗”,還是“雅”。
俞彥僑撇了眼腕表,見時間差不多了,就見一身穿旗袍的端莊女子,走到臺前開始報幕。
“話劇《雷雨》,主演韓善虛、龔麗君、王濤……”
隨著旗袍女子退場,舞臺燈光變暗,表演開始進入序幕。
“我姓魯,老爺!”
魯媽雙手揣著黑布包裹,神情哀傷并不去看老爺周樸園,只是直直盯著觀眾席。
“四萍、四萍,這個女孩的尸首說是被一個窮人給埋了,你可以打聽到她的墳在那嗎?”
飾演周樸園的演員,扮相老態(tài),但一舉一動彰顯著舊時代的等級威嚴,他說話間瞪著眼,臉頰顯瘦而又顯得刻薄。
……
“這個人還活著?”
“什么!”
“他還在?”
“不會吧,我在河邊的衣服里看見了她的絕命書!”
“他又被人救活了?!?p> “哦!”
“…因為那晚他死了?!?p> “那么他人呢?”
“他活著?!?p> “小孩呢?”
“也活著!”
……
演員對于一個人物的內(nèi)心解剖,于影視劇而言,那么眼睛就是最好的表演窗口,
而話劇,則通過字正腔圓、抑揚頓挫的臺詞以及身體動作來透露一個角色的內(nèi)心。
剛剛飾演魯媽、周樸園的兩位演員用深厚的臺詞功底將兩種對立的角色內(nèi)心完美的演繹了出來。
而那一問一答之間,俞彥僑簡直就像是在看一出沒有字幕的電影,每個字咬的很清晰,每句話都停頓的恰到好處,讓他領(lǐng)略了一場視聽風(fēng)暴。
“啪啪啪啪……!”
表演結(jié)束,所有的演員從后臺進入上了幕前,整齊的朝觀眾鞠躬,而觀眾也是很禮貌起身鼓掌給予回應(yīng)。
劇院門口。
俞彥僑靠著在墻邊,點著根煙等著吳剛,揚著頭看著黑夜,腦子思索著剛剛的話劇。
其實,看一場話劇,俞彥僑沒有愛上也沒有討厭,更沒有領(lǐng)悟到什么。
他只是作為一個觀眾,在看臺上的演員表演某一段劇情時,他倜然會感到身體某個部位抽動一下,或者尾脊會發(fā)冷片刻,也會頭皮發(fā)麻。
很顯然,那位演員演的很成功。
這種感覺,俞彥僑稱之為“觀眾感動”,作為一個演員,雖然這種事不會發(fā)生在如今他的身上,但未來,他相信一定可以演出一部能讓觀眾“渾身顫抖”的戲。
“嘿,發(fā)什么呆呢?”
“沒什么,第一次看話劇,算是有點心得!”
吳剛一出來,就見那貨靠在墻邊揚著頭發(fā)著呆,指間的煙卷都燃燒完了也沒有發(fā)現(xiàn)。
“走唄,去哪搓一頓?”
“跟你開玩笑,你還當(dāng)真了!”
俞彥僑掏出煙遞了過去,吳剛婉拒道:
“剛交了個女朋友,人不愛聞煙味!”
“嘿,看不出你丫的還是個二十四孝好男人!”
“滾,爬遠點?!?p> 兩人閑聊著往劇院外走去,俞彥僑讓吳剛找地方,在兩人路過一火鍋店時,俞彥僑指了指,道:
“甭走了,就這了!”
“這的羊肉忒貴,吃一頓一張老人頭沒了,走,我領(lǐng)你找家實惠的去?!?p> 吳剛顯然在這吃過,不過對這的菜價有些敬而遠之,俞彥僑沒多說,只是笑了笑,道:
“好吃不?”
“這可是老京城最好的幾家涮羊肉,能不好吃嘛,好吃的能咬掉舌頭!不過太貴了,走走!”
吳剛饞著呢。
但,他一個在人藝演出都混不上的配件,一個月工資能有多少,他也知曉俞彥僑這個跑龍?zhí)祝?p> 本就掙的是個辛苦錢,也不愿意讓人破費,遂咽著口水不舍離去。
俞彥僑一把攬著他,邊往火鍋店走邊道:
“這段時間我接了不少戲,掙了些錢,不敢說請你去吃老莫(莫斯科餐廳),但一涮羊肉,呵…管夠!”
“再說了,吳老師,你那段時間的授業(yè)之恩,僑子我可不敢忘哦!”
等俞彥僑這話說完,剛剛還有些不好意思的他,霎時,眉飛色舞的走進了火鍋店。
“嘶嘶……”
二月天的天,北方還是冷的,遂能吃一熱乎的火鍋涮羊肉,也是舒坦。
“哎,吳老師,再來兩盤羊磨襠(臀尖肉)?”
“忒膩歪了,上黃瓜條(羊大腿內(nèi)側(cè))吧?!?p> 說實在的,俞彥僑吃這些清湯寡水的涮鍋,著實有點嘴里寡淡無味。
“啪!”俞彥僑抿了口酒,點著根煙,好奇道:
“哎,吳老師,你們?nèi)怂囉袥]有培訓(xùn)班啥的,就是能讓社會人士掏錢進的?”
吳剛嘴里剛?cè)藟K羊里脊,撇了他一眼,隨即抿了口燒白,樂呵道:
“那你沒戲,培訓(xùn)班有,但呢,都要考試的,很嚴格的,比中戲入學(xué)考試還要難,而且一年只招收三個人,你想想吧!”
那時候有人說,港島有TVB培訓(xùn)班,內(nèi)地有人藝培訓(xùn)班。
他說完,拿著牙簽掏了掏腮幫子,又故作賣弄道:
“知道我能考進人藝,有多牛吧!”
“厲害~可你上不了臺!”
俞彥僑翻了個白眼,摸了摸鼻梁,呲了那貨一句。
“嘿,現(xiàn)在上不了,早晚我上去當(dāng)主角!”
吳剛吃的酒足飯飽后,背靠在椅子上,瞅了他,眼簾耷拉著道:
“你呢,跟我們路子不一樣,
你身上有股靈勁,就像是只野猴子,放在外面或許能成孫悟空,再不濟也能當(dāng)一六耳獼猴,
可要進了人藝,你那股勁就死了,丫的就成一太上老君座下童子了?!?p> 俞彥僑夾著菜的手倜然停頓片刻,又伸了回來,笑呵道:
“嚯,你這比喻挺有意思的,我啊,不求成一美猴王,但求能有個小旋風(fēng)的角色,深在讓人印象深刻嘛!”
“呵…多少演員混跡一生,能有幾個能留下讓人記得住的角色,所以,能遇見一個,就偷著樂吧?!?p> 說完,吳剛伸手自然的拿過俞彥僑身前的煙盒,抽出來一支,點著,后者笑罵一句:
“丫的,不是戒了嘛!”
“明天戒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