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都喜歡叫她已滴噢，可是她姓具，名字叫語，她感到很是困惑不解，別人為什么要這么叫她？為什么爸爸媽媽不是這樣叫她的？可每當(dāng)別人叫她已滴噢的時候，她也總是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一眼那些這么稱呼她的人。
茆翠扶著單車站在路旁，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那個站立在土豆絲學(xué)校門口的女孩，直到后座的女孩說了聲：“媽，到醫(yī)院了沒有??？我真的好難受……”
茆翠這才回過神來，慌張地蹬起腳踏車——
腳踏車像風(fēng)一樣飄過那個站立著的女孩，后座的女孩抬起頭看到了一條別著一朵歐石楠的漂亮的圍巾手鏈——在那個站立的女孩手上隨風(fēng)婆娑搖曳，“好別致的手鏈??！”自行車后座的女孩輕聲喃喃，聲音淹沒在自行車咔嚓咔嚓的痛苦呻吟聲中。
一個留著短碎發(fā)，穿著一身黑長褲黃短衫，個頭一米四的男孩子朝著門口站立的女孩大聲喊“具語，快點(diǎn)！你在發(fā)什么愣！快進(jìn)來！”這個說話的男孩住在盒洞鎮(zhèn)香冶街六號，是對面那個女孩的鄰居。
女孩盯著遠(yuǎn)去的自行車訥訥地反應(yīng)過來追上前去。
“你剛剛在干什么呢？傻站著做什么？你現(xiàn)在跟我一樣是學(xué)生了，可以隨便進(jìn)出學(xué)校的。”
“額……第一次上學(xué)有點(diǎn)緊張。”
“不用緊張，我和你同一個班，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問我，你也不用怕你跟不上同班同學(xué)，以前你沒有上學(xué)的那幾個年級的知識都很簡單，都是我以前有教過你的?！?p> “金夜，我剛剛看到我們村里那幾個討人厭的家伙了，他們又朝著我喊‘已滴噢’了。”
“你不用理他們的……”
就這樣兩個九歲的小學(xué)生一同歡歡喜喜有說有笑地往教室里去了。
從醫(yī)院看完病回家的路上，自行車后座的女孩也不忘那條別致的手鏈，或許是似曾相識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問正騎行著的茆翠：“媽媽，你是不是編織過圍巾那樣的手鏈？”騎行的自行車正經(jīng)過小巷里的門牌號寫著“盒洞鎮(zhèn)香冶街七號”的門前，聽得屋內(nèi)傳來夫妻吵架的叫嚷聲，自行車在坑坑哇哇的石子路上伴著咔嚓咔嚓的痛苦呻吟聲漸漸消失在小巷的盡頭……
距離土豆絲學(xué)校一公里遠(yuǎn)的盒洞鎮(zhèn)香冶街七號，空蕩蕩的客廳里除了一臺電視和一套桌椅，最顯眼的莫過于桌對面粉白的墻壁上掛著的兩個黑白照——一個老奶奶和一個老爺爺。有對夫妻正在客廳里，一個擺著一張憤世嫉俗的臉盯著眼前端坐的人，一個正坐著拿著遙控器一臉認(rèn)真地?fù)Q臺找好看的電視節(jié)目“怎么找不到一個好看的？”
“你這個瘋子是不是腦子進(jìn)水了！一個女孩子要上什么學(xué)！”一個即將奔四的男人操著一口粗獷的嗓音叫嚷著。
“哦，她早就該上學(xué)了?！奔s莫三十出頭的婦女平靜地說。
“我說女孩子不用上學(xué)你沒聽到嗎！”
“可我只有這一個女兒，我只有這一個孩子，我得讓她上學(xué)?！迸尤匀缓芷届o地說。
“她不是我們生的！”
“你什么時候能改變一下重男輕女的破思想？有女兒就不是親生的，有兒子就是親生的？”
“你這人是不是腦子有?。∵@女孩子拿著當(dāng)傭人使喚使喚就可以了！我只想要兒子！”
“兒子！兒子！兒子！都是因?yàn)槟愫湍銒?，我以前就是太蠢了才會聽你們的話好好的孩子去墮了！女兒怎么了？要不是因?yàn)槟阄乙膊粫挥羞@個女兒！”婦女突然情緒激動起來，接著大哭起來，“你知不知道醫(yī)生是怎么跟我說的？醫(yī)生說我流產(chǎn)太多次了，再沒有生育能力了……”哭腔隨著情緒的波動跌宕起伏。
男子呆滯地跌坐在椅子上，結(jié)婚十年未能如愿傳宗接代懷上兒子，男子聽聞妻子再不能生育，心情煩躁起來，心想著自己花大價(jià)錢娶來的竟是不會下蛋的母雞，對這女人供吃供喝沒給自己生個兒子不說，還給自己撿個女兒這么個賠錢貨，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加上婦女的哭腔延綿不斷地響在耳旁，煩悶的男子倏地站起身，大聲喝道：別哭了！哭哭哭！就知道哭！
一旁的婦女完全不為所動，繼續(xù)著自己無限哀愁的哭腔。
“我讓你別哭了！你這婆娘！你是不是找打?。∥阴咚滥?！”說著起身朝廚房拿起一把菜刀出來，指著哭喪著臉的婦女說道“你生不出兒子怪我不行是不是？”說著揚(yáng)起了手中的菜刀，兩眼惡狠狠地瞪著婦女。
“你倒是砍??！我等你來砍我！是你沒兒子的種！不是我??！是你生不出兒子不是我！自從嫁給你，我就沒好過！我真后悔聽父母的話嫁給了你！”
男子把菜刀往木桌上直砍下去，上前就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在婦女臉上“染色體！染色體！丫的就你讀書多！天天吃我的喝我的還敢嫌棄我沒文化！”
一巴掌讓婦女的耳朵嗡嗡嗡地響起來，婦女瘋了一樣咆哮了一聲“??！”倏地一下跑到桌前拿起菜刀追著男子跑起來“我要?dú)⒘四?！我今天一定要把你給殺了！”
婦女的身體因流產(chǎn)及后期生活沒被照顧好及修養(yǎng)好，沒跑上多久就摔倒了。
男子見妻子摔倒了，心里不禁樂呵呵地笑了一聲，走上前去拾起刀指著婦女說“來！刀給你，你來殺我呀？你給我記清楚了，不是我要娶你的，是你要嫁給我的！你那個窩囊的哥哥可是靠著我給的十萬彩禮才娶得了老婆的呀？嗯，我想好了，既然你生不了兒子，我得找別人給我生?！蹦凶诱f完奪門而出。
在這之前，婦女憑著自私的想法，沒讓具語上學(xué)，天天使喚著她照顧自己，自從得知自己再沒生育能力，再不能擁有自己的孩子之后，婦女便覺具語將會是自己唯一的孩子，瞞著丈夫找人按小孩的年齡插入相應(yīng)的班級，讓她接受教育；可是現(xiàn)在小孩上學(xué)去了，躺在地上動彈不得，沒有人能幫忙，婦女躺在地上開始胡思亂想起來：這身體已經(jīng)不是以前那軀能干農(nóng)活的軀體了，我那活蹦亂跳的身體嫁過來六年而已，竟然變得如此破敗不堪，我以后要怎么活下去??？想想這幾年，不是懷孕就是流產(chǎn)，跟妓女有什么區(qū)別呢……越想越悲哀，眼淚沿著臉頰往下流，一躺躺到中午十二點(diǎn)二十分，這時具語下課回到家，看到躺在地上的婦女，驚慌得喊“媽！你怎么了？”
“哦！阿語回來啦！快扶我起來！”
具語把婦女扶起來坐在凳子上“你剛剛怎么躺在地上？”
“哦，被老鼠嚇的，沒事！”
然后具語像往常那樣問“哦，那今天你要吃什么？”
“你上學(xué)了，沒有時間去買菜了，今天中午煮面條吧！敲四個雞蛋，我們一人兩個?！?p> 待午餐完畢后，婦女稍微有點(diǎn)氣力，在女孩的陪伴下回房休息，女孩坐在床沿邊上對著靠床坐著的婦女說：“那我回學(xué)校了？”
“嗯，等等，我們家還有沒有老鼠藥？”
“哦，對，你剛剛說看到老鼠了，我們家有老鼠藥，在廚房角落靠墻的綠瓶子里，我要去弄嗎？”
“不用，待會我自己弄，你跟我聊聊天吧。你跟我說說第一天上學(xué)感覺怎么樣？還好嗎？老師講得都聽得懂嗎？會不會很困難？”
“哦，感覺很好，那個，媽媽，謝謝你！”
“去上學(xué)吧！不然待會要遲到了?！?p> “那……我走了？”
“去吧！好好學(xué)習(xí)。”
男子在半夜一點(diǎn)的時候醉醺醺地回到家，一回到家不忘使喚婦女“給我倒杯水來！”女子關(guān)掉電視起身去廚房，拿起那杯提前準(zhǔn)備好放在碗柜上面的水……
早上快六點(diǎn)的時候，鐵門外有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砰砰砰”地叩擊著鐵皮，尖銳刺耳的聲音讓具語不得不提前起床睡眼朦朧著前去開門。
門外站著個一米六的黝黑男子，挺著凸起的啤酒肚問：“你爸呢！說好的今天一起去進(jìn)貨?！痹拕傉f完，男子推開具語嚷嚷著直往屋里沖：“你大爺！該起床了！老具！老具……”具語早已習(xí)慣這一大早的嚷嚷，迷糊著走向衛(wèi)生間刷牙，牙剛刷到一半，外邊響起了警笛聲，屋里突然進(jìn)來一群人來來往往，一片嚷嚷聲讓具語感到奇怪，趕緊漱口水出來，直到醫(yī)務(wù)員從房間里把一男一女抬出來放在地上，具語不安地問：“我爸媽怎么了？我爸媽怎么了？”啤酒肚男子看著這個剛上學(xué)的小女孩支吾著說：“小語??！我剛進(jìn)來的時候你爸媽就這樣了……”看著放在地上的兩個人的發(fā)黑臉色，具語眼噙淚水走向媽媽蹲下來……