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月拾陸日
金鑾殿外,天氣很好,溫和的日光照耀萬物,不使它們覺得過曬。
嘰嘰喳喳的,一只小鳥撲棱著落上白玉華表,它負(fù)手而立,一雙圓眼滴溜溜轉(zhuǎn)著,漂亮極了。但緊接著它忽然一拍翅膀,飛走了,從殿門口走出黑壓壓的一片。
大臣們?nèi)宄扇海h論著邁下臺階,走進(jìn)光里。他們高矮胖瘦不一,衣著也顏色繽紛,不過臉上卻很一致地掛著高深莫測的笑容,談著高深莫測的事。
“三王回朝,好戲這才開幕哪?!?p> “話說那位真是咬得夠緊的,這下軍功在身,對咱們的威脅又是更上一層咯。見他這樣在眼跟兒前蹦跶,不知娘娘還能不能耐得住性子?!?p> “誰知道呢,少言語罷?!?p> “對了,皇上特地留他們下來,能不能……是為和親的事兒?”
“和親?不見得這么著急吧,我可是一點(diǎn)兒風(fēng)聲也沒聽到。也許只是商討要辦皇后娘娘的生辰宴,這不快了?!?p> “好嘛,又得出禮!成天進(jìn)項少,用項多,我看這官兒,不如不做!”
“你得了,少裝一幅清官廉廉的模樣,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
“行行,快饒了在下吧。老樣子,好處少不了你的。”
“哈!”
金鑾殿中,處處耀光鎏金、瑰麗氣派?;噬隙俗邶堃沃?,臉上掛著捉摸不透的表情。
“這一路辛苦了。眼下難得的太平,你們就好好休息休息。邊關(guān)的事不用再操心,朕已派兵駐守。”他抬一只手揉了揉眼又放下。
“對了,記得抽些兒空去看看你們母后,這一個月她可是茶飯不思,沒少為你們操心。正好過兩天趕上她的生辰,你們趁機(jī)好表表孝心?!?p> “是,兒臣正要去呢?!比菰铰氏乳_口。
“嗯,”他點(diǎn)點(diǎn)頭,“照朕和你們母后的意思,過些日為你們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大辦一場慶功宴,如何?”
“全聽父皇與母后的?!?p> “嗯?!?p> “那就這樣吧。你們乍一回來,府上定還有許多事兒等著。剩下的,以后再談。”
晚些,魏王府
“殿下?!?p> 夏尚書見容越漸漸走近,從椅上起身,微微俯首。
“最近”,容越脫下外袍,“有什么動靜嗎?”
夏聞言低眉,緩緩搖頭,接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猶豫起來。
“只有……一件小事?!?p> 他抬頭看向容越,容越輕輕點(diǎn)頭,示意他繼續(xù)。
“聽說紀(jì)侍郎的女兒要成親了——”
“等等,”他出言打斷,“本王有些記不清了,紀(jì)侍郎是?”
“他是殿下的人,不過少與殿下接觸。”
容越沉默。
“他女兒與朝中一個小官情投意合,不日將成婚。這小官是新近才提拔的,在營中待過,殿下也許認(rèn)識,叫林遇?!?p> “林遇……”
這名字很耳熟,容越稍加一想,便想到了。
“先盯著吧,他從安素來,不能不防。關(guān)于他的動向,定期向我匯報。”
“是……”
“還有,皇后那邊,派人盯著?!?p> 夏立刻疑惑,但不敢多言,只點(diǎn)頭應(yīng)下,隨后告退。
他走后,容越對著窗戶,一時心亂如麻。
“去框,紙燃……么?”
同時,齊王府
齊王的花園,叫之一園,這時春光明媚,鳥語花香,好一派生機(jī)景象。
容黎側(cè)身窗前,等了一會兒,便有個刺客模樣的黑衣人一閃而進(jìn),附耳與他說話。不知說了些什么,他鄭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又一閃,消失不見了。
“寓、春、樓……”
容黎將這三個字玩弄于唇齒間,心里一盤棋路漸漸明了。
不過,還差一步……
午間,太子府
容修獨(dú)自用了簡單的午膳,正欲著手奏章,一名普通模樣的便衣男子快步走來,半跪在他近前。
“殿下,您不在的這段日子,卑職照常尋找,”他聲音漸小,“依舊……沒有眉頭。”
容修嘆出一口微薄的氣,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十年了,這番話是他早料到的。
“不過,繼續(xù)吧?!?p> 便衣以為這是對他的吩咐,立即出聲應(yīng)下,接著道一聲告辭,離開了。
他緩緩起身,放下手里未讀的奏章,從柜上擠擠的書簡間摘出一張微微泛黃的紙來,展開,上頭畫著個稚嫩可愛的小女孩。
小木……我許你的約定終究要無法兌現(xiàn)了嗎?
“修兒?”
這突來的一聲把容修嚇了一驚,他連忙轉(zhuǎn)身遮掩著將畫胡亂塞進(jìn)奏章里,笑對來人。
“母后?!?p> 皇后微微頷首,露出疲憊的笑,接著步到椅邊坐下,抬頭看他。
“在做什么?”
“我……沒什么,只是在想給母后送什么禮物好?!彼滢o。
“我原想說,你能安然無恙地回來就是給母后最好的禮物。但是現(xiàn)在……”伴隨目光的轉(zhuǎn)移,她抬手輕輕撫上一本繡奏章金的扉頁,笑容漸淡。
“究竟什么時候,”她猛地轉(zhuǎn)過身,語氣顫抖起來,“什么時候,你才能聽我一句?你知道我都是為了——”
“為了我好?!?p> 如果十?dāng)?shù)年的儲君生涯教會了容修什么,那就是忍耐與寬容,雖然這與母親的要求背道而馳。他可以忍耐寬容所有人,卻唯獨(dú)除了帶給他這一切的她。
“您特地登門,一定不只是為說這些吧?!彼哪抗馊玟h,直刺向她。
這話使她預(yù)料好的一大番說教全堵在了喉頭。她定定地看著兒子,說不出話來,接著和從前一樣,她認(rèn)輸了。
“算了,”她輕嘆一口氣,“不說這些了?!?p> “太傅今日來過了?”
“嗯?!?p> “談了些國事?!?p> “他們呢,有什么苗頭嗎?”
容修低垂下眼,輕搖了搖頭。
“是嗎……”皇后有些難以置信。
“老二那小子,一定在戰(zhàn)場上想方設(shè)法地出盡了風(fēng)頭吧。哼,”她自言自語般輕笑一聲,“但別看他那樣,不過是外強(qiáng)中干的紙老虎,相比之下,小的那個可棘手得多。”
見容修沉默不言,她一顆心忽然軟和下來。
“不過也別太擔(dān)心,”她變了語氣,“有我們在,他們一樣也拿不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