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月叁拾壹日,魏王府
“游船……”容越坐在桌邊,默念著撐起頭來看向面前人,“就是明日了。都安排好了?”
夏尚書很恭敬地彎下腰。
“是,都安排好了?!?p> “嗯?!彼c點頭,嘴角不自覺地勾了勾,“像這種好差事以往都派給容修。這次倒不知為何,父皇破天荒地,要我安排。”
“對了,賬本……”
夏尚書立刻掏出兩本簿子來遞到他手上,他大概翻了翻,發(fā)現(xiàn)關(guān)鍵處幾乎是一模一樣。
“好。”他將本子遞回給他,“一切一切,務(wù)必打點好,千萬不可出紕漏?!?p> 次日,御湖
夜幕初臨,湖邊的空氣此時受過一天的光熱,十分溫暖,透著些許湖水的腥銹味。粼粼波光下,大船穩(wěn)穩(wěn)地停在岸邊,雕梁畫棟,煞是好看。
鳳梧跟在麥伊后邊,一路上看著兩邊穿著華服、有說有笑的貴人們,登上了船艙。艙里主廳很大,呈四方形,地上鋪著厚厚的金紅地毯。中央一圈燈籠中間,是座舞臺,舞臺四面滿布著許多可以落座的小間,用屏風隔開。甫一進門,她就被頂上一顆晶瑩剔透的大圓球吸引了目光,從這球里散發(fā)出光亮,竟將整片地盤照得亮如白晝。
鳳梧正發(fā)著呆,迎面碰到了李妃。麥伊立刻嬌喚一聲娘娘,跑去挽住她的胳膊。
“伊伊!”李妃答應(yīng)著低頭笑看她,兩人說起話來。
“娘娘,這船可真氣派!”
“很好吧?不如和皇上說說,你們的喜事兒也在這兒辦了!”
“娘娘!”麥伊嗔叫一聲,害羞地偏過頭去。
李妃笑著,轉(zhuǎn)眼之間瞥見鳳梧,隨即挪開眼,當是沒放在心上,只是臉上的笑容變了些味道。
忽然,船身輕晃了一晃,緩緩前進起來。憑空漸漸響起了悠揚的絲竹聲。舞女們攀著綢帶旋轉(zhuǎn)著裊裊降到臺上,引來一陣喝彩。歌舞驟起,侍男侍女們魚貫而入,端上一道道佳肴美酒。
“真好看!”
外頭遠遠傳來女孩子們的驚呼聲。麥伊感到好奇,隨即伴著娘娘走出門去,循聲來到甲板上。
月亮不知何時已出來了,高高地掛在天上,像是另一顆不可摘得的夜明珠,照得湖面成一條閃著光的綢緞。兩岸邊上滿滿立著各式各樣的花燈,有的獨個擺著,有的連結(jié)在一起,組成許多栩栩如生的小動物,倒映在湖底,像是綢緞上美麗的圖案。
鳳梧抬頭看這月亮,卻心有靈犀一般,對上了容修的目光。穿過重重人群,他這時溫柔地笑了笑,眼里沾上些光彩。
“殿下。”
容黎說著走來他面前,將他擋了個嚴實。
“四哥。”
容修收回目光,轉(zhuǎn)眼看向他,眉眼間隱約一絲落寞。
在旁的容越見狀,也來到二人跟前。三人圍作一圈,不知談起什么,說笑間一團和睦。
鳳梧看見,雪純穿著一身淡雅的蘭色,不近不遠地跟在容越身邊,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時而見三人高興,也抬起手,遮掩著賠笑。
忽然一陣冷風吹過,她緩過神來,這才發(fā)現(xiàn)麥伊與李妃不知何時已走開了,于是便四下張望起來,想著尋到她。
可過了一會兒,還是沒有找到。大概是人群太雜亂,鳳梧微微嘆出一口氣,就在將要放棄時,突然,像被一道驚雷當頭擊中,她定在了原地,一雙眼不由得睜大了。
不遠處一襲天水碧的身影,放在將來哪一天她都絕不會認錯。
林遇……
過去如潮水一般向她涌來,使她一時不能呼吸。她呆呆地站著,思緒一片空白,直愣了好一會兒,才后知后覺地緩緩挪起步子,向他走去。
“?。 ?p> “保護皇上太子!”
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鳳梧聞聲停下腳步,回過頭,只見人人也都像她一樣面面相覷著不知所措,忽然兩三個人惶恐著奔跑起來,在人群中推搡碰撞,使得場面陷入一片混亂。侍衛(wèi)們立刻從四面八方匯聚起來,圍靠在皇上皇子身前,一時間卻似乎又無事發(fā)生,等待著,等待著,整座船上寧靜得異常。
“不必緊張。”皇上這時開口寬慰大家。
“大概只是個小毛賊,不知從何處溜進來的。”
可話音未落,像是從天而降一般,頓時從船頂上跳下許多蒙面的黑衣人,他們動作出奇地一致,手持著刀劍,齊刷刷直沖侍衛(wèi)們而來。
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連串的驚叫,人人顧不上東西南北,發(fā)瘋一般亂跑起來。與此同時,侍衛(wèi)們倒臨危不懼,堅定地站穩(wěn)陣腳與之過起招來。刀光劍影之間,伴隨著更多的人不斷倒下,他們逐漸占了上風。
鳳梧轉(zhuǎn)身欲走,忽被一個蒙面人擋在身前。他的動作很快,不及鳳梧反應(yīng)過來,一柄利刃已刺向她的心口,拔刀起手間,鮮血噴涌而出,將她月白的衣裙染成一片殷紅。下一秒,只覺得世界緩慢地顛倒過來,那人猛地將她一推,她跌下船去。
時間忽然放慢了流速。她漸漸墜落,一點一點遠離眼前的世界,遠離一切動作、聲音,融入水底。一片濡潤、窒息的冰涼。
也許就這么結(jié)束了,她望著眼前一片流動的猩紅,對自己說。
一股微弱的沖擊傳到指尖。似乎產(chǎn)生了幻覺,僅剩的意識喃喃著告訴她,閉上眼前的最后一剎,模模糊糊地,她看見了容修。
可是只差一點。差一點……就能握住他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